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申在給了吳逸那柄短箭過後，又神龍見首不見尾，一把狂風，又沒了蹤影。
同樣是駕風，他起落之快，動身之速，依舊是當下吳逸所不能捕捉的地步，更是遠遠超出素綾之流的禦風術所能達到的速度。
隻留下夕陽下的綠柳山上，吳逸兩人與趙從道的孤獨背影。
“這郭將軍還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啊，把我叫來綠柳山就為了這事。”吳逸如此感歎道。
趙從道此時已經宛如脫胎換骨，但心情確實明顯低落了不少：“唉，這下好日子沒幾年了。”
吳逸也察覺到了他這副模樣，奇道：“怎麽？功力大進還不高興？”
他還特意指了指那一條被趙從道隨手一拳打開的山路。
趙從道沒精打采地搖頭歎道：“你是不知道，在你來之前，我剛上山就跟那便宜師傅說，等去京城大祭的事情一了，他就要帶我去梅山修行，到時候說不定幾年才能下山嘍。”
合著是不想修行啊。
吳逸當然理解趙從道的心思，隻是他自己都是被人半逼迫著趕上修行路，自己尚且都沒有什麽很好的解決方法，更別提為人分憂了。
因此，麵對趙從道此時一副愁苦之相，他也隻能給予精神上的同情。
等到回到五鳳樓時，夕陽西沉之色已經漸轉入夜。
吳逸腳入地上，正準備回屋時，他發現跟在後麵回來的素綾，並未走遠，而是立在身後，一副抿唇不語之態。
“還有什麽事嗎？”吳逸停下了推開房門的手，轉頭問道。
素綾回瞥了一眼天上殘陽與夜幕行將交替的空景，輕聲道：“你……還有空嗎？”
“有啊。”吳逸想了下，當下妖患已除，橫豎確實是沒什麽事好煩憂的。
素綾眸光瑩瑩，在即將降臨的夜幕裏尤為燦爛：“長安遭此風波，有些話，希望能跟你說說。”
吳逸抬頭望，隻見素綾飄身飛出了五鳳樓，直往更高之處，他跟了上去，卻見她身如被雪，坐在了五鳳樓簷上金頂處，清冷孤絕，不染纖塵。
“有什麽話，不妨說說，我這人蠢笨的很，但洗耳恭聽四個字，還是能做得到的。”
西方暮色漸沉，素綾位居五鳳樓頂，遠眺長安城景，這偌大城景中，依稀能看見幾處因為大戰靈虛子而被餘波波及損壞的房屋樓閣，所幸毀壞之處都沒什麽人員傷亡。
“說實話，我都沒有想到，你的變化假身之法，竟然能做到如此程度，在一邊對付蜃龍的同時，還能在長安城對付另外一個幕後黑手。我修至三花聚頂，所會的幻身法也無法做到這種地步。”素綾發出了如此慨歎。
吳逸知道那是他師傅代打，但現在也隻能硬著頭皮認了下來：“我修煉的身外身法，和一般的幻身法是有那麽些不同，以往對敵降妖，確實多有倚仗這種神通。”
他說著隨即動身一晃，當下就變出了一個一模一樣的吳逸來。
素綾圓睜晶眸，仔細端詳了左右兩邊，以她的望氣術，竟完全分不清這兩個中間哪個是真的吳逸。
兩個吳逸均是一笑，當中吳逸本體靈機一動，他試著以心念驅動，讓分身輕拔頭上幾根毫發，撚在掌中，輕輕呼氣一吐。
一吐之間，毫發隨空而飄，竟當即又瞬間化出了三個完全一樣的吳逸來。
本來毫發變出身外身的變法吳逸一開始就會了，但原本的效果，其實和他搖身一變是一樣的，都隻能變出一個來，直到前不久在灌州附近，他才能變多一個。
而現在這種驅使分身自己施法再變出幾道分身來的功用，則是他功力大進之後心中靈通所致，自然而然覺得似乎能做到了，就順手使了出來。
而這樣變出的身外身，當然還是與本體神通無二，非要說有什麽缺點，當然就是本體的兵器不能像金箍棒那樣隨身變化，分身隻能赤手空拳對敵，還有，分身的重量也遠不如本體重，這是老毛病了。
隻是這點區別，光以第一印象來看，素綾是當然無法看出來的。
光是難辨虛實這點，就已經令素綾大開了一把眼界。
她幾次目運望氣術，發現總共五個吳逸竟然都是一模一樣，散發出來的玄氣也是幾乎無二。
這和她所知的天下間絕大部分幻身之術都完全不同。
“難不成，這些分身……都和本尊神通一樣？”素綾將那難掩震驚的視線投向吳逸那道幻出三道分身的分身。
看來她以為那是自己本體了。
吳逸本體偷偷一笑，心念一動，素綾所麵向的那一側所在分身頃刻之間，就散作了一道清風。
“這……”這下變化更加出乎素綾意料，她看見幾道分身相繼解除，最終又回歸吳逸本體一人，此等神妙無方之變化，已大大超出她對吳逸這個修行等級的認知。
她遍閱群籍，熟知各種道法，很快就想到了吳逸這種變化的另一個可能性，那就是，如果此等變身神通完全別無二致，實在相當於如虎添翼，戰力倍增，多一個，那就是多了一份實打實的助力，而如果多出三個四個，甚至十個百個的話呢？
難以想象……
她並不知道這個靈虛子究竟有多少斤兩，但也可以想見，吳逸如果使出這等神通來，配合三十六變，哪怕是她易地而處，恐怕也難有勝算。
於是就這樣，素綾成功地被吳逸的這套花樣給帶出了一種誤解，認為他是以這種方法，在長安打敗靈虛子的。
“這些日子來，我從未見你認真修行練功過，不曾想一對敵起來，我這數百年修行，竟仿佛被你片刻之間就給追上了，簡直難以置信。”素綾看著吳逸顯露出更近一步的身外身神通，也不禁說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夕陽殘照下，更顯其語落寞。
吳逸並沒有覺得自己修為真就超過了素綾，他這九轉境第三轉的玄氣雖然比之前確實不可同日而語，但他自我感覺而言畢竟還在九轉，離三花聚頂五氣朝元之境還有很不小的距離，所以論起玄氣的精純程度，他覺得應該，也許，目前還是比不上素綾的。
更別說術法層麵上，自己會的法術相當有限，什麽起法攝法，呼風喚雨，基本上都是一抓瞎，吳逸他自己對這方麵短板是心裏門清。
“素綾姑娘，也不用妄自菲薄，我這身外身法是師門秘傳保命的本事，我會的神通不多，大部分就指著這招一招鮮呢，像什麽時候呼風喚雨啊，踢天弄井啊，還有你們姐妹會的遁光縱法我就不會。”
素綾道：“遁光縱法雖快，但你有了那雙鞋子，也慢不了太多，動身起來，反倒比撚訣更快，這機緣不知多少人求也求不來。”
吳逸看著自己那兩條腿，心想好像確實如她所說，有了藕絲步雲履之後，自己要禦空而行，確實是要比以往用禦風術簡單得多，又有雲體風身相助，頃刻間就能超邁百裏。
隻不過，他回想了一下紅綃當初帶自己用遁光飛越上空時，所處之高，雲層仿佛觸手可及，遠不是步雲履浮空之時的高度所能比擬，至於速度，當然也還是差了一些，隻是他的雲體風身在短距離內更加靈活罷了。
“你呀高估我這步雲履了，我看過紅綃使過遁光，飛山跨海方便得很，我這雙鞋子雖能騰空而行，上升的高度卻也有限，不過百丈高低而已，對了要不，你教我遁光的用法怎麽樣？”
“我教你？”素綾初聽到此說法，也有些始料未及，不過很快她就否定了這點要求，“不行，教不了。”
“為什麽？”
“要能運化五行，形成遁光飛山跨海，必須得是到了三花聚頂，將內丹凝聚到了天靈，才能形成遁光所需之氣，你現在玄氣固然澎湃非常，但未到聚元，我也沒辦法教你遁光。”
本來盤算著能學一下遁術來著，畢竟看到靈虛子用解屍法化遁光跑路卻又追不上這點，讓吳逸他多了一個心眼，結果聽到素綾這個答複，剛生出的一點希望轉瞬間就沒了，他不由得頭都耷拉了下來。
素綾瞧他這模樣，本來心中尚有一點憂鬱，而今也愁雲盡掃，眉間燦然生花。
兩人在頂上坐到了夕陽沉西，月色已顯，蒼茫大地上終於被夜幕覆蓋。
“太陽下山了啊。”吳逸很久沒這樣靜靜賞景過了，眼中見到夜色降臨，隨口就歎了一句。
素綾靜靜坐在屋簷頂上，他的身旁，她也順著吳逸的話，淡然道：“我聽說西方有個斯哈哩國，那裏是天之盡頭，太陽沉海之處，每逢日落，國王就要命人在城頭上打鼓，以鼓聲蓋過太陽入水的滾沸之聲，不然這聲音將震死城中的無數孩兒。”
“天盡頭落日之處，這麽神奇？”吳逸從素綾口中聽到有此傳聞，第一反應當然先是一驚，但隨即又覺得似乎是在哪聽過這個傳聞。
哦，西遊記裏似乎也提到過這點來著。
“天地廣闊，奇異之處這麽多，以後有機會，要不你帶我去逛逛這個斯哈哩國，怎麽樣？”吳逸突發奇想，想去見一見這所謂的日落之景是何等壯觀，畢竟，他前世所處的世界，是根本不可能存在這種現象的。
素綾轉眼望向他，在今天的夜色之下，那一雙靈眸分外粲然：“好啊。”
吳逸呆住了一瞬。
他恍然間，竟有一瞬覺得，這眸中景色，勝過了天邊萬千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