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麻煩大了。

吳逸現在被牢牢絲線捆著,又有兩重鐐銬,鎖住了雙手和雙腳,渾身不能動彈半分。

用鳳目再試試?

吳逸正要目運金光,試圖燒灼身上的絲線,但金光充盈,正欲形成有形的光流衝出眼瞳之時,屋外一道酥媚之極的長長軟音傳到了裏頭,當即打斷了吳逸。

“哎呀呀,你昏迷了這麽久,身上玄氣都被這絲網吸收殆盡,竟然還能使用神通啊,了不得。”

香風陣陣,一隻繡雲履輕踏入房,足尖又似渾不沾地,步履飄忽。

吳逸看到眼前之人時,目中金光也隨著湧上心頭的震驚而消退。

那人現在與吳逸隔著一扇鐵牢壁,站在屋裏,身量高挑,香肩半露,裙下一雙毫不掩飾猶勝凝玉的長腿放肆地踏著步伐,釵挽青絲三千,眉眼帶著媚入骨髓的嫣紅,直飛入鬢,瓊鼻絳唇,妝點在毫無瑕疵的一張玉盤臉上。

這近乎完美到爆炸的身材和絕美妖豔的容顏,固然給了吳逸不小的視覺衝擊,但更令他訝異的,是來人臉上的這副五官,卻原來似曾相識。

“顏夫人?”吳逸驚得叫了出來。

沒錯,雖然妝容氣質到衣著都大相徑庭,但那五官樣貌,吳逸還是分辨了出來,這和當日顏家莊的主母顏夫人一模一樣。

雖然自入了大剝山就已知道,顏家莊實際上是不老婆婆安排好的,但再見到這完全換了一副打扮的顏夫人,還是令他心中悸動。

顏夫人全無當日初見時的端莊之態,眼裏媚意橫生,唇角隱隱透著鮮紅的欲動。

“吳公子,我看你一表人才,這才一紙請帖,請你來了這大剝山,沒想到,你衣冠楚楚,原來也做這種雞鳴狗盜的勾當,說吧,目的何在?”

顏夫人既然出現在這大剝山,難道她就是這傳說中的不老婆婆?

“那個顏夫人……莫非您就是大剝山之主,不老婆婆?”

吳逸咽著口水,心下惴惴問了一句。

顏夫人絳唇微揚,紅袖一招,變出一把折扇,遮住半張俏臉道:“你現在身陷囹圄,誰客誰主還不明白嗎?是我問你答,怎麽還有膽子問起我來了,你若不答,可別怪我不講禮數了。”

也對,吳逸想了想,現在是他被人綁在這兒,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會被怎麽處置可不好說。

萬一被她逐出大剝山那可就麻煩了,受人之托,總不能就這麽草草了事。

把萬壽山的事說出來,對方既然是個有道的神仙,理當知道與世同君的大名,不會與自己為難才對。

思量了一下,吳逸終於說道:“不瞞婆婆,在下是奉家師與世同君之命,前來大剝山采藥的,至於收到請帖,倒是意料之外了。”

“萬壽山與世同君?那個地仙之祖與世同君?”顏夫人眼眸微動,折扇也合上了,本來帶有七分魅惑的容色也認真了幾分。

“正是。”

顏夫人二話不說,將折扇拋出,折扇在空中劃出一道圓形光弧,那光弧之內浮現的景象,恰好就是吳逸留下分身的洞府所在!

她輕瞥一眼,見到吳逸的分身端坐於洞府榻上,好似凝神入定一般,一眼過去,完全難辨真假。

“好一個身外身法,你身懷如此妙術,看來確實是萬壽山所出高徒。”

沒想到身外身被識破了,吳逸也沒料到她竟能如此輕易地就看到外頭自己分身洞府的場景。

這豈不就是相當於自己隨時都暴露於她的監視之下嗎?

“與世同君深居簡出,等閑難見,他讓你來大剝山拿什麽藥?”

顏夫人又將折扇一收,映射出洞府畫麵的光弧頃刻消失,繼續向吳逸追問道。

吳逸猶豫了一瞬,便答道:“是十株伏龍靈芝草,和一瓶九陽泉的泉水。”

反正這也是他的本來目的,也不算什麽見不得人的,幹脆就都一塊說了。

顏夫人聽罷,若有所思以指節摸著下巴輕道:“伏龍靈芝草,和九陽泉水……所以,你就未經允許,私闖大剝山禁地?”

“是,晚輩唐突,有所冒犯,還望婆婆見諒!”

吳逸身子不能動,隻能讓頭顱以活動有限的角度微微垂下頭向她趕緊認錯。

說起來,自己為什麽會突然鬼使神差地跟做賊似的跑去人家禁地裏啊?

隻希望這些東西對那不老婆婆來說不是特別名貴,她別太計較就好。

“按你說法,你是為了采藥來大剝山,可是,當時在顏家莊,你為何不肯如實相告?還說是什麽遊曆?大剝山難道是什麽凶險之地嗎?”

顏夫人卻沒有如此簡單的就放過吳逸,眸中再放出魅惑的異光,絳唇輕揚道。

果然,吳逸也猜到對方還會再問什麽,便道:“哪裏,晚輩當時不知道顏家莊另有玄機,隻當是普通人家,又是萍水相逢,自然不會隨便透露。”

“哦……”

顏夫人又緩緩點了下頭,隨即語調陡然一轉,以一副魅惑十足的聲音再次問道:“那你既身為萬壽山弟子,怎麽會二郎真君的神通?”

這話音剛落,周邊的景色隨之一變,鐵牢內外,氣派豪奢的屋閣內景,頓時成了陰暗潮濕的一片山洞景象,吳逸屁股下的床榻也變成了冷硬潮濕的石床。

隻有橫亙兩人之間的鐵牢依然如故。

嘶……

吳逸聽到的瞬間,不光呼吸一窒,就連心跳都仿佛漏了一拍。

自己的鳳目神通,是最開始到此世時聖尊師傅傳給自己的,和雲體風身一樣都是保命的神通,迄今為止幾乎無往不利。

而根據聖尊師傅的說法,這個鳳目神通,大有來頭。究其源流,其實是二郎真君的神通,被自己這個師傅賭鬥得了,又傳給自己的。

可這點,從來就隻有他們師徒倆人知道,卻在今日,被這不老婆婆看了出來?

假的吧?

“你……是怎麽看出來的?”吳逸盡管很想壓抑自己內心的震駭之情,但無論怎麽壓製語氣,到出口時,還是難免有了些語結之感。

顏夫人此時眸中顏色幻出一抹血色異彩,嗬嗬輕笑道:“昭惠靈顯王二郎真君的威名天下誰人不知哪個不曉,但知道他鳳目的可就稀少的很了,二郎真君雙眼鳳目一開,則可識破萬般變化之破綻,你這金光之純正,雖不及二郎真君萬分之一,但也好歹有些相似。”

“這個……”

吳逸腦袋瓜子一轉,就想了個說辭道:“據我師傅說,是我小時候剛入門不久,家師出遊偶遇二郎真君打獵歸來,家師就請他參加了草還丹會,家師命我打下了一個果子送他,真君呢,則是運化仙氣,隨手賜了我一個鳳目神通,當然,保命是夠的,和真君本尊的相比那是萬萬不及了。”

“當真?”顏夫人紅影一瞬,閃到了牢門前,彎下身子,寶石般的赤瞳緊緊盯著吳逸。

吳逸笑道:“婆婆既然能看出來這是鳳目金光,若非他老人家主動賜予,總不可能是我從他那偷來的,二郎真君何等神仙,我一個仙體未成的小子,難道還能翻天不成?”

“這倒也是……”

顏夫人隨即笑道:“你這姓吳的小子當真是洪福齊天,也難怪,區區一個龍虎境,就有充沛得如此離譜的玄氣。”

吳逸表情又僵住了,她連自己實際的修為都看出來了?

這是目前為止,吳逸遇到的將自己底子看得最透的對手。

他有隱氣珠在身,在陽城時連李家那小姑娘,哪吒的妹妹都沒能看出來自己當時修煉了,這不老婆婆是什麽神仙?

顏夫人看他怔住的神色,嫣然一笑,手指輕抬,指尖赫然出現了一顆血紅色的珠子。

“隱氣珠?”

吳逸隻恨自己手沒法動,不然肯定要狠敲一下自己腦袋,自己怎麽就沒想到身上會被人扒一遍呢?

“隱氣珠啊,想不到幾百年過去了還能再看見這個東西。”

顏夫人唇中輕吐一口氣,指間的隱氣珠散發出妖異的血光,她紅眸瞥向吳逸:“姓吳的小弟弟,你身上的驚喜可真不少啊,一身寶物裏還有那一張九天應元府的天上雷符,與世同君待你可算不薄。”

完了……

這下是被人拿捏得死死的了……

吳逸心中如墜寒淵,他從來沒受製於人到如此地步,現在身上估計被人扒了個遍,什麽底都出來了,除了自己真正的聖尊師傅看樣子還沒暴露之外,也沒啥能瞞得住的。

顏夫人拿著隱氣珠邊端詳著邊道:“你是如何得到這隱氣珠的,我也不想追究,這隱氣珠原是八百年前那次百兵大會上,被一位北俱蘆洲的客人得了的,之後如何輾轉流落我也管不著,現下,還是來談談該怎麽處置你吧?”

好家夥,搞了半天這不老婆婆才是隱氣珠的原主人?

這算物歸原主還是怎麽著?

吳逸聽到她說要處置,驚訝之餘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顏夫人道:“本來按照舊規,你擅闖禁地,該當立刻逐出大剝山洞天,不過念你是萬壽山傳人,又有真君眷顧,這罪可以既往不究,不過……”

她言出而指動,玉指凝光,劃動之下,暗處飛來一張薄紙,悠悠飄到了吳逸麵前。

“教訓卻是不能不給的,你簽了這字,這牢獄束縛自然就能解了。”

吳逸掙紮著挪動身子,去看那飄入牢中的紙上寫什麽,但周圍陰暗一片,並無其它光源。

他正想說太暗看不清,忽然之間,牢房外一點靈光驟起,照亮了吳逸那一小片地方。

原來是顏夫人唇邊似翹非翹,撚著蘭花指,以小指生出一點靈光,成了昏暗牢獄之中的光源。

一看那紙上寫的內容之後,吳逸臉色登時煞白,忙叫道:“我去,抵押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