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踏足會同館,吳逸發覺,這一路上所經之處,確實又比上次來時更加熱鬧了。

會同館分為南北兩大館區,像他來時跟著的灌州那種藩王府州,統一住在南館,而北館為會同館主要構成,由各國賓客人馬入住。吳逸經由人帶入館中的這一路,見到的各國館舍閣樓,已有不少都亮起了燈火,

看來比之上次來赴獅駝國二國主宴席之時,進駐的國家使團又多了不少。

當吳逸來到由會同館職事人員引導的目的地,雲琅苑時,眼前宴席之規模,也讓他微微有些意外。

這宴席的規模比起上次獅駝國二國主布置的私席,顯然是大了不少,光是桌席就有幾十張之多,遍布場上可謂密如星鬥。

放眼而望,這回各個桌席上入座之人,文武百官皆有,甚至還有異國服色的別國之人。

吳逸因為官小職卑,理所應當地被安排到了東南一張最外圍的桌席上,以常理而論,這種別國貴戚布下的宴席,能請到他本身就已經是一件開恩之事。

居於末席末座這種事情,吳逸本人沒有什麽覺得不適的,這場宴席他知道會有獅駝國的人出場,還有那個什麽天蓬駙馬,如果可以,他自然還是不大希望能太顯山露水的。

不過自己既然是收到了請柬,就說明天蓬駙馬注意到了自己,到時候等開宴了,未必不會被他主動點名,吳逸從落座起,就決定還是走一步算一步吧。

宴席之主未至,周圍往來之人不絕,吳逸看這各色仆役來回布置酒具,當中各國人士依次入座,從頭至尾,每張桌子上估計能容二十人都有餘,再看看自己這桌,也開始漸次有人入座,是幾個衣冠齊整的文士打扮,由於不穿官服,吳逸也不知道他們是什麽身份。

入座之人自然也注意到了吳逸,當中一位相貌清臒,羊須高鼻的文士先拱手禮道:“仁兄也是赴宴之人,鄙人京城翰林院侍讀行走張齊,不知仁兄如何稱呼啊?”

吳逸看見有人打招呼,也遞杯還禮,很隨和地笑道:“我是從灌州隨昭武王上京的,名叫吳逸,請了。”

“灌州?那是封疆重鎮啊,昭武王盛名,我等在京城也有耳聞。”張齊聽到灌州名頭,心裏首先提起了幾分敬重之意,“不知兄台隨灌州人馬進京,想來必然身居要職,不知在哪裏奉公?”

吳逸隨口笑答道:“哦,禦馬監正堂管事而已,不足為道。”

“哦……”這個張齊看吳逸的眼神瞬間又多了幾分倨傲之意,他原以為這人既能赴宴,就算居於末座,想來應該大小也是個官,就好比他自己雖隻個侍讀行走,但由於是在京城翰林院,因此也能混一席之地,這人既然是大名鼎鼎的邊藩昭武王麾下,想必也有些品從,結果一聽是個禦馬監做事的,他敬酒的興致都減弱了幾分。

灌州禦馬監,那不就是個養馬的嗎?以官員品從而論,實已到了末流,張齊不禁覺得,這哥們別是看這宴席陣仗大趁著人多混進來的吧?

一念既過,他看吳逸的神色也變得皮笑肉不笑,虛於應付。而此時同席座上隨著張齊一道的那剩下幾人,也都是京城各府衙裏的年輕後生,資曆雖淺,但也都是科舉上來的,前景光明,他們見這吳逸自稱是灌州禦馬監管事,雖然也都知道灌州乃邊藩重鎮那裏人才濟濟,但奈何這禦馬監的名頭實在過於卑微,更別提在這王爵遍地,貴胄滿堂的京城更是不值一提。

宴會還未開始,與吳逸同席位的諸位客人,已先對他產生了幾分輕視之意。

吳逸並不在意這人是不是輕視自己,反正看他又不會掉塊肉,隻要不主動惹他,他都不會理睬,徑自微微一笑,隻自顧自喝著酒。

周圍箜篌聲響,黃鍾樂起,不多時,在有說有笑之間,眾多席上的客座也漸次坐滿,各國客人與文武諸官都俱安坐時,眾席之首上,一個錦衣高冠,儀表堂堂的身影行至高台,拱手道:“各位上國天官,友邦諸客,本駙馬此廂特設此宴,承蒙各位賞光厚愛,這廂有禮了!”

循聲而望,吳逸發現這人果然是之前他在辯駁尹謀倫歪解《西遊記》時,遇見的那個騎著高頭大馬的那個所謂烏斯藏國駙馬,至於他是不是自己猜測的那個禦車將軍,還不好說,他的鳳目還看不出來。

吳逸很希望自己猜的這個所謂的“天蓬駙馬”,隻是個美麗的意外。

而當眾席之前的天蓬駙馬話畢,下一刻,另一道更加洪亮的朗朗之聲又從這群席之外驟然想起。

“哈哈哈哈哈……久聞烏斯藏國大名,在這會同館一見,也是大慰平生啊!”

來人一身錦紋青袍,一身金玉環珠,外披白裘自外院堂堂而入,身旁國師隨行,正是獅駝國大國主。

悄然在一旁坐著喝酒的吳逸也是第一次看見這個獅駝國大國主的模樣,確實生得高大威猛,氣宇軒昂,雖然看不出任何獅子的特征,但氣質上卻是有些符合,確為一國王者之相。

這天蓬駙馬看見獅駝國主終於來到,也動身快步下台,笑著拱手迎上道:“獅駝國乃西方大國,傳聞大國主弓馬嫻熟,武藝精強,本駙馬入宮尚淺,還未有緣得見,今日見麵勝似聞名啊。”

獅駝國大國主也回禮道:“本王也聽說近年烏斯藏國老國王新得了一位駙馬,正是新君之選,文韜武略樣樣過人,今日一見確實不虛盛名啊。”

大國主說罷,又朝著天蓬駙馬介紹道:“這位是我國新上任的國師金壁風,道法隆深,此番隨行赴宴。”

天蓬駙馬眼裏一道精芒微動,但神色不改,還是不失禮貌的朝著點頭微笑致意。

他心裏卻是暗自想道:“好你個金壁風,冤家路窄,上次在陷仙門差點讓你坑了現在又混進了獅駝國,且看看你要玩什麽花樣。這京城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同時也與獅駝國主相引進場入座,而這天蓬駙馬在領著這幾個獅駝國君臣依次入席時,目光也裝作不經意地掃掠四周,最終在末席一處乍一看很容易被忽略之處,看到了坐著端著杯酒在那自己喝的吳逸。

終於來了……

受了那一掌,竟然看上去氣色還不錯。

天蓬駙馬不動聲色,在與獅駝國國主寒暄了幾句之後,就自離去席上其他客人各相招呼去了,來往的客人中主要都是朝廷禮部的官員,以及會同館的主副使官,這些都是京城朝廷中主要負責接待外藩賓客的,以朝廷禮製而言,也是合當他們出席,來調和中間各國關係。因此,天蓬駙馬雖為此宴主座,但身為烏斯藏國駙馬,自然更要以禮相待,招呼周全。

入座客人猶如群魚匯聚,越聚越多,吳逸在觀察周圍桌上客人的同時,也在聽著自己這一桌上幾個人的閑聊。

“咱們都是翰林院末學,能跟著王大人一起蒙得一國駙馬關照赴宴,想來也是福氣不小啊。”

“那是,張兄啊,萬國來朝的場麵可是不多見啊,多少年我朝開基定國,朝貢之景也沒有像如今這般許多國家一次上京過,哎?這烏斯藏國,你可曾聽過?”

“嗬嗬,不才行走翰林院,也有過一些耳聞,我聽說啊,這烏斯藏國立國天子姓高,國名雖然用的是千年前的烏斯藏國古稱,但開國傳到如今也不過一百多年,現下國王據說膝下無子,隻一個公主,也是天降機緣,近年讓他們國家得了一位俊才,文武雙全,竟然得了國王垂青,招為贅婿,老國王心中大喜,就封作了一個天蓬駙馬的封號,可以說是平步青雲也不為過啊。”

“老國王無子,這駙馬又是贅婿,按這說法將來前途豈非無量了?”

“誰說不是呢?那烏斯藏國雖地處本朝西陲,卻也是一方諸侯,一介武夫能有此待遇,難怪能意氣風發了。”

“哈哈……喝酒喝酒,嗯?等等,那是?”

聽到桌上眾人談話語氣忽變,吳逸正聽著他們說話,耳邊眾席之處,也忽然響起了一陣陣驚呼聲,起身之聲,還有那天蓬駙馬的迎接之聲。

“北疆王遠道而來,本駙馬榮幸之至,此宴正好為您接風洗塵,來,萬請坐下!”

北疆王?

北疆王又是個什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