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逸現在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比那擂鼓還要重上幾分。

獅駝嶺三魔大鵬,經過當日破開陷仙門後的那一次見麵,吳逸又一次在煙柳山莊碰見了這個可怖之極的存在。

玄練怔怔地呆在了原地,當吳逸身後這個身影緩緩駕臨之時,她即使不用望氣術,也能感覺到仿若一片遙遙大海迎頭壓下,這種壓迫感令人避無可避,擋無可擋。

她自修煉以來,還從沒有遇見過有如此感覺的對手。

這個人,竟然比銀角大王還要危險……

“是你……”吳逸雙唇緊閉,終於還是頂著那幾乎跳出胸膛的猛烈心跳聲,說出了話來。

蘇渤拉尼仍是戴著麵具,亮堂金甲則是遮蓋在一身黑袍之下,相比較上次吳逸所見時,最大的不同,就是少了一杆方天畫戟。

“小兄弟不用緊張,我不是來找你算賬的,咱們進去談?”蘇渤拉尼伸出手,朝內堂方向做了個請的姿勢。

吳逸偷偷瞥了一眼天上紫氣,沒有反應,眼前鳳目所見這個給他壓迫感數一數二的大鵬身上也沒有妖氣,看來他來了京城多少也是有些顧忌。

“談?談什麽?”吳逸想起了自己後頸發根處的救命毫毛,這大鵬最開始遇見時就是衝著自己手上為了破陷仙門用救命毫毛變出的如意金箍棒,盡管他自己知道這不過虛有其表,但當時表現出的威力,這個大鵬應該是不知道這救命毫毛的真相的。

蘇渤拉尼徑自走到大堂中,尋了主座坐下,他看了一眼這桌上空無一物,先隨口歎了一句:“這家大是大,也沒個酒水,忒寒酸了些。小兄弟,再談正事之前,我還是想問你一個問題。”

吳逸知道,既然大鵬有把握坐在那,就不怕自己會逃走,所以他一邊走在玄練身前,一邊緩步跟入內堂:“大王貴為一方妖王,怎麽會不遠萬裏跟我一個小輩談,願聞其詳。”

他雖然沒有見過獅駝國三國主,但心中已經大概有了一個猜測,這也是他自進京城聽到獅駝國以來一直就有的想法,這三個國主就是獅駝嶺三魔。

不過想歸想,他現在既沒有實質性的證據,也沒有足夠的底氣來揭穿對麵的身份。

蘇渤拉尼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木桌,頗有興趣地問道:“當時你手上那件寶貝,現在在何處啊?”

吳逸心中自然一驚,他想了一下,還是說道:“家師說過,那件異寶威力過於巨大,為了避免我招來禍端,就替我保管一起帶上了上清天彌羅宮元始天尊處。”

他說的“家師”,當然就是明麵上他經常說出去當幌子的地仙之祖與世同君,當初在萬壽山蘇醒時,他就知道了與世同君是從大鵬手裏救下他的,所以搬出他老人家來,自然而然。

蘇渤拉尼果然聽到與世同君的名頭,敲擊桌子的手指停了一刻,又聽說異寶被帶上了上清天元始天尊處,他那麵具之裏也不禁輕聲一笑:“上清天啊……尊師倒也謹慎,到了那等地方,等閑妖魔確實難以覬覦。不過……”

他手中又拿出了那枚海螺,對準了吳逸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海螺之中,一如剛剛對待戮劍使的那樣,又放出了嫋嫋魔音,繞梁不絕,一下子又不由分說地灌入了吳逸的耳中。

這聲音好似佳人隔著琵琶坐於帳中淺彈低唱,魅音如絲,纏身入骨,吳逸恍惚之間,意識也朦朦朧朧,陷入了一陣四周迷幻之境。

蘇渤拉尼問的聲音也夾雜在了魔音之裏:“你當時拿出來的那件金色的棍子,叫什麽名堂,如今又在何處?”

吳逸其時好似置身於一片縹緲雲端,花團簇擁的仙境之裏,意識也跟著遊遊****,正準備順著口將實話托出之時,體內深處,一陣不知從何而來的誦經之聲猶如清河洗練,流泉滌**,一下子,那美人琵琶與低唱之音盡付東流,消失無蹤。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

是《心經》?

是烏巢禪師當初傳給自己的《心經》?

吳逸頓時心中澄澈,萬念皆清,一時什麽魔音入耳,仙樂繞梁,盡都被他充耳不聞,同時《心經》之言在他腦海中一起,也帶動了他所學的那一部分大乘真經,個中要領被他不自覺地悠悠運轉,這由海螺而出的魔音再不能入侵半點。

不過他雖無事,但一旁的玄練卻是難以抵擋魔音侵襲,本來神通就隻恢複了一部分,尚在慢慢調息之中,驟經這魔音入耳,立時骨軟身酥,頹然將倒。

“玄練!”還好吳逸眼疾手快,動身抱住了倒下的玄練,她才不至於暈倒。

看見吳逸不受這海螺中的魔音影響,蘇渤拉尼也是有些驚異。

這海螺裏裝的魔音,是他啟程前為了從戮劍使那裏套話,專程從他二哥二國主那裏用海螺裝進去的。

二國主也就他的二哥,有一項本領非同尋常,那就是他的本音說話。

由於現在都是人身模樣,二國主平常情況下都是隱藏著自己妖身,當然也藏著本音。而隻有他們兄弟幾人才知道,這位二哥的本音細如窈窕佳人,人若聽了,定會陷入迷亂之中,盡吐真言。

正好這東西使用次數相當有限,之前對那戮劍使用了一次,效果不錯,蘇渤拉尼就也打算朝吳逸用一用,結果現在他卻驚訝地發現,這小子竟然對這一招還有所免疫?

不錯,果然是本王看上的人,難怪地仙之祖會收作門人。

蘇渤拉尼見海螺無用,當即手中就輕輕一發力將白色海螺捏的粉碎,笑道:“好了,剛剛那是我的試探,你既然通過了,咱們就說正事吧。”

這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態,不得不說讓吳逸這時很是不滿,但懷裏的玄練還在緩著氣息,麵色青白不定,他一邊將手搭在玄練的腕脈上給暈過去的她送著玄氣,也隻是緊緊盯著蘇渤拉尼,不發一語。

蘇渤拉尼當然也看到了吳逸的眼神,卻毫不在意,他聳肩攤手,笑道:“別用那種表情看我嘛,我倆雖有過節,但往深了說畢竟無仇無怨,和前幾日想要操控別人殺你的那幫家夥可不一樣。”

吳逸這下子把握住了話中的重點:“你說的意思是?”

蘇渤拉尼也不兜圈子,直接道:“你應該比我清楚,你近日來是不是被一個人追殺,還引動了天雷?”

這說的毫無疑問是薩婉兒的事!

吳逸直到現在,說實話都不知道那薩婉兒為什麽會突然殺性大起,甚至不惜於引動天雷也要玉石俱焚,而且那一身的妖氣,他總覺得是被誰控製了,卻沒得一個準確的頭緒。

現在這個妖王大鵬的意思是他知道幕後主使者是誰?

吳逸試探著問道:“你知道?”

蘇渤拉尼道:“我不光知道是誰指使的,我還知道他們所屬何門何派。”

他抬頭像天望了一眼,低聲道:“這種程度的術法,應該不會觸發紫氣才對。”

說著,手指輕撚咒訣,然後作彈指之型,指頭靈光一道驟然彈出,一下子,吳逸眼前當空,就現出了一陣光幕。

圓光術。

當看到這光幕中的東西時,即使是吳逸,也不由得神情為之凝固。

這種感覺,即使是用眼睛看,也錯不了,是截教的人!

果然是他們搞得鬼!

他隻見那裏頭的戮劍使一團黑影,被這大鵬的手給死死掐著,半點不能掙脫。而在絕強的壓迫之下,吳逸也聽到了光幕之中由戮劍使說出的那一段段話。

“金壁風是我們的左護法,那個小子從幾個月前就是我教中的強仇大敵,不光殺我教中青萍長老,害得聖獸奎牛複活之計毀於一旦,還破了我四劍使當中的陷仙門,指使那個道姑引動天雷殺他,是左護法金壁風授意,讓我這個戮劍使執行的……”

當吳逸聽完了這段話後,光幕也隨之消退,蘇渤拉尼當即收了靈光,道:“就看到這兒,怎麽樣,心裏有數了嗎?”

吳逸沉默不語。

如果說剛剛這段話裏,有什麽是真正出乎意料的話,那就是金壁風這個人。他沒有想到,這個獅駝國國師,竟然就是截教的左護法,而之前差點害得他被雷氣波及而死的幕後黑手就在這座京城裏。

這麽說的話,那金壁風這個混球對自己幾次看不順眼的事也就說得通了。不過……

既然是獅駝國國師,那大鵬身為三國主,為什麽要把這消息透露給他?

他當然不能直接問,而是換了個問法:“你為什麽要把這些告訴我?”

蘇渤拉尼站起身來,拍掌道:“為什麽?因為我想跟你做個交易。”

“交易?”吳逸本能地又想起他那救命毫毛來,不覺間本來就極的戒備心又增強了幾分。

“沒錯。”

蘇渤拉尼兩手抱臂,龍行虎步地走近吳逸身前:“做個交易,你把這個叫金壁風的趕出京城或者殺了都行。”

“你讓我對付金壁風?”吳逸好像聽到了一個有些不可思議的要求,雖然他自己也會對付,但這話從獅駝國國主口中說出來又有點不一樣了。

蘇渤拉尼輕笑三聲,麵具裏點頭道:“沒錯,正好讓你報仇,不好嗎?”

“你跟他也有仇嗎?”吳逸問道。

“他礙了我的眼,就這麽簡單,你滿意了?”蘇渤拉尼答得相當瀟灑。

這門交易實在是有些古怪,就算他不提吳逸知道了也會找金壁風報仇的,大鵬要對付金壁風隻會比自己對付更加容易,他為什麽要找上自己呢?

“這麽做對你有什麽好處?如果僅僅隻是為了除掉金壁風,大王神力無邊,要動手想必比我更容易吧?”吳逸出於謹慎還是問了出來。

蘇渤拉尼道:“這裏是京城重地,我暫時還不想髒了自己的手對付一個雜碎,能有人願意代勞自然是好,而且你也有好處。”

“好處?”吳逸皺眉道。他本能並不相信這人真會給自己什麽東西。

“對。”

蘇渤拉尼麵具之下笑的相當自信:“好處就是,我不殺你。”

吳逸的表情一下子變得更加凝重了,他能感覺到對方這句話的口氣並非玩笑。

“怎麽樣?這樁買賣再劃算不過了,我也不要你身上什麽東西,隻要你解決一個人,還能免了殺身之禍,何樂而不為呢?”蘇渤拉尼湊近了一些,那金色鳥喙麵具離他非常之近。

在這無形的壓力之下,吳逸雖然不大情願這種被脅迫的方式,還是答應了下來:“好。”

“成交!”

吳逸話都沒說完,蘇渤拉尼就先拍手叫道:“你也不用過於擔心,怎麽殺這金壁風還是有些講究的,中間你也不會有什麽危險,到時候聽我傳信就是。”

這話一完,吳逸眼前早沒了那金翅大鵬的身影,身形之快,前所未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