吳逸對神霄宗也有所耳聞,那是中土道門第一大宗,道法淵博傳承兩千年,門徒廣大,東秦境內中原不少府州都有下屬道觀,自神霄宗分出去的別宗法脈也是不在少數,與大乘禪寺為首的佛門相與並齊。

這神霄宗的陸恒雲,吳逸早就以鳳目觀察了他的修為,九轉境第九轉,金丹大成,內丹在他天靈裏氤氳著不同尋常的白氣。

若論內丹的精純程度,可能不比那個赤元真人差多少,偏偏鳳目所見,在那體內又看不出妖氣,似乎也不是個妖邪之輩。

他看上去年紀也不大,比那個赤元真人年輕不少,也不知道在他們宗門裏是個什麽級別?

不過這些暫時都無關緊要,吳逸現在隻覺得他這人說話隱隱有些不善之意。

陸恒雲聽了他回擊之語,臉色自然也沉了幾分,瞧向白蓮衣:“這位白姑娘,你家侍童縱有機緣,未免言辭有些無禮。”

白蓮衣見他是神霄宗高足,當然也久聞他身後宗派的名聲,本來見他突發無禮之言也微感不悅,但仍是靜如春水,正要回話時,身邊的吳逸卻是先一步開了口。

“所謂禮尚往來,你好歹也算個高門弟子,因為一件靈寶,一句真言,就出言相難,才是無禮吧?陸道長,你若覺得不公呢,不妨再去那洞天再去試一試,興許那裏頭還有什麽遺世之寶呢?”

他這話當然就是純扯了,通臂仙早跟他說過,金鼎山內部的洞天福地,是聖尊師傅為他一人所設,隻有他來了才能開啟,其他人就是大羅天仙也進不得。

這個什麽神霄宗弟子,既然沒通過第一道,那多半也不可能再次下去那個地方。

果然,陸恒雲臉色更沉了幾分,他縱然自負有千般道法,終究是第一道考驗都未能通過,就是再有口舌,也無法改變鎮嶽靈寶是被眼前這小子得到的事實。

他努力稍稍壓製了自己的語氣:“既是天授,你何不向在這的諸位一展這靈寶真麵目?我修道已久,也想知道究竟是誰家靈寶,需要佛道兩家咒訣合一,才能得見,隻見一次,總不算過分吧?”

吳逸嗬嗬一聲,我倒是想用,可這玩意拿出來自己就得暈幾天,傻子才給你現出靈寶。

“陸兄啊,不是我不成人之美,隻是我得寶之時,那主人一道真靈曾囑咐於我,讓我不得輕示於人,我受人之托,不敢違背。”

陸恒雲隻覺得這說辭是他在有意推托,正要反駁,那吳逸卻又接著說了下去:“我若就此拒絕,想必陸兄會覺得我推搪,剛好眾人見證,不如這樣,我們就在此地立一個君子賭約,如何?”

“哦?如何賭?”陸恒雲眉梢輕動。

吳逸兩手一拍,道:“這寶物既然為我所得,若輕易外露,算我違背這洞天主人所托,我要不給,那未免顯得小氣,不如這樣,諸位見證,我們比試一樣,你若勝了,我自會讓你一睹究竟,若敗了,那就不好意思了。”

“好!”陸恒雲袍袖一揮,應得極幹脆。

比試?

旁觀的邵元世,大顛和尚等人都有些意外,陸恒雲是神霄宗高足,年輕一代九轉境的俊傑之選,未能通過考驗固然是機緣未至,但這身修為卻是實打實的,不容小覷。

這小子才剛天賜機緣得了至寶,就敢對陸恒雲說立下賭鬥?

大顛和尚上前一步,合十笑道:“二位,貧僧以為,修行人以和為尚,這位小施主守約不肯輕易示寶,也自有其緣由,陸道長,身為大宗門人,不應如此計較才是。”

邵元世倒是拿著羽扇旁觀不語,他更想借此看看吳逸這小子底細究竟有多少。

陸恒雲見大顛和尚來勸,容色緩和了幾分,隻是語氣仍是堅決:“大師不用擔心,我自有分寸,若不是這位仁兄亂編咒訣,輕慢道法,我也不會與他計較至此。”

吳逸瞧他說話間眼神自帶一股傲氣,知道他目前還有輕慢之意,還不怎麽瞧得上自己,不過這也沒什麽,他繼續道:“既然是君子賭約,當然不好傷了和氣,大家萍水相逢,也是有緣一會,自然是點到為止。先請陸道長,在這地上劃下一道圈子來,作為場地。”

陸恒雲輕哼一聲,氣凝於指,食中兩指指尖凝出一道劍光,隨手一揮,指尖運轉自如,就在山頂上這片地中,劃出一圈圓弧刻痕。

劍光破開泥土砂石輕而易舉,順暢至極,全無阻礙,陸恒雲揮灑之間,輕描淡寫,手指劍光一收,地上一圈刻痕還留著殘煙。

“好一手五雷之氣運化精純的劍法!”邵元世所習“周遊八極”中的“雷極”之象也與道門中的雷法有些相似之處,故而看到陸恒雲這一手有心無心,運轉如流的指劍,也由衷讚了一句。

吳逸將他這一手氣劍看在眼裏,表情沒有太大變動,這時白蓮衣卻是悄然靠近,語帶擔憂地低聲道:“那陸恒雲是神霄宗的弟子,神霄宗是道門之宗,九轉境又已至大成,可不是等閑之輩。”

吳逸也悄悄在下方輕握住她的手,柔聲安慰道:“放心,我不打沒把握的比賽。”

一個數丈寬的圈子瞬息之間畫好,陸恒雲叉手在胸,淡然道:“這樣夠了吧,要比打坐,符籙,還是道術,咒訣,隨小兄弟出題便是。”

他倒還真有自信。

吳逸負手站到圈子中,不卑不亢道:“比試宜簡不宜繁,不如就比招式,以這圈子為界,你我兩個就隻比武藝招式,誰先出了個圈子,誰就輸。”

比武藝?

陸恒雲心中全不在意,他神霄宗雖是大羅正門道法,主修符籙雷法,但同樣也兼學諸般武功,這在神霄宗雖是旁門,但同樣遠遠勝過世俗武夫的江湖武學。

陸恒雲平時用來調和體內五雷之氣的“連雲柔劍”,就是神霄宗裏一門氣劍武學。

他精通諸般道法,聽吳逸一說要比武藝,自然渾是不懼,輕飄飄一步踏入圈中,笑道:“如今眾人皆作證,你輸了,就要將靈寶拿出來展示一下,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啊。”

吳逸就這麽站著,點頭道:“啊,沒錯,眾人都在作證,你若輸了,可不能不認啊。”

陸恒雲隻當他不知天高地厚,袖袍一鼓,全身玄氣充盈運轉,劍指垂下,淡淡道:“好,出招吧。”

吳逸眼角輕動,雲體風身從他說完的最後一個字時,就已經開啟了。

鳳目開啟,金瞳所見,陸恒雲一身玄氣,由天靈處內丹所出,流轉全身四肢百骸,精純綿長,周流不絕。

單以玄氣的質量而論,這人的玄氣比之不久前在陰司遇上的西河天宗赤元真人也差不了多少。

雖然說是比武學,但吳逸現在並不準備和陸恒雲慢慢玩下去。

他見識過赤元真人的耐揍程度,因此,這場比試他早做好了準備。

一點準備都不會留,堂堂正正一拳給他送走!

不過未防止中途生變,難以變招,吳逸即使在雲體風身之中,也沒有全速前進,而是保持著不緊不慢的勻速,擺出了“金剛妙相拳”的運力功架,氣盈五體,力自地生。

一步之間,已經在近乎於靜止的時間裏,先一步邁入了陸恒雲的內圍。

拳收入肋,筋肌貫力,吳逸運起“金剛妙相拳”中的“天地開山勢”,在他刻意放慢的動作裏,每一步力量與玄氣的傳導都完美送至拳頭上,功架已成。

吳逸渾身玄氣運轉之外,背後也隱隱現出一團金色光暈。

宛如金剛奮臂。

此時,吳逸的左拳頭蓄勢待發,就要轟向陸恒雲麵門!

而在陸恒雲眼中看來,卻是幾乎電光火石之間,一道金色流光,已經以遠超自己想象的神速,轉眼將至。

好快!

令他驚駭莫名的,不光是撲麵而至的呼呼拳風,還有那一團隨之而來的淡淡金光,裹著浩大無邊的威勢,令人莫能抗禦。

這種與道門玄氣迥然不同的感覺是……

佛門的功法?

那小子看著一身俗塵白衫,竟然是佛門中人?

猛攻將至,陸恒雲一身玄氣畢竟是神霄宗真傳玄門功法,在這極短的時間內,他就平複了震驚的心情,當即袖袍飛**,鼓起雙掌全速相迎。

這一拳固然極快,但也不是全無應對之法。

陸恒雲收起了輕慢之心,不敢再有怠慢與雜念,誓要將那一拳接下。

而這動作,在吳逸看來,卻等於是對方告訴了他,自己上鉤了。

他開始那一拳,固然含有金剛妙相拳法門的威勢,在對方看來是一鼓作氣,全速進攻。

但實際上,他真正的攻擊,現在才開始。

二段加速!

就在這雲體風身進一步放慢的諸遭時間裏,陸恒雲運起玄氣柔勁,舉掌迎拳的動作也變得緩慢到略顯滑稽的地步。

吳逸早就收蓄的右邊刺掌,瞄準了陸恒雲近乎毫無防備的腹部。

在這雲體風身的一瞬之間,他收回了剛剛打出的左拳虛招,右刺掌精準地刺向了陸恒雲的腹部。

指頭一觸及他的道袍,金剛妙相拳的剛猛勇力即時迸湧而出。

刺掌擊中之時,吳逸順暢地再一變勢,指節裏扣,又往裏猛擊一層,緊接著,再扣成拳峰,手背。

一掌之中,連擊四式。

而且是,就在這雲體風身神速下的一瞬之機裏完成的。

神速加持下金剛妙相之剛力,再加上一擊之中層層遞進的四重疊浪般的勁力,陸恒雲一個九轉境大成的身體,縱使有玄氣護體,也難以阻擋滔滔剛力透體而入,直穿身後。

陸恒雲眼中本來極近的吳逸,刹那之間,又被拉遠了距離。

毫不出吳逸所料地,對手沿著他拳頭打出的方向,利落的飛出了圈外。

“一拳秒了,實在不好意思,承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