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天君是誰,吳逸其實並不怎麽知道。

但如果要說三十六雷將,那可是如雷貫耳了。

吳逸前世讀西遊記時就知道,當孫悟空大鬧天宮,打遍三十三天,距離淩霄殿還有最後一道屏障時,是王靈官與三十六雷將一起,奮勇當先,將孫悟空擋在了淩霄殿外。

三十六雷將是當時天庭本部萬急之時,所能調動的最後一道力量,雷將司掌三界生殺,威能莫大,盡管如此都沒能將暴怒之中的孫悟空徹底拿下,甚至連近身都難以做到。

在孫悟空開啟三頭六臂神通,耀武揚威之下,三十六雷將也隻能勉強維持著拖延時間的態勢,若非如來佛祖趕來救駕,隻怕天庭被掀翻也隻是時間問題。

而以上,就是吳逸對於三十六雷將的基本印象,至於這個世界的三十六雷將是不是也真有這麽厲害,他就不知道了。

因此對於天上雲光突現,降臨而至的這麽個紅發青麵雷公嘴的一尊大神,雖然確實也覺得聲名赫赫,但也僅止於此了。

如果不是聖尊師傅在他心裏提了一嘴,吳逸光看臉恐怕第一時間會誤認為是哪個妖怪來了。

因為之前見過四木禽星一塊兒下凡,吳逸見到鄧天君駕臨,並沒有特別大的心裏波瀾。

可素綾就不一樣了。

她是修成人形的精怪,跟隨不老婆婆修行已久,遍閱經藏,世上千真萬聖,她都知曉得一二聲名。

雷乃天之號令,雷部則為天庭司掌生殺之部門。

三十六雷將之於她們這些地上修行的精怪而言,既是修行的力量之源,也是一把隨時懸天,待斬而落的寶劍。

凡地上道門修士修行玄門雷法者,都必從雷部借力,雷部的諸多神將,平時既可提供片鱗威能為素綾這樣的地上修士所用,斬妖除魔,興雲求雨;也能在地上修士行差踏錯,犯下大罪時行天之道,降下天譴。

一旦天雷降下,任有千年修行,也不免化為虛幻。

而這個突然降世的鄧天君,放在雷將之中,也是聲名遠播的佼佼者。

神號為“九天欻火律令大神炎帝鄧天君”,洛京京城欽安殿供奉的十二位雷將之首,與辛天君,張天君一道並稱為“雷霆三帥”。

傳說這位鄧天君,乃是久遠時曾助軒轅黃帝討伐蚩尤,後受封鄧墟。因見世人殺伐過重,侵欺日增,不忠不孝之行越來越多,鄧天君於是日夜向天誦告,發願希望能化為神雷代天行道,誅伐天下一切惡人。

而後願力動天,鄧天君終於化為背生肉翅,鳳喙銀牙的雷神之相,司掌生殺之力,當即吞噬妖魔,斬伐妖龍。

如此聲名赫赫的神祇,素綾還是第一次見到雷將親至,心中所受震駭更是自不待言。

沒想到竟然連鄧天君都驚動了……

召請鄧天君下界的,當然就是涇河龍王。

此時涇河水上波浪翻動,涇河龍王分水而出,正好看見了正準備分身向蜃龍動手的吳逸,也是高聲疾喝道:“住手!”

這一聲龍吼非同小可,龍王動了真力,威勢自有裂石吹沙之能,直接越過數十丈距離,從空中硬生生止住了剛要動身的吳逸分身身形。

吳逸本體驟然經這一吼也是微微一悚,這吼聲,涇河龍王看上去比他弟弟還要厲害啊……

鄧天君頂著一張雷公嘴,看著涇河岸上一片亂戰之象,又遠眺長安城頂上已經妖霧盡散之象,開口道:“涇河龍王上奏天庭,玉帝下旨九天應元府,差我應奏而來處理下界長安事宜,現在看,長安城內似乎已經解決了?”

吳逸和分身都停了下來,眼睛正準備看向涇河龍王與鄧天君一邊,但目光過處卻掃到了靈虛子留下的屍身處。

此時靈虛子已經用了解屍法遁走,隻留下了一具被吳逸師徒倆揍得千瘡百孔的一具身軀,這不看還好,多看了一眼,吳逸鳳目裏就發現了那屍體裏的異樣。

嗯?

靈虛子的屍身裏有個什麽東西?

吳逸閃身過去,那具身體已經接近衰朽,被他抬起一腳輕輕一掃,身軀就似散了架一般,變作了一堆破開的骷髏。

而那一堆骷髏中,吳逸也看到了他眼中所見的異常之物。

一顆黝黑的骷髏頭,從那身軀之中滾了出來。

那形狀明顯不是人形,而是龍形,龍的頭骨。

吳逸笑了:“這個什麽靈虛子還真奇怪,體內還藏著一顆龍頭。”

他還沒什麽反應,另一邊躺著的蜃龍見到此情此景卻是大有反應,叫了出來:“父王!!!”

涇河龍王此時龍頭上根根龍須震顫,麵色鐵青,他看著跪在岸上的蜃龍,質問道:“八弟,這是怎麽回事???”

還沒有等蜃龍回話,騰雲半空的鄧天君,一雙雷光爍爍的金眼,就凝神定睛,一眼看遍了蜃龍一身上下:“好重的妖氣。”

這妖氣鄧天君即使想不看見,也很難。因為剛剛一通對決裏,吳逸既吸收了蜃龍的大半靈氣,也反過來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打在了蜃龍的身上,傷勢一重,蜃龍體內的妖氣就再也潛藏不住,隻好透過體外衣甲,升騰而出。

不光是鄧天君,連上奏天庭,請得雷將下界的涇河龍王,也看到了這擋都擋不住的妖氣。

蜃龍還在怔怔地看著前代涇河龍王的首級,那首級早已通身被陰冥之氣染黑。

他沒想到,這個靈虛子竟然偷了自己父親的首級,去給他完成所謂的複仇大計。

自己苦心孤詣設下的局,也沒有造成原所應有的效果,禍害長安的十萬惡鬼,不知何時起被消滅了個幹淨。

始作俑者靈虛子,還在窮途末路時以一個解屍法溜之大吉,若非吳逸這不經意的一腳,蜃龍他到現在恐怕都不知道自己的父王當年首級失竊是被他這個所謂傳道解惑的“故友”偷了。

而隻有蜃龍他自己,什麽都沒得到。

“我……我……我不甘心……”

蜃龍怔怔然望著遠處天高雲淡,陰霾盡散的長安城。

“為什麽我父親堂堂八河都總管,司雨大龍神,就要落得個被斬的下場,他們袁家一介以卜算之術巧言令色,蠱惑我父,卻能一脈興盛,我不服!我不服!”

蜃龍此時早已氣力衰竭,不複最初之勇,但還是像周圍宣泄著他的不甘,四周塵沙也在隨著他的吼聲而呼號。

鄧天君聞言,火紅色的眉頭隻是微微一皺:“你父親涇河龍王乃是罪犯天條,篡改聖旨,依律當斬!你父親自倚神通,與凡人較力不願服輸,自改聖旨,乃是自作自受,你們兄弟幾人俱都如此認同,為何你如此冥頑不靈,仍作此業?”

“自作自受,我看不見得吧?”

蜃龍聞言,臉上冷然一笑,露出了一嘴獰然厲牙:“靈虛子曾告訴過我,南鬥注生,北鬥注死,我父親之死,實則已是所謂前世所定之孽,今世必死無疑。如此看來,什麽克扣點數,什麽篡改聖旨,都不過是一句話罷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哈哈哈哈哈……”

他越說笑聲越是狂放無所忌憚,鄧天君的眉頭也是更加緊皺了一二分。

可正當鄧天君正打算開口駁斥之時,一旁旁觀已久的吳逸實在是看膩了蜃龍在這發癲,用指頭扣著耳朵,一副不耐煩地樣子先叫了出來:“差不多得了!!”

吳逸他上前一步,雙手抱胸,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邊搖頭邊道:“我是懶得知道你對你那老爹之死有多不平啊,我就說一句,你爹犯天條,是被天庭壓到剮龍台砍的,你要報仇為什麽不去找天庭?找袁家和長安百姓做什麽?長安百姓招你惹你了?你連自己老爹的首級在誰那兒都不清楚就當人手裏的刀,還有臉在這怨東怨西?”

此時在場的包括降臨的鄧天君一起,不過數人而已,吳逸這話擲地有聲,中氣十足,說的每一個人都聽得字字分明,毫無差殊。

他身邊的素綾揚起了一抹莞爾之笑。

鄧天君的那一張青麵銀牙雷公嘴上,瞬間閃過了一抹賞識之色,隨即專瞬又恢複成常時的威嚴肅穆之相。

蜃龍猝不及防,被這小子說了一通,顯然沒有準備,愣在了當場,但很快,他又破口大罵道:“你個凡夫俗子懂什麽???”

吳逸挑起眉梢笑道:“那是,起碼我不會跟偷了自己老爹首級的人談什麽共襄盛舉的蠢事。”

“你!!!”

蜃龍還想說什麽,當空雲裏乍然現出一道雷光,從天而落,精準地降在了蜃龍頭頂上。

雷光絲絲如同金索,瞬間就將蜃龍擊得渾身劇顫,嚎叫不斷。

這當然是鄧天君的手筆,他渾身上下還沒有一處動過,神雷就已隨意而至,快得即使吳逸也沒能看清這道雷的來勢。

“啊啊啊啊啊——”

蜃龍在雷索捆縛中慘叫哀嚎著,雷光閃爍,映照著在場每個人的臉龐。

涇河龍王小黃龍看著自己弟弟在雷光裏的慘狀,心中終究還是不忍,即刻向著鄧天君下拜道:“鄧天君,手下留情!”

鄧天君隻一眨眼,蜃龍身上絞成數團的雷光頃刻之間就已消失不見。

他沉聲道:“蜃龍傷生害命,攪亂地府,自有天庭懲罰,本天君隻負責將他帶回天庭。”

蜃龍已被雷光擊得昏死過去,衣甲都被灼得焦黑,身子頹然將倒之際,突然從旁現出兩個金甲力士,一把拿住了蜃龍昏死過去的身軀。

“帶人回天庭,聽候發落!”

鄧天君一聲令下,金甲力士足下生雲,頃刻間就化為雲光,往遙遙天際曳出了一道雲光,不見蹤影。

如今禍亂長安的凶手之一蜃龍已經被鄧天君差人壓往天庭,另外一位靈虛子,則是用解屍法,在鄧天君駕臨之前,遁走到了不知何處。

從首惡角度上講,這個所謂靈山腳下修煉的靈虛子,才是幕後黑手。

吳逸到現在都不知道,這個靈虛子接近蜃龍,傳授假經,搞這一大波事情的目的和理由是什麽。

隻是看這架勢,短時間內,對方應該不會再卷土重來了。

目睹蜃龍被押走,涇河龍王雖然也是知道此行大概率凶多吉少,頗為不忍,但也明白天條難違,隻能怨自己弟弟交手不慎,以及自己多年來未曾多有照料這個八弟。

接下來,他也隻能祈禱天庭能夠從輕發落,能不禍及涇河水族一脈就好了。

而另一邊的鄧天君,卻是在目送天兵押送蜃龍回天複命之後,又把視線轉向了吳逸那邊。

他雙足雲光一動,以電光火石都不足以形容的奇疾之速,瞬間就移動到了吳逸與素綾身前半空。

好快!

盡管比起寶象府四木禽星降臨時吳逸的道行已經增長了不止一個層次,但現在三十六雷將鄧天君身形一動,他還是不能捕捉到一絲影子。

鄧天君下瞰著吳逸那小小的身形。

“這個小子,你剛剛說了句有些意思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