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救了我?”

這是吳逸唇分之後的第一句話。

“不是我,是秦大夫。”青纓在那一片雖然幹涸卻也極柔軟的觸感離開自己唇邊後,眸光熒熒,癡癡地道。

吳逸此時隨著意識徹底清醒,眼中其餘諸景已經明朗,但他卻隻看得見眼前這一泓漣漣清泉,萬分不舍得移開半點。

像是貪戀著那水中映照的一點流光,吳逸一句問罷,又情不自禁地將頭湊上了幾分,輕輕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很潤,很甜。

青纓也就這樣,沒有任何躲開之意,等到眸中清明,從這份柔情中反應過來時,她才呼吸瞬間一急,慌忙將吳逸一把推開了去。

這一推,吳逸猝不及防直接被推出了白簾之外,他元氣未複又才剛醒,幹淨利落地摔在了醫館地上。

這動靜不大不小,直接驚動了樓上的秦大夫,秦大夫自樓梯上走下,見到了上半身**摔出了白幕的吳逸,頗為欣慰地頷首道:“哈哈哈……這位小哥恢複的速度驚人啊,這才多久,就能下床活動了。”

“秦大夫?”吳逸這時踉蹌地站起身,才覺腳上力氣一時不繼,全身仍舊有些發軟,他強撐著笑道,“是你救了我?”

秦大夫搖頭撫須道:“老頭子何德何能啊,小哥你是修行之人,道行深厚,若不是這位姑娘同樣有些道行,老朽就是空有藥方,也無能為力啊。”

這時白簾之中,青纓也穿回了原本衣裳,緩步而出,唇邊銀齒輕咬著,別過頭看向秦大夫:“大夫,他這樣算是好了嗎?”

秦大夫道:“老夫覺得,還是這位小哥自己回答比較好,畢竟自己內丹如何,隻有自己最能知曉。”

吳逸聽這一說,馬上開始觀瞧起自己體內的九顆內丹起來。

而這一看,就不得了。

九顆裏原本被拂雲老祖一指打到內丹幾乎破碎的那一顆內丹,初時所見的裂紋竟然已經消失了大半,一顆圓陀陀的內丹,雖然光華較之另外八顆此時還顯得暗淡,需要其餘內丹不斷補足玄氣,但是毫無疑問,比之不久前在靈官廟被拂雲老祖打得幾乎徘徊在破碎邊緣,已是好了不知多少。

至於說氣力方麵,吳逸握緊了拳頭,指節傳遞的力量分明飽滿,但力到盡處,還是有氣力難以為繼的麻軟之感。

看來要恢複完全還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好的。

“大概,也許,恢複了不到一半左右吧。”吳逸斟酌了一下說辭,說出了他自認為應該還算保守的判斷。

青纓首先就表現出了驚異之色:“這麽快就?”

秦大夫也雙眼放光,驚道:“一半?喲,這醫書所載,修行者服用此藥,少說一年半載,多則三年,才能將內丹完全滋養得宜,你這才不到半個時辰,就已好了一半?”

吳逸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青纓這時忙向秦大夫拱手拜道:“多謝大夫危難之際肯收留醫治,青纓這裏謝過了,日後必有重謝!”

吳逸也反應了過來,跟著向秦大夫拜道:“多謝了秦大夫,上次在寶象府你替我抓藥,這次又救了我一命,隻是怕這一次會連累到你。”

秦大夫擺擺手,表示不在意地道:“你來之前,我就聽到靈官廟那地方有一陣巨響,那地方向來都是一幫修道的所聚,我還以為他們又在弄什麽祈禳之陣,結果不曾想下樓看時,就看到了你們。不必擔心,出了靈官廟就是天子腳下,他們不敢用強的。”

秦大夫的這番話,也和吳逸在逃走時的猜想暗合了。天子重地,隻要出了靈官廟,那幫神霄宗想必就不敢再大肆使用神通。

這京城頂上的紫氣,看來威懾的,也不僅僅是妖怪。

吳逸緩了幾口氣,這回意識到了他現在上半身還光著,馬上閃身鑽入了簾幕裏,一出來時,又是一個長衫模樣。

而與此同時,醫館內堂之外的正門外,驟然響起了一聲:“請問有人在嗎?”

是個女聲。

吳逸對這聲音一下子就聽出來了:“趙姑娘?”

秦大夫摸著胡須向吳逸問道:“門外之人二位認識?”

吳逸點頭:“對,她是跟著灌州使團來京城朝貢天子的,算是在下的朋友……吧。”

“灌州啊……哈哈……”

秦大夫聽著,一邊像是在慨歎著什麽,一邊走出內堂,到外頭打開了正門。

一開門,秦大夫就看見了一個英姿勃勃,寶藍色男裝的颯爽女子,貴氣逼人。

然後,她身後還跟著幾位身著赤色飛魚服,腰配金刀的錦衣衛。

趙靈芙此時身在京城,並不帶劍,因此女子模樣並無遮掩,她見到開門的是個老大夫,遂問道:“這位大夫,敢問剛剛有一個年輕人,是不是進了您這間醫館?”

“是!”

秦大夫還沒回答,吳逸的聲音就從秦大夫身後傳了出來,他和青纓也走到了大門口,笑道:“趙姑娘,你是怎麽知道我在這兒的?”

趙靈芙聞言,一張燦若玫瑰的臉登時現出一抹“果然如我所料”的笑意。

事情還要追溯到靈官廟那場因吳逸爆發而驚起的爆炸,動靜之大,宛如重炮轟擊,雖然靈官廟外的市坊屋舍並無損傷,但這場爆炸掀起的動靜,卻好巧不巧,落入了當時在會同館居住,居於頂層望遠的趙靈芙眼裏。

京城北方皇城外那座靈官廟是朝廷有時命神霄宗門人常用來在京師求雨祈禳之所,趙靈芙雖未去過,但也有所耳聞。

此時偌大一個會同館中,其他各藩各國使節還未來到京城入住,趙靈芙無事之下,就幹脆拿著從灌州帶來的一件可以望遠的千裏鏡,看看那靈官廟的動靜。

結果等到她看時,才看到那靈官廟中,赫然地上現出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大坑,而周圍好幾個穿著神霄宗道服的道士,都是滿身傷痕,有的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有的則是要扶著牆才能勉強站立,傷勢不一,甚至連靈官殿內的一角,也有所崩落,就像是剛剛經曆了一場惡戰。

趙靈芙並不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但是她卻看到了當中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

西河天宗掌教薩婉兒。

她正艱難地從石堆裏爬出來,頗為狼狽。

這個薩婉兒,趙靈芙是有印象的,她曾在灌州行軍路上見過此人,還試圖找過吳麻煩。

難道是跟禦馬郎有關?

趙靈芙拿著千裏鏡,看了靈官廟幾圈,都沒有發現吳逸的身影,正當她覺得自己多心了時,千裏鏡在周圍轉悠著亂看,卻意外地看見了遠離靈官廟的城東側街道上,出現了吳逸的身影,和那個青纓姑娘一塊,走近了一家店門。

而且,據她的千裏鏡觀察,模糊之間,那個吳逸的狀況似乎不大妙,像是被人扶進去的。

趙靈芙當即就反應過來,吳逸可能出事了。

“哦,當時你就看到了?那怎麽現在才來?未免不夠義氣啊。”吳逸已經聽青纓說他睡了半個多時辰,見趙靈芙此時才趕到,不禁打趣道。

趙靈芙麵露三分抱歉,大方抱拳拱手道:“怪我,沒辦法啊,我剛打算出五鳳樓,朝廷就降下了聖旨,宣旨接旨,又費了一番功夫,因此來的晚了。”

“聖旨都來了?也對,昭武王的使團嘛。”吳逸隨即又把目光看到了趙靈芙身邊這些個衣著佩刀都比灌州規模更甚的錦衣衛身上,“這些錦衣衛……趙姑娘,你難道是錦衣衛的人?”

趙靈芙秀眉輕挑,卻搖頭道:“你想多了,這些錦衣衛是我出發前偶遇錦衣衛指揮使林敖林大人,暫借的一點人馬,剛好靈官廟出了這麽大動靜,順勢查看一下。”

吳逸心中卻想,能調動錦衣衛,她這權力想必也不會小啊……

她叉起腰來,笑道:“禦馬郎,京城重地,你這回又鬧出了什麽動靜?”

吳逸沒奈何,隻得摸著腦袋苦笑:“進來說吧。”

趙靈芙既尋得了吳逸,就讓門外的錦衣衛解散了,與吳逸,青纓一道進了醫館門中。

“幾位盡管談,老朽耳朵不好,上樓磨藥去了,哈哈……”秦大夫安頓幾人坐下後,就笑嗬嗬地徑直往樓上走了。

趙靈芙直看到秦大夫消失在樓上盡處進了屋,才轉過來對吳逸打量道:“對了,一進門時看才發現,你氣色似乎不大妙,受傷了?”

吳逸於是就把一係列的事情緣由,來龍去脈,事無巨細都跟趙靈芙說了。

當說到他用分身從背後捅了拂雲老祖一刀時,趙靈芙聽到此處。也不禁以折扇敲著桌案,展顏笑得頰間微帶酡紅,大呼過癮:“哈哈哈哈……從地底下挖坑道潛過去給人肉身一刀,這事恐怕也隻有禦馬郎你才能幹的出來了。”

她雖不通道法,但聽吳逸運用分身之妙,也自然是大加讚賞。

吳逸說完,對趙靈芙不禁有些好奇:“趙姑娘,你也相信我沒有殺天師宗?”

“不信。”

趙靈芙目光灼灼,折扇輕拍在手:“我要真是凶手殺了人,隻會全盤否認,哪有一個認一個不認之理,你殺西河天宗,背後必有隱情這個現下不忙查,當務之急,是要避禍,我有個辦法,不知你覺得如何?”

“說說看?”吳逸正愁著去路,自然樂得有人獻計。

趙靈芙笑顏更加豔若春山桃李:“眼下這陣會同館是不能待了,不如……去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