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雖然不在朝會,但在殿上的,除了昭武王外,還有康伯武,張仲嶽等王下重要將領。

氣氛不說是十分正式,至少也是相當莊重。

而吳逸卻說出了這麽一個回答。

不光昭武王微微色變,之前奉命賞賜過他的康伯武二人,也愣了神。

他們並不意外吳逸這樣的修行人會拒絕封賞,隻是沒想到,吳逸會說出這種答複來。

弼馬溫是個什麽官兒?

他們都是有官身之人,雖是武官,卻也熟讀經史,弼馬溫這個官職,不光本朝聞所未聞,前朝亦不曾見。

昭武王略一撚須沉吟,笑問道:“孤還不曾聽過有弼馬溫這一官名,不知是何品秩?管何事?”

吳逸想起來,白蓮衣曾經說過,這個世界從前朝末年就有禦馬監這一機構了,本朝開國也沿襲了前朝官製,結果他們說沒聽過“弼馬溫”這一官名,難道說這兒的禦馬監官名不叫弼馬溫?

不過也沒差,他其實也不是真的想當弼馬溫,隻是借這個名頭說說而已。

畢竟,齊天大聖這個名頭,總不能直接搬出來。

“大王有所不知,這是我小時候聽說書聽來的,這官兒無品,我呢無才無德,又不敢違逆皇恩,就請大王封我一個這樣大小的官職,最好啊,是有職無祿就行。”吳逸準備了言辭,便大大方方地拱手說了出來。

無品,有職無祿?

這豈不是和沒封一樣?

康伯武等人在聽到這話時第一反應就是不可思議,這等官職,不說完全沒有,卻也是幾近於虛設。

本朝設官,無論大小,都力求職權分明,戒除前朝冗官之弊,京官外藩裏要找個有職無祿的,那隻能往九品以下找了。

可,九品以下,那還是官嗎?

連縣衙下的無品胥吏都好歹有份俸祿。

況且真讓昭武王封了這個,天子那兒也不知該如何交代。

昭武王聽罷,也是撚須思忖,正當這時,殿外一名錦衣衛求見稟報,錦衣衛入得殿來,恭恭敬敬地遞上了一副小紙箋,就迅速退下了。

昭武王從容開閱紙箋,不久,忽而展眉一笑,道:“小兄台是修行人,淡泊名利不想參與俗務之心,孤也知曉。不過豈不聞當年取回大乘真經的玄奘法師,也任過天下大闡都僧綱一職?官職又非洪水猛獸,像兄台這樣修仙的,到頭來若是飛升了,也是要受得天籙的,天籙人籙,都是造福蒼生,積功累德之舉,小兄弟若要擔心就此誤了修行,大可不必。”

吳逸很想說自己並不是怕耽誤修行,他是幹脆連修行都懶得修行,何況是當官呢?

他正接著要解釋,卻聽昭武王撫須又道:“弼馬溫此職,我朝沒有,不妨這樣,我且讓你在王府禦馬監掛個閑職,從八品的禦馬郎,如何?”

從八品?

吳逸他倒不介意幾品,主要是在意事多不多,他不通官製,於是問了一句:“這禦馬郎是做什麽的?”

昭武王道:“顧名思義,禦馬監是我王府官馬用處,這禦馬郎自然就是這禦馬監裏管馬的,雖說如此,這禦馬監諸官職事已滿,倒也不用你繁忙諸事,隻去那兒掛個名,如何?”

“真的不用管事?”吳逸還是有些不大放心,畢竟就如同昭武王等人沒聽過弼馬溫一樣,這官職他也沒聽過。

昭武王一邊舉筆手題,一邊道:“小兄弟既然說要個無祿閑職,孤自然也不好拂了心意,這禦馬郎已是我王府官中最符合條件的了,因為都是軍中人在兼管,正官都在閑缺,還是說,小兄弟有所嫌棄?”

“不,閑就好,閑就好,禦馬郎就禦馬郎吧。”吳逸也不好再挑剔什麽,他想的是,到時候若是事務眾多,不如就學關雲長,封金掛印,走他娘的。

片刻之間,由昭武王諭令書成,蓋上王印,一紙任書就這麽遞到了吳逸手中。

而此時在大殿外,一個抱劍而立的人影也悄然遁入了宮闈深處。

等謝恩既畢,吳逸與白蓮衣出了殿門,按照昭武王的吩咐,回房中等候派發官印官服,吳逸本想推辭,但昭武王卻說禮數如此不可偏廢,他也就隻能接受了。

行走在宮牆外,白蓮衣對吳逸此舉也是頗有些感慨:“你這人,就是真封了官,恐怕也未必會坐得久。”

吳逸目現得意,悠悠笑道:“當然,你忘了我那富貴山莊門前的一副對聯了?”

白蓮衣經一提醒,想到了將離寶象府時,吳逸帶著她去給他那間宅子訂做了一幅對聯的事,不禁麵紗下笑盈春風。

“不能富貴,非因前定隻緣懶;難成仙佛,既貪詩酒又戀花?”

“答對了。”

吳逸手中拿出折扇狀態的大梵天王刀,靈活在手指間輕轉,走的步子也輕快了許多。

接下來次日早上剛起床不到一個時辰,吳逸就領到了王府派發的銅印以及一身深紅色無紋官袍。

因為禦馬郎是閑職散官,所以按照本朝規矩,官服沒有補子圖,他本來沒什麽興趣,但今日卻是叫了王府中人,破天荒地往自己那個新封的署衙“禦馬監”去了。

原因無他,白蓮衣走了。

一起早他叫白蓮衣出門時,鳳目才看到,她天靈處的金丹已經充盈十分,靈氣外溢到了難以遮掩的地步。

恰逢遇見回來的素綾,一問才知道,原來白蓮衣原本應該在他蘇醒前的三天之間,就該閉關的,結果她因為擔心自己傷勢,非要等他自己醒後才肯閉關,素綾勸也沒有用。

吳逸先送白蓮衣一直出了灌州城,直去無底洞裏,見到她一直隱入地底,才肯放心。

此行灌州經曆了金睛鬼王一戰後,她雖然得以閉關,有望邁入聚元,但也失去了地湧劍這件兵器。

吳逸頭一次見她閉關,就不免擔心起這中間會不會有人來偷襲她洞府的問題來。

畢竟她可還有一個殺了師傅,至今都未有頭緒的大仇家在。

不過還是素綾的話讓他稍微放了一些心思。

“灌州現在得了一冊大乘真經,等辦完了水陸大會,頂上紫氣隻會更加廣大,灌州周圍數百裏,都有佛光瑞氣護佑,白姑娘的無底洞,應當是能安全好長一段時間的。”她一路上隨吳逸送別白蓮衣,都默默寡言,直到目送白蓮衣消失在地上牌樓前,才幽幽說了這番話。

“這水陸大會這麽管用?”在飛回去的路上,吳逸好奇地朝素綾問道。

素綾答得毫不猶疑:“當然,這一卷《大光明經》我聽了數日,受益匪淺,現在灌州頂上瑞氣祥雲愈發濃厚,像是換骨夫人,金睛鬼王那樣的妖魔,已經無法接近邊界了,這些日子你因為暈著沒去聽經真是可惜。”

吳逸嗬嗬一笑,他被聖尊師傅教的幾十卷大乘真經已經搞到怕了,如非必要,他是實在不想主動碰那玩意的。

那可不是佛經那麽簡單啊,都說大乘真經不光是佛門龜鑒,也是三教源流,這點他深有體會。

等回到昭武王府,素綾又理所當然地去了真君廟,聽講大乘真經去了,她曾邀請吳逸也一同前去,但吳逸還是回絕了,於是素綾一聲輕哼之下化光遁走,隻留下吳逸孤零零一個人。

既然隻他一個,他又剛剛睡醒沒多久,再貪睡也沒法又睡過去,恰逢王府中人送來了官袍官印,閑著也是閑著,就幹脆讓小吏領著他去王府裏的禦馬監看看。

雖說沒打算管事,但他看看,總還是應該的。

昭武王府很大,禦馬監的位置是與廩倉祿米一同位於王府東南側的光運門內。

吳逸一路跟著走了好幾重宮門,幾乎是貫穿了昭武王府的大半,沿途所過了不知幾座石獅,才到光運門。

即使吳逸來昭武王已有幾天,但每每行走,也還是不免感歎於這王府規模之廣大。

開了光運門,吳逸才剛跟小吏行至禦馬監署衙,連門都還沒開,就聽見了一聲疾烈的馬嘶之聲。

嗯?

聽到馬聲的同時,吳逸隻覺得後腦一陣微風輕拂而過,下意識回頭望時,隻見到一抹紅影直接越過了光運門的門牆。

目光微移,卻見衙署外的一側木柵欄已經被撞得破開,幾個灰頭土臉的馬夫趴在地上,慌慌張張地叫了起來。

“紅雲驥!紅雲驥跑出去啦!”

……

……

王府後方的文運殿內,昭武王已經結束了公務回了書房,提筆運文於案上。

此時殿內屏去了左右,隻留康伯武等寥寥數官在內,桌案前還站著一個長身玉立,抱劍在手的俊秀公子。

“什麽?讓我陪同上京?”符淩昭微感驚訝,挑眉問道。

昭武王運筆不斷,一邊答道:“正是,皇上看了奏報,就下了密旨說既然你在,就幹脆讓你陪著朝賀隊伍順路一同上京,說是幾個月後洛京盛會百載難逢,這也是巧的很啊。”

符淩昭聽罷,思量片刻,也自然應了下來:“也好,我本來就打算回了老家後再去京城的,現在也算是省了些工夫。”

這時恰如其分地一個宦官連滾帶爬地跑到了殿外,尖聲急叫道:“報……報……報殿下,禦馬監的紅雲驥,紅雲驥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