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拳,沒有任何花巧,中平正大,直來直去,力裹金光直接破開了李道符一直圍繞諸身的九轉元功玄氣,正中目標。
李道符被這一拳之力,打得腦中轟然一震,天靈所在頂上三花,也如同浪翻潮湧,波動不停,對於全身玄氣的震**,那更是難以言說。
本來長居於青碧色玄氣保護之下的人身,一下子就被利落地打出了玄氣包裹範圍之外。
該死!
這一拳竟能比那黑暗異域的千年獨角龍甩尾一擊還要重!
李道符身形在擂台上倒飛如梭,他強忍五內翻湧的痛楚,以手撐地試圖快速止住身形。
五指在地麵上直抓出一道淺痕,李道符周身玄氣激**,饒是如此,也直在地麵上急退了六七丈之遠,方才有了些止住去勢的意思。
擂台的空間對於修行者的比試而言,並不算寬廣,李道符這一退,就離擂台邊界越發迫近,已不過五丈之距。
而正當李道符打算重整體勢時,宋棠音卻並沒有再給他這個機會,幾乎是同一時間,就已鼓拳攻上!
宋棠音腳下銀鈴一動之響的餘音還未落,她的拳頭,就已經如一道疾鞭瞬然而至。
李道符突遭猛擊之下,護體玄氣在如此緊促的環境裏未能及時催動,隻得忙抬手凝氣格架。
被逼到要與人貼身近戰這個份上,就實在不是他所意料之中的了。
難以置信,吃了九轉元功的靈蛇變,這個女子竟還有如此程度的玄氣爆發力嗎?
但他於急促之間抬起左臂的格擋,卻並沒收到意想之中的疾烈衝擊,宋棠音招至半途,原本如鞭子一般揮擊而向的右臂竟在那一寸半分的極近之距再度變招,猝然回收,而左臂與此同時,自斜下裏突施一記搗拳,毫無任何阻礙地,再次搗進了李道符的腹部之中。
在比風更快的疾攻裏,宋棠音那靈紋金光再放的明豔玉容裏,咧開了嘴角,笑得越發興奮。
“這一招叫‘黑虎搗巢’,江北黑鯊幫的拿手拳招,怎麽樣?”
“打得好!”
這拳一出,擂台上就有兩道異口同聲的叫好之聲忽然而起。
其中一個是李貞英,她也和宋棠音一樣,也曾遊曆江湖,認得這一招其實是凡人江湖中較為粗淺的外家拳功夫,習武和修道之間原本如隔山海,難以相提並論,她看到妙處,見宋棠音能在這等修士比鬥當中突施奇招,自然心中大喜,當即就喊了出來。
畢竟,正常修士比鬥動輒開山裂地,運化五行妙法的情況下,確實極少有人會像宋棠音這樣,用人間江湖的拳路去打人的。
至於這樣粗淺的功夫,能在宋棠音手上使出來化腐朽為神奇,對李道符造成如此重擊,卻又是另當別論了。
另一個叫好的吳逸,原因比起李貞英來那就更加簡單了。
吳逸見聞有限,肯定是不知道這“黑虎搗巢”是什麽名堂的,他當時就這一個心理,隻要你揍截教弟子,那我吳逸肯定捧個場子。
這一記瞄準了李道符腹下空檔的重拳,勁道十足,擊得他內裏玄氣又如倒海翻江,震徹髒腑,他牙都咬得咯咯欲碎,麵上再難維持一貫的雲淡風輕之態,青筋突起,顯然已到了極難受之境。
李道符被這兩拳打得身形再次失據,眼看著就要跌出擂台,他情急之下,咬牙切齒,硬生生將麵上靈紋催動得寶玉一般,發出青碧色的光澤,玄氣自天靈迸出一陣波動,硬生生助他在僅離擂台出界邊緣不過兩丈之距時在空中止住了身形。
他不敢再有怠慢,雙手借力撐地,身子彈射而起,直躍空中,力求與宋棠音拉開距離,絕不能讓她近身!
但當腳躍離地麵直有五六丈高時,他的頭頂上卻突如其來地,感到了一絲絲細微地風聲掠過。
難道……
李道符心中驟然一沉,抬頭之下,發現宋棠音竟比他更快一步,早躍至了他身前上方,如鷹隼淩空。
怎麽可能,她什麽時候?
對於宋棠音突然拔升趕超的神速引起的驚駭還沒來得及漫布李道符心頭,對方的攻擊就已經到了!
宋棠音在空中將頭後仰,一頭青絲秀發盡留身後,露出雪練般的脖頸。
緊接著的,並不是拳,也不是腳,而是單純借助後仰猛然向著李道符頭上重重砸向的一記頭錘!
刻印著淡金色靈紋的額頭,以一種毫不掩飾的野蠻與粗獷,正中了李道符麵門!
一叢血花飛濺,在雙眼與鼻梁之間,都陷進了一圈五官凝縮成而成皺紋。
這一下,李道符的腦內頂上三花,再一次,受到了天地倒轉一般的重擊。
人在空中,上下沒有借力之憑依,又沒有憑虛禦空的神通止住身形,那麽結果,自然而然地,就隻剩下了一個。
擂台邊緣的障壁,隨著一聲慘叫,飛出了一道人影。
勝負已定。
“李兄!”
驟見李道符落敗飛跌而出,一直位居座上的文明天王,終於坐不住了,揮手將披風向空卷起,試圖接下飛跌而出,難以自止身形的李道符。
然而他快,不老婆婆卻更快。
同樣虛空裏又是一道飛梭,搶在文明天王之前,接住了落敗的李道符。
李道符原本一副白衫書生的模樣,此刻麵門突遭重擊,縱有修為在身,也難免破了相,以手捂住大半張臉,血滲出指縫,汨汨而流。
對於此刻的他來講,心理上的受挫,實在遠遠大於肉體上的傷害。
本來此來西牛賀洲大剝山,是他修煉小有所成以來,初來人世第一場曆練,本以為就算這百兵大會上妖人仙宗聚集,憑他的“碧遊九轉元功”,怎麽樣也能有個好表現,不曾想,竟在最後關頭輸在了這麽一個小姑娘手上。
而且,竟然還是如此狼狽的敗法!
“這位年輕人,勝負已定,可有大礙嗎?”不老婆婆悠遊自在的聲音自輦駕裏傳到了被扁舟托舉的李道符耳旁。
李道符此時心裏固然萬分氣惱,幾乎牙都要咬碎,恨不能祭出所有本事再打一場,但他畢竟身負大任,心念急轉之下,還是念到了此行的目的,百兵大會不是重點,就為了一瓶孔雀血,斷不能在這不老婆婆麵前失了形象,壞了大計。
他一口長氣呼出,緩緩在扁舟上站起身子,鬆開了捂在臉上滲血的一隻手,對擂台上將袖攏起,沉聲道:“此回姑娘道法高妙,在下甘拜下風。”
宋棠音早落了地,將額前有些亂了頭發輕輕梳理,又雙手叉在胸前,笑道:“你也不賴,改天再較量較量?”
李道符將頭微微低下,藏在攏起的大袖裏,對宋棠音的話不置可否。而不老婆婆也發了話:“既然如此,依照規矩,就請李公子回房養傷,好好歇息吧。”
這一聲處置輕描淡寫,完全沒有給李道符回話的空間,載著他的一葉扁舟,就直送入虛空,遠離百兵大會瑤台之所,瞬息沒了蹤影。
現在場上爭奪孔雀血的第二場已然比完,勝者既定,眾人理所應當地,都在翹首以盼,看這不老婆婆,宣布比賽結果,宣告孔雀血的歸屬。
在短暫的寂靜當中,在擂台上的宋棠音,把頭望向了遠處玉階一側,李貞英的台階下方,那個戴著麵具的奇怪之人身上,目中瞳光閃爍。
不老婆婆在輦駕裏開了口宣布道:“依百兵大會曆年舊規,凡武鬥獲勝者,當可獲得此番所賞寶物,此規向來不曾更改……”
“隻是……”
不老婆婆言至一半,話鋒一轉,卻又說道:“此回中途生了枝節,原本參賽的石磐陀與媚陰和尚一場,因有人舞弊,按常理,第一場本該不算,偏偏有人臨時代為出場,第一場才算比了下去。如今第二場結束,那麽……”
聽到後半段時,吳逸內心已經覺得有些不妙了。
等會,這架勢,不老婆婆該不會……
果然,事情就偏偏往吳逸最不願看到的方向發展了。
不老婆婆宣告道:“所謂全始全終,接下來,就該是最後一場,由剛剛兩場勝者,決定孔雀血的歸屬。”
此言一出,場上之人,無論僧道人獸之屬,似都不約而同地呼吸屏住了一瞬。
他們都隱隱約約地在這一瞬間明白了,接下來的,才是真正的重頭戲。
宋棠音緩緩將身轉向玉階賓客看台上吳逸所在的方向,凝目以視。
“我就知道,跟你早晚會對上的。”
吳逸現在在麵具裏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如果可以的話他是真的想叫苦。
說實話到現在這個地步,他也不是沒有一點預料,但還是抱著那麽一點點僥幸,認為不老婆婆會因為他是臨時代打的就把他排除在外,現在看來,還是自己太天真了。
偏偏麵對的對手,又是這個叫宋棠音的姑娘,如果可以選,他是寧肯麵對那個截教弟子李道符,也不願意跟她打。
特別在看了她這場的表現之後,尤其如此覺得。
就算他現在剛剛踏入了九轉,修為更進一步,麵對一個還不知道有多少神通,能隨隨便便凝成金丹的真掛壁,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慫。
“師傅,有辦法能不上嗎?”吳逸偷偷向內心裏住著的聖尊師傅問了一句。
履真宮內,聖尊師傅直接回道:“你現在有把柄操之人手,不給不老婆婆留點好印象,這賬估計也清不了,上吧,你現在這身本事好好用,倒也不是不能贏。”
“真的?”
“你是在懷疑你師傅我教的本事不行了?”聖尊師傅高居深宮殿上,手中隨意變出了一把匕首,拇指在刃身之上輕輕一按。
匕首從中鏗然截斷。
威脅之意不言自明。
“好吧,去就去。”吳逸表示,相比較而言,還是聖尊師傅更可怕些。
吳逸慢吞吞地從席位上站起了身子,這時,他身後的李貞英也開了口道:“哎,好好打啊,萬壽山來的。”
“多謝姑娘關心。”吳逸一顆戴著麵具的頭顱用半死不活的口氣向她頷首道謝後,就凝指運起禦風術,足下懸空,飄到了擂台上。
不老婆婆見吳逸上得擂台,又再次開了口宣布道:“按大會舊規,你本已得了神弩一件,此番兩次代人上場,就算勝了,孔雀血也無法歸你,但老身秉持公正,你若勝了,自當另有嘉獎。”
吳逸在場上聽了,本來還覺得不值當的心情才稍微平複。
這一次,十餘丈寬的擂台,站上了最後一場比試的對手。
宋棠音額前靈紋未褪,代表著她一直維持著正法明功的備戰狀態,她瞧著吳逸上台這副樣子,有些忍不住,挑起眉問道:“哎,你戴著這麵具,就不怕打架麻煩嗎?你是萬壽山弟子,有什麽見不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