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場宴會開始的三日前。
金壁風見到了這位自稱大金鵬王的妖王。
“你說要我殺了吳逸,在這京城之內,不知有何良策?”金壁風身處黑暗之中,與四位掌劍使並肩而立,與暫時化名“大金鵬王”的蘇渤拉尼對峙著。
盡管對方說目的是為了殺吳逸這個同樣是他眼中釘之人,但金壁風仍然對這個從戮劍使身上動了手腳,不請自來的家夥,保持著十分戒備心。
蘇渤拉尼聽他如此說,也在麵具中笑道:“既然是除共同之敵,那自然也沒有隻讓金道長出力的道理。”
說罷,他手中就摸出了一粒紫紅色的藥丸,呈現在金壁風麵前。
這藥丸說是藥丸,細看之下卻又有些像紅棗之形。
“這是?”金壁風疑道。
蘇渤拉尼道:“這是我精心從一處高人那裏求來的藥,名為‘迷狂棗丹’,將此泡入酒水,凡人吃了無事,隻是味甘甜美,若身有道行之人吃了,隻消一盞酒就能讓人心神狂亂,瘋魔難製,同時一身修為也會盡散與血氣之中。”
金壁風聽聞藥效,瞥向蘇渤拉尼道:“你想讓那姓吳的吃了?”
“聰明。至於怎麽讓他吃,就有勞金道長你了。”蘇渤拉尼手隻輕輕一送,那紅棗模樣的毒藥就離了掌中,悠悠飄向金壁風那邊。
金壁風袍袖一揮,就將飛來棗丹接了下來,攥在掌中,又道:“你想讓他吃了丹藥後毒發而亡?”
“不。”
蘇渤拉尼糾正了金壁風的說法:“這毒雖能讓人心神受困,發狂不已,卻沒有致死之能,殺了他這樁事,還得勞煩金道長動手。”
金壁風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話中所指,皺眉道:“你是想讓他毒發之後,由我親自動手殺了他?”
“當然,就和貴派的借刀殺人異曲同工,上次你們不是也用對付吳逸的法子來對付獅駝國二國主嗎?這一次不妨就從你那獅駝國國主身上做文章。”
金壁風不動聲色收下藥丸,瞪著他道:“閣下認為襲擊獅駝國二國主的人是我派出來的?”
蘇渤拉尼麵具下一副無所謂的口氣:“行動手法一致,都是拿一個替死鬼引雷企圖玉石俱焚,我看也差不多。不過我一個外人,也懶得管你和獅駝國有什麽仇怨,你隻要幫我除了那姓吳的小子,咱們這樁生意就算成了。”
金壁風“嘖”了一聲,說實話,他到現在依然不知道那個當街企圖刺殺二國主的妖怪是誰放出來的,見對麵這大金鵬王誤會,他也不好辯駁什麽。
“好吧這樁生意我答應了,不過為表誠意,請你解了施展在戮劍使身上的術法,不用再跟蹤我們了。”
“哈哈哈……很好!”
蘇渤拉尼很滿意地點了點頭,卻道:“不過,這放在你那位同門身上的咒法,我可暫時還不能解,萬一你們跑了。我可不想再花費時間去找。等到那吳逸死了,我自然會給你那位什麽劍使解開。好了,使用這藥還有些講究,我且再與你說說,省的到時功虧一簣……”
現在酒席之上的金壁風回想起那日大金鵬王的話時,心中還是難免不悅。
此次宴會雖說是由三國主所請,但卻是他向三國主進言所致。好在這三國主平時雖耽於玩樂,但也算從善如流,立馬就答應了進言。
他盤算了兩日,最終決定在今日借由三國主所設宴會,讓吳逸這小子吞下大金鵬王給的“迷狂棗丹”,然後發起狂來,當他狂性大發,危及國主性命之時,自己就有理由名正言順地出手殺了他。
獅駝國三國主貴為一國君主,遠國來京本應受到厚待,但突發遇襲擊,犯人縱是此國官員,朝廷也斷無庇護一個行刺別國君王的犯官之理,自己就是當場把他殺了,也不會引起太大的波動。
刺駕這等大罪,無論是放在哪國都是必死之罪,用這個方法,那個姓吳的小子就是死了,朝廷也不會懷疑到他所在的獅駝國身上。
倒不是金壁風說有多麽對獅駝國國主忠心,而是在他還沒得到陰陽二氣瓶之前,自然要確保獅駝國人馬無事,方能有進一步開展計劃的可能。
現在宴會終於開始,各色葷素佳肴也被徐徐端上了席桌上。
一片熱鬧的氣氛中,三國主蘇渤拉尼也在眾菜肴齊備,周圍絲竹聲振的情景下,舉杯朝著吳逸道:“禦馬郎,我聽大哥說,你年紀輕輕,就在前些日子烏斯藏國宴上勝了我國國師,在會同館中蔚為佳話,本王並非學道中人,但也對世間的神仙異事有些好奇,不知道可否說一兩樁與本王開開眼界啊?”
蘇渤拉尼說著舉酒相邀請,吳逸乍聽此要求,也有些意外,他掃視了一遍在座諸客,尤其是國師金壁風後,就也舉起酒杯相應道:“國主陛下,晚輩學道日淺,天下見聞尚未廣博,今日權且說來助興,還請諸位聽過一笑過耳,個中粗漏之處,金國師也要海涵。”
“無妨無妨,我等都不是修行中人,聽過也就罷了,金國師覺得意下如何?”蘇渤拉尼杯酒下肚,朝金壁風問道。
金壁風聞言,以禮回道:“陛下,這位吳道友出身仙門,必有一番見識,貧道也拭目以待,眼下宴中佳釀將至,乃是我國中勝品雄勝酒,不如待到酒上後,再請這位吳道友暢所欲言,以助酒興!”
“好!”蘇渤拉尼拍掌讚道,“國師所言甚是。”
說不久,那一列宮女也捧著一壺裝飾華麗精致的酒上了席位,吳逸瞥向這一壺酒,從外頭看,壺身雕工精密,花紋繁多一望可見地與四周所用的宴會用酒殊為不同,顯然高出了一個檔次。
蘇渤拉尼朝著吳逸介紹道:“禦馬郎,這就是我獅駝國國宴之酒,雄勝酒,酒既上了,也請開講吧,看看仙宗弟子見聞有何妙處。”
吳逸拱手承命,站起身來,清了下嗓子,朝著四方諸客道:“獅駝國乃西方大國,我雖是南贍部洲出身,但師門同樣也在西方萬壽山,就且說一件近來我在萬壽山所看到的尊師一件奇聞吧。”
在席中的七八人中,除了獅駝國王公貴族和國師金壁風,就是國中隨使團而來的幾個文臣,他們俱都停置酒杯,洗耳恭聽。
吳逸環視四周,開腔道:“就說我來南贍部洲上京之前,家師帶著弟子去了天上赴元始天尊大會聽講,隻留下兩位仙童與我這最末一名弟子看家。好巧不巧就在那萬壽山中,就見識到了一個妖魔進犯山門,不知道是為了竊取我萬壽山靈根還是別的什麽原因,總之聲勢極大,黑雲蔽日,不見寸光,幾乎將我萬壽山一片白日都變作了黑夜。這妖魔身藏於黑雲當中,自稱是什麽……通天教主!”
席間諸客都在聚精會神聽中,忽聽得吳逸講到此處,國師金壁風驟然之間呼吸一緊,握住酒杯的手也停住了下來。
不會吧……
一旁的王子摩訶薩見到金壁風這一反應,遂低聲問道:“師傅,怎麽了?”
金壁風聞言,忙以微笑遮掩,將酒杯送入口中一邊道:“無妨,身為道門中人對此類奇聞有些專心罷了。”
摩訶薩聞言,也不再追問,繼續默默喝著酒,心中暗道:“叔叔說的果然沒錯,這老道有鬼。”
金壁風自然不會理會摩訶薩此時心中有何想法,他心中此時正如驚濤擊岸,重重不息。
難道這小子看出我的底細來了?
不,不可能,我用遁法時也沒過多暴露本身玄氣,他絕不可能看出我是截教中人。
更何況,就算知道,他也不可能知道大天尊的名字,此世知道大天尊的人寥寥無幾……
吳逸以餘光悄悄瞥了一眼低頭喝酒的金壁風,他也不動聲色,繼續講了下去:“這妖魔勢大之極,隻一劍,就讓萬壽山半壁山水盡化作了桑田,如此法力,我當時與兩位師兄勢單力孤,正覺無可挽回之際,從天一道神光落下,卻是我師傅,地仙之祖與世同君駕臨,本身雖在上清天,卻無礙於一道神念降下護衛山門。隻見我那尊師與世同君法相莊嚴,神光一照如天赦,萬壽山中處處明。他對那通天教主道:‘通天教主,我知道你的本事,也聞得你的惡名,可今番你擅闖我洞府,越理欺心,總有騰挪,也脫不得我手!’,說罷,就展開神通,與那化作黑雲的通天教主一場好殺!”
吳逸說的大都是當初與世同君對戰襲來的通天教主時的實情,隻是說得繪聲繪色,那席上諸官都是隻聽過沒見過仙家事跡之人,自然聽得有些入神。
而蘇渤拉尼也是酒杯在手,聽得兩道眉毛舒展高抬,樣子愜意之極。
隻有國師金壁風的臉色,一如古井無波,看上去沒什麽情緒波動。
“隻見那通天教主使一根隨心鐵杆兵,奮起勇力施展變化,我那尊師使一根拂塵左遮右架,攪動風雲,不過數個回合,那通天教主便敗下陣來,欲要逃走,卻被我尊師一招袖裏乾坤給整個人裝進了袖子裏頭。這‘袖裏乾坤’顧名思義,袖中另有乾坤天地,乾坤何其大也,這通天教主東奔西撞,愣是不能逃脫半分!當時我與師兄位居下方觀戰,看到興起處也不由得作了幾句歪詩,有道是:通天不識鎮元仙,與世同君妙更玄,自遭我師仙法困,何日舒伸再逃生?”
“哈哈哈哈……說的好!說的妙!”吳逸這一通說,最先喝彩的,卻是三國主蘇渤拉尼,他直接手拍席位,笑聲盈堂。
而金壁風仍是默默喝著酒,隻是那臉色,吳逸以餘光瞥見時,好似又鐵青了三分。
吳逸講到此處時,其實除了那幾句歪詩以外,大體還是當時發生的真實情況,但接下來他玩心一起,嘴邊說的就開始扯了起來:“卻說我尊師一袖子收了通天教主,就命我那兩個師兄將這妖魔綁了起來,拿我山中寶物龍皮七星鞭,在那通天教主身上一抽就是八十鞭啊。想那龍皮七星鞭,得是金剛不壞之軀方可抵擋,那通天教主哪有此等本事,一通鞭子下來,被抽的求饒不斷,哭爹喊娘,我那兩個師兄抽得累了,在一旁歇息時,他還哭著說繩子綁得疼呢!”
一旁的摩訶薩聽到此處也不禁撲哧一笑,插嘴道:“這什麽勞什子教主也未免太軟蛋了些。”
三國主蘇渤拉尼則是笑意越發明顯,那神色像是聽到了什麽極有趣的笑話一般。一時間四下歡聲笑語,就是不懂道法的官員也聽得會心一笑,直叫有趣。
隻有座中的金壁風,並不與他們一般悲喜,他隻勉強保持著臉上最基本的禮貌微笑,而手上握著的酒杯,已經在很克製地不把酒杯捏碎。
不管這吳逸是否看出了他的身份,這都是對他莫大的折辱!
當著麵辱罵尊師,這是拆門破家一般的奇恥大辱,金壁風強忍著恨不能將眼前這個吳逸剁碎其屍的憤怒,還是將手伸向那一壺雄勝酒中。
“吳道友!”
吳逸正準備講完收尾,隻聽得席上一聲高喝,還是金壁風站了起來,拿著雄勝酒酒壺,笑道:“吳兄所講實在是引人入勝,聞所未聞,貧道借這雄勝酒,定要與你斟一杯,聊表敬意。”
吳逸看了一眼他提著的酒壺,也容色不改,笑對道:“國師盛意,在下豈敢不從,隻是貴國好酒不敢獨占,也請國師與在下共飲。”
金壁風對這回答完全不意外,他早就做好了自己會喝到這雄勝酒的準備。在宴會開始之前,他就已經暗中將大金鵬王給的棗丹放進了雄勝酒中。
恰好雄勝酒酒性本就烈而味甜,這一棗丹下去化入酒中,隻會在滲入藥性之餘更添甘醇之味。
這酒席上其他人包括三國主和王子喝了都不會有事,他也早做好了預防的準備,就等吳逸這個身懷奇功之人也喝下去了。
他從容點頭笑道:“自然,貧道也斟一杯,與君共飲。”
說著,拿著雄勝酒輕輕在自己杯上斟滿了一杯,而後,吳逸見此也雙手捧杯而上,讓金壁風斟酒。
雄勝酒漿色澤金黃,吳逸淡淡看了一眼杯中之物,與金壁風舉杯道:“請。”
“請。”金壁風眉頭輕挑,說著,就將他那一杯一飲而盡。
吳逸也在這之後,倒頭將那一杯灌入喉中,滿滿當當。
很好!
金壁風這一瞬的眼神,變得極陰鷙與沉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