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西河天宗已經盡數覆滅。
但覆蓋方圓十裏的誅仙大陣陷仙門,還仍未有任何消退的跡象。
紅雲亂湧,迷霧越盛,在吳逸反彈劍光一舉擊殺西河天宗掌教以及諸位長老之後,這周圍的詭譎之象,並沒有因他們的死而生出改變。
剛才那個聲音……
吳逸抬頭望向天上無數血色亂雲集結的氣旋之處,聲音是從那裏頭傳出來的?
“我說,那邊的老兄,你又是哪位高人啊?”吳逸沒好氣地抬頭朗聲問道。
血紅色亂雲集結的氣旋盡處,卻並沒有再傳出回話,而是依舊雷閃大作,血霧彌漫,進行著無序地亂湧。
看來是真想把自己和白蓮衣困死在這兒?
“這……”
驟然見到剛才還聲勢極盛,排山倒海而來的西河天宗盡覆於前,白蓮衣縱然知道吳逸身懷絕藝,但那畢竟是幾個聚元境與九轉境金丹大成的當世高人,一派之長,剛剛二百餘名西河弟子瞬間死去已經足夠駭人聽聞,現在就連門中久負盛名的長老,掌教都……
“你是怎麽做到的?”白蓮衣飄到吳逸身旁,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審視著他全身上下,半點傷都沒有受。
吳逸頗有些得意地將手中匕首亮了亮:“我這叫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他們是死在了自己的招數手上。”
錕鋼匕首的湛藍寒光,被他這一晃,更加顯眼,同時,也入了另一頭遙遠大陣彼方,在操控著陷仙門大陣的陷劍使眼裏。
他看到了,那個小子手上拿著的匕首上閃爍的刀光。
錯不了,他認得清楚。
那是錕鋼所特有的寒光。
陷劍使保管聖教誅仙四劍之一的“陷仙劍”,同樣對天下兵器了解甚深。
錕鋼,是天下金銳之氣所聚的昆吾山所產赤石煉就的精鋼,寒光自生,非同凡俗之鐵,天下神兵利器許多由此而煉。
赤石生長之地極險極峻,即使是人間宗門的修士,除非是一方大宗師,才能登到那裏采石煉鐵,煉就兵刃法器,否則等閑修士也難以攀登高峰。
看那一點寒光,陷劍使斷定,這小子殺光了西河天宗弟子的手段,應該與這錕鋼匕首脫不了關係。
而更令他在意的,還是那匕首寒光之外,稍縱即逝,隱隱纏繞的一絲極微雷光。
當注意到這一點時,即使如陷劍使,也不由得呼吸一窒,動搖心神。
這雷氣,雖然隻有一點,但他作為截教當前核心弟子之一,通學道法,遍閱教中知識,對這雷氣所屬,自然能分辨出來。
盡管極微極弱,但這是大羅天上,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轄下府司才有的雷氣!
神雷之威,他這個截教中人同樣深深明白。
不僅如此,在剛剛,他還窺見了那個小子手上,竟還有西方佛門之光,正是這金光與匕首配合,才讓他轉敗為勝。
雖然不知道這小子是使了什麽佛門術法,但這匕首若有雷氣加持,能抵禦西河天宗的萬道劍光,倒也不是不可能。
問題是,雖然隻有一點點,這小子是從哪得到如此精純的雷氣的?
莫非……
陷劍使猛然想起,左護法金壁風在來找他出手幫忙之前,曾經聽他說過,這小子在金鼎山。
金鼎山,陷劍使雖然未曾踏足人世,也聽金壁風說過,這金鼎山多年前就有異寶傳聞,隻是未曾有人得見。
難道真就這麽巧,被這小子給得了?
陷劍使當然是不可能知道,在陽城李雲英將雷符送給了吳逸的這點事情,他隻是順著推想,自然而然地就把匕首上那一點雷氣的可能性,推到了金鼎山的異寶傳說上麵。
因為正常邏輯,九天應元府所屬的雷氣,無論如何是絕不會平白出現在人間的,除非是哪個九重天上的大羅天仙心血**在人間留下什麽與九天應元府相關的靈寶仙器,才有可能。
既然那小子入陣前身在金鼎山,雷氣多半就與那金鼎山異寶有關。
陷劍使略作思考,就得出了這個推斷。
不過,驚駭的心情也隻維持了一小會兒,這刀上雷氣固然出乎意料,陷劍使也並不覺得,這小子能憑借這點雷氣,突破陷仙門的圍困。
先說陷仙門源於誅仙劍陣,是他聖教立教大陣,陷仙門即使覆蓋區域隻有區區十裏,內裏之凶險,就算是大羅神仙,估計也難以逃脫。
再者,若想依靠雷氣,來擊破陷仙門,那也不是當下這種程度能做得到的,要想驅動九天應元府的神雷擊破陷仙門,自身沒有極高修為絕難辦到。
就是截教門中當下修為最高,即將斬卻三屍,拋去六氣的左護法金壁風進了,若沒有門中特定解陣咒訣,也是萬萬出不來的
這小子,絕不可能。
即使他殺了西河天宗一門精英二百餘人,距離要驅動神雷破陣的程度,也還是差得太遠。
他黑袍自生起道道陰風,身前光華灼灼的陷仙門大陣圖,也開始逐漸運轉。
現在,是時候該讓他領教一下,陷仙門的真正可怕之處了。
陷仙門內,也如他所言,異變開始了。
紅雲攪亂之下,重重深霧開始從四方邊界向裏漫湧,遮蓋群山,將周遭一切景色都逐漸模糊。
霧中風沙與雷鳴之聲交雜,電閃在其間飛騰不定,變化莫測,不多時,就將吳逸兩人所在給團團包圍。
之前這個詭異的大陣還隻是覆蓋在十裏之外的一圈屏障,紅雲罩頂,但周邊山河原野依舊如故,現在舉目四望,吳逸周圍已經看不見任何山水,隻有迷霧湧動,風塵四起,電閃雷鳴。
這不用想,吳逸也知道情況不妙了,四周風雲突變,說不好什麽時候就會有什麽攻擊從哪個地方突然襲擊,他自然眼中鳳目一刻不敢懈怠,死死盯著周圍的動靜。
但意外,卻出在了吳逸身後。
在這狂風血霧彌漫包圍之中,雖然風力並不算大,也沒有什麽突然襲來的刀槍暗箭,但白蓮衣還是第一時間出現了反應。
白蓮衣那一頭勝雪柔發靈氣散去,瞬間變回了烏黑青絲,地湧劍劍身所泛銀光也隨之飄散無影。
在她驚呼聲中,自己身上流轉的玄氣,竟也逐漸升騰向上,流於無形。
“我這是……”白蓮衣覺得自己氣息已經漸有不暢之感,一身內丹玄氣,卻像一汪泉水,外界源源不斷抽吸走一般,不管自己如何抗禦,都全然無濟於事。
“白姑娘,你怎麽了?”
吳逸發現白蓮衣恢複了人身,全身玄氣漸褪,雖然不明具體原因,但也大概知道和這什麽陷仙門有關係,當下更是麵帶急切,心急如焚。
才不過一會兒,白蓮衣已經眼露驚惶,滿麵蒼白,漸失血色,連說話都聲氣都變了弱了幾分:“我……我……我體內的內丹玄氣正在流散,我用盡心法控製,卻完全擋不住,要不了多久……我恐怕……”
內丹玄氣在流失?
吳逸聽到這一句時,他體內的玄氣也開始生出了感應。
龍虎二氣原本和諧交融,互為補足轉化,運轉不息不絕,但現在,他體內這兩股截然不同的玄氣,卻似乎被另一股從外界而來的力量,不由分說地抽取而出,同樣無休無止,吳逸自己也分明感受到了,從內裏傳到四肢百骸的一股無力感漸而明顯。
這是他自修行以來從未感受過的虛弱感。
他們兩個人體內的玄氣正在被這陷仙門吸幹?
吳逸望著四周呼嘯的血霧狂風,看不到任何敵人的影子,卻又感覺滿目皆敵,威脅無處不在。
這就是陷仙門的威力嗎??
吳逸麵上血色一褪,他慌得猛一提氣,才勉強止住剛剛一瞬間差點衝到腦門的暈眩感,在空中維持身形不墜。
他雖然隻是龍虎境,但身懷《元天妙真訣》奇功之下猶是如此,白蓮衣身為九轉境第六轉,此刻卻是不比他好受多少,麵如白紙,唇失血色,呼吸也越發急促,維持禦風術的身形也搖搖欲墜。
就在她意識漸漸模糊,難以支撐禦風術,身子即將下墜時,吳逸眼疾手快,伸出手攬住了她的腰。
再這樣下去,別說白蓮衣,他自己也撐不了多久,必須得想個辦法才行。
吳逸望著自己另隻手上的錕鋼匕首,以他現在的氣力,這匕首估計是用不了幾次了,而且也未必能破陣。
陷仙門……誅仙劍陣……
怎麽都沒想到,居然招惹了這麽個玩意。
有沒有什麽法子能破的呢?
吳逸運起雲體風身,在減慢的時間裏努力思索,因為玄氣衰減,他能減慢的時間也有了限製,以至於運起雲體風身之後,他依然能感到自己玄氣在緩慢流失。
吳逸想起陷仙門源於誅仙劍陣,他不知道這個世界的誅仙劍陣是個什麽設定,但在他前世記憶裏,這在封神裏是個了不得的陣法,絕非等閑能破。
如果那道聲音說什麽大羅神仙也不能脫身並不是嘴炮,那自己一個龍虎境的,拿什麽脫身?
他望著白蓮衣被雲體風身凝滯住的麵龐,知道再不想出辦法來,隻會連累她一同葬身於此。
吳逸自己就百分之一萬個不想死了,但要再連累他關心的人因此而死,那更是他所不願的。
還有什麽方法,是當下自己能用的?
吳逸苦思之間,呼吸也開始變得有些急促起來,這是玄氣進一步流失的征兆。
等會……
他驟然間想到,也許還有一樣東西,能夠救命。
吳逸收了刀,將手放到自己後頸發根處摸了一陣。
發絲的觸感中有那麽一縷極微的不同,提醒了他。
那裏,有他剛剛得到的金鼎山異寶。
聖尊師傅留下的,鎮守金鼎山千百年的一根毫毛。
如果說現在這種時候,還有什麽東西,能讓自己寄希望於此的話,就隻有它了!
吳逸閉上雙眼,深呼吸。
不管是什麽都好,給我變出一個能把眼前這片破玩意全給打爛的家夥吧!
拜托了,師傅!
毫毛仿佛隨他心願,被他精準地從後頸發根處,拔了出來,並隨著那一刹那他心中第一時間想到的最大威力之物變幻形狀。
隨後金光爆射而出,吳逸隻覺得自己手中所握瞬間多了一層沉甸甸的感覺。
當他看到毫毛在自己手中變幻出的形象時,他的心神也在那一刻,恍惚了瞬間。
烏鐵鋥亮,兩頭金箍龍紋鳳篆,五色雲霞披身,豔豔光明,握住棍身的吳逸手臂,此刻也一掃之前的頹唐衰弱之氣,頓時氣力為之一振。
我去,這是……
吳逸從沒想過,自己能將這件神兵握在手中,之前在幻境中時,雖然也見過一次,但那次無論自己使出多少力氣,也挪不動一星半點。
而現在,毫毛卻在自己手上,變出了它的樣子。
如意金箍棒!
吳逸握緊了手上那根他前世就久聞大名的如意金箍棒,然後,心念驅動。
手中棍棒再一次,迸發出了金光。
與此同時,吳逸體內深處,那一片清濁初分,一陽初動的世界裏。
金碧輝煌的履真宮門前,安靜,寧神二司吏依舊站立台階下,靜靜守衛。
緊閉宮門之內,此時一句略顯不耐煩的聲音自裏頭悠悠傳出。
“嘖……就非得惦記那根棍子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