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樂樓裏的客房中,吳逸又和在花船裏一樣,戲樂不知窗外事。
他自從吃了一口草還丹果肉後,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
窗外夜幕將白,吳逸看見紅綃閉目欲睡,不禁調戲道:“原來姐姐也是會累的?”
紅綃安然伏在他胸前,白了他一眼,嗔道:“你得了便宜還賣乖,我要真生氣了,換其他妹妹出來,看你怎麽招架!”
吳逸這才想起來,她們七人一心同體,紅綃是七仙姑之首,一旦內裏虛耗,確實有可能換人,就像青青世界裏青衣盤絲換身一樣。
他現在當然是還沒有做好該怎麽麵對其他人的準備,反正也折騰夠了,玩心消退,隨即將懷裏那一具柔軀摟得更緊了幾分,歎道:“那可不行,幾位小姨子我都還沒想好該怎麽應對,你換走了,我抱誰去?”
“誰是你小姨子,油嘴滑舌……”紅綃白了他一眼,順勢眸子微微移向剛剛房門的方向,小唇輕噘嬌聲道:“你可以抱不久前門外那個小姑娘啊。”
吳逸愣了一瞬,隨即笑道:“你在說什麽啊,那個小姑娘才見了一麵,我又不是什麽登徒浪子。”
紅綃道:“你沒聽出來?半夜裏門外那個小姑娘曾經到了門外,多半是聽到了裏麵的動靜嚇跑了……”
“啥?她來幹嘛?”吳逸確實沒聽到。
紅綃想了一下,道:“沒有殺氣,也許是來道謝的?”
吳逸無奈地苦笑道:“你既然聽到了,怎麽還……”
這不就成了聽房的嗎?雖然他也知道紅綃穿牆來時給客房布上了一層忘形情絲作為屏障,既隔音也能起到一定的防禦作用,但這隔音能防凡人,卻防不了身有修行的。
得虧她沒像古裝劇裏那樣戳個洞看裏麵,不然那畫麵想想都……
“春宵一刻值千金,人家才不管這許多呢!”紅綃絳唇輕開,飛快在吳逸臉上啄了一口,隨即又埋入他懷裏,像隻小貓般道,“等到了早上,跟我去一個地方好不好?”
“什麽地方?”
“先不告訴你!”
……
……
很快,朝陽東升,紅綃當然還是又回到了隔壁房中,裝作無事那般。
早晨既至,吳逸開了早被撤去了情絲屏障的客房門,習慣性伸了個長長的懶腰。
盡管這一夜他實際上根本沒怎麽睡,畢竟又不是在花船上,能足足折騰一整天,又接著躺一整天。
紅綃也出了房門,她熟練地向廊道盡頭的樓梯處呼道:“小二!”
樓下的小二頓時蹭蹭上樓,殷勤十二分地跑到了紅綃身前,笑道:“夫人有何吩咐?”
紅綃此時一派雍容儀態,問道:“小二,你們這縣裏,可有神廟寺院?”
小二將布條往肩膀一甩,嗬嗬笑道:“自然是有,我們灌州城上下各縣,都拜真君老爺!縣東頭就有一座真君爺爺廟。”
“真君廟?二郎真君?”紅綃挑眉道。
小二更樂了:“當然,灌州城上下還有第二個真君老爺不成?夫人是外地來的吧。”
紅綃沒有回答,而是頭轉向那一邊剛好出來的吳逸,輕招手道:“吳二,你先去真君廟看看求願的人多不多,回來了雇一輛車,咱們給老爺求簽去。”
這口氣裏嬌媚中帶著高高在上的淩人氣勢,像極了大戶人家的貴婦主母。
“啥?”吳逸愣住了。
紅綃作勢靈眸一瞪,聲音刻意抬高了幾分:“怎麽?出門在外,夫人的話都敢頂嘴了?這灌州道濟縣人生地不熟,難道要我自己去麽?”
這姑娘,扮起夫人來倒還挺像那麽回事。
吳逸雖然不明白紅綃這番主仆play有什麽用意,但眼下閑著也是閑著,他倒也樂意配合。
於是心領神會,忙彎腰道:“當然不敢頂嘴,小的遵命!”
於是吳逸一襲青衫磊落,走出了康樂樓,按照小二的指示,開始尋找縣裏的二郎真君廟。
二郎真君啊……
吳逸一邊走,一邊又想起了自己的鳳目,最開始還是聖尊師傅賜給自己的神通,說是她早年跟二郎真君打賭贏了後學來的神通。
所以細說起來,他也跟這二郎真君有些淵源。
可惜這會兒聖尊師傅她老人家又閉關了,不然他真想打聽打聽,這世界的二郎神究竟是個什麽樣子。
她說二郎真君姓楊,又不叫楊戩,那似乎應該和百回本西遊一樣,但也說不好,神仙間的八卦秘辛,還是得向聖尊師傅打聽才能證實。
這一想到聖尊師傅,吳逸又不免想到了以前她說過,自己在九轉境煉就金丹以前不能失身,否則會功力盡散。
現在身已經失了不知多少回,雖然修行未喪,不過吳逸也不敢想象她知道了會不會生氣。
這想法一交織,他也搞不清是該不該希望聖尊師傅從第五關出來了。
唉……
吳逸這樣糾結並沒有太久,很快,他就在走過一串巷子東拐後,被一陣感覺打斷了思緒。
“哎!”一道手輕飄飄地向後拍中了他的肩膀。
這一下沒有惡意和邪氣,所以在被拍中之前極短一瞬感應過來的吳逸也就沒有閃,自然向後轉身,看見了那隻手的主人。
“是你?”吳逸看見的,正是昨日紅綃救下的那一個白狐精少女,也就是地湧夫人的手下蓮心。
蓮心此時一身白衣勁裝,背負長劍,神情盡管強裝輕鬆,但吳逸還是看出了她眉宇間藏不住的一絲嚴肅。
她要幹嘛?
她先是抱拳道:“謝過這位小兄弟在昨日仗義執言,沒想到小兄弟身為一介仆人,也能如此深明大義。”
吳逸想起紅綃說的事情,心裏本有些心虛,但好在他臉皮還不算薄,於是笑道:“哪裏,善惡成仙成佛,惡處披毛戴角,這是我家鄉聽說書時就知道的道理,別人不好說,我自己是這麽看的。”
蓮心隨即目巡四周,聲音又壓低了幾分,試探地問道:“你們家夫人不在嗎?”
“她派遣我去二郎真君廟探探路,順便雇馬車,怎麽?姑娘當真要謝嗎?”吳逸笑道。
蓮心一雙細眉輕鎖,突然之間換了一副神神秘秘的表情問道:“我問你一件事,莫怪我多事,你們家夫人最近有沒有一些奇怪的行徑?”
吳逸心裏一激靈,皺眉道:“姑娘這是何意?”
蓮心又小心探查了周圍的情況,臉色更顯嚴肅道:“我看你小子氣色完好,應該還沒被禍害,就想提醒你一句,你們家夫人恐怕有些不尋常。”
吳逸笑道:“當然,我們夫人也學得一些道術,若是一般女子怎麽救得了姑娘你啊?”
這小姑娘神神叨叨的,不明所以,究竟想問什麽?
蓮心看著這小子還是一臉什麽都不明白的樣子,心裏更是焦急。
在她看來,這個來曆不明的棗夫人很可能就是傳聞之中那個女妖。
錯不了,那些聲音,是她小時候經常聽到的奇異之聲,她經常能看到山間女妖勾搭自己的同族兄弟狐精,或者勾引一些路過男子。
回到無底洞後,她就在想那陣聲音的動靜,越想越覺得可怕,救了自己一命的美婦人,竟然可能借著這一層身份偽裝,在夜裏殘害不知道從哪擄來的良家男子!
思維這一發散,立刻就如江水滔滔,完全抑製不住。
所以她才會在第二日來縣城裏,通過旁人來打聽這位棗夫人的異樣。
好在這個仆人似乎是沒有受到她的毒手,看樣子神氣完好,不像被采補後的樣子,所以她才決定從這打聽。
而此時,地湧夫人也就在縣城之外,隻要自己打探完畢,就能回去複命,做下一步行動。
若真是妖怪,雖然可能對不起之前救命的恩情,蓮心也絕不能看她禍害良家男子。
眼看這個小子問不出什麽來,蓮心正要再問,她身後的天空處,就忽然之間,倏地閃過了兩道光影。
橫穿而過,直縱城外。
蓮心驚覺抬頭道:“夫人動手了?”
她沒有理會吳逸,徑直駕起禦風術,全速往光影消失的方向縱飛了過去。
而吳逸剛剛由於注意力在這個小姑娘那,對於那兩道橫穿天際的光影,也反應稍慢了一瞬沒能看清。
但吳逸能認出來,其中稍稍慢了一些的一道是紅綃。
她跟人打起來了?
而且剛剛那個半大丫頭的話來看,另一個難道是地湧夫人?
……
……
兩道光一前一後,緊隨不舍地到了道濟縣城外的平原裏,又各自停下,當空對峙而立。
紅綃眼眉含著一汪春水,淺笑盈盈地捂唇道:“這位妹子,我與你素未謀麵,怎麽一見麵,就跟仇人似的?”
她對麵之人,一身素裹綾紗,青絲如瀑,紅鞘長劍在手,相比於紅綃的豔冠群芳,風情入骨,她卻是如寒梅立崖迎風,凜然冷豔,容姿端凝,直如仙子禦風,不分軒輊。
地湧夫人凝眉直視,輕聲道:“你換了一副打扮,但我照樣記得你,當年我師傅的玉蠶蟲被你下了毒,我師傅不與你計較,你竟還想對我暗施毒手,當初被你逃了,我又還小,今日再遇見你,正好報了當年之仇,免得你再害人!”
紅綃聽她這話,恍然之間似乎大悟,忙解釋道:“等等……”
“地湧劍!”沒有給紅綃繼續解釋的機會,寶劍已經劍芒大放出鞘,如白虹淩天,手執劍柄,斜斬出一道雪浪似的劍光,滔滔襲來!
劍光卷動雲勢而來,仿佛真的化為了數十丈高的滔滔雪浪,明明是在當空之中,紅綃在那一瞬之間,卻仿若真的置身於海濤之中,還沒有正麵交手,她就已經感到了這一劍中所蘊的非凡氣象。
看來是說不通了!
“忘形情絲!”紅綃對此公然不懼,情絲舞動,十指翻飛,迎向地湧劍驚起的高高雲浪。
而距離兩人交戰之處幾十丈下的地上,吳逸躲在了一顆樹後,遠遠見到那和紅綃交手的地湧夫人時。
即使已有準備,他心中果然還是被一隻小錘輕輕在側旁敲出了一陣波瀾。
還真的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