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陸千聆乘轎返回宅中之時,其時天色已是黃昏,天上暮雲重重,日色漸遠。
陸宅閨房之中,窗門深鎖,侍女們都被退之於門外相候,閣中隻餘一抹嫋嫋紅影,對鏡梳妝。
亮如水麵的銅鏡中,現出她那鳳眼丹唇,明豔無比的絕色姿容,即使卸下了金釵玉鈿與眉眼粉黛,也依舊如明珠熠熠,不能減損其美貌半分。
她用手在梳妝台上輕捏著一杆筆,於紅紙箋運筆而走,倏然間,一個名字躍然紙上。
吳逸。
陸千聆靜靜停筆,耳中也在聆聽著,來自閨房之外,四麵八方的一切聲音。
從市井之間叫賣的嘈雜聲,歌女的唱吟聲,馬蹄的踏地聲,到某些街巷角落裏潑皮無賴的竊語聲,飛鳥蠅蟲的振翅聲,這些無一例外,都被她聽在了耳朵裏,足不出戶,萬事皆明。
正常人哪怕一瞬,同時接受了如此之多的聲音,也會立刻崩潰,可陸千聆沒有,她反而像是習以為常,全然沒有半點不適,反而還樂在其中。
尤其是,這些充滿了悲歡離合,嬉笑怒罵的聲音裏,還夾雜了一處讓她特別感興趣的來源。
煙柳山莊。
她寫完後,頗為滿意地看著這“吳逸”兩個字,丹唇貝齒之間,緩緩笑吐道:“哎呀呀……你這個一心之主,可要加緊修煉了,你變得更厲害了,對誰都有好處,這一夜,就當是我順水推舟,送你的小禮物吧。”
她說話間,一道纖指上塗得豔紅的指甲裏,在梳妝台輕抹出了一道粉痕,那痕跡在桌上轉瞬即逝,就像從未存在過。
她在無人知曉中,傾聽著一宅之隔的煙柳山莊,而煙柳山莊內此刻也是紅鸞欲飛,喜氣漸濃。
黃繡突然地一吻,讓吳逸猝然不及,身後的綠綺也一下子從背上抱了過來,柔臂緊緊,就像要把身子都揉進來。
吻了不知多久,吳逸漸漸也覺得周圍氣氛越發旖旎,驀然用力推開了與他繾綣相纏的黃繡。
“到底是怎麽了?”吳逸喘著粗氣,捧著黃繡那張彤紅俏臉問道。
這一唇分,吳逸才看見自己雙手捧著臉頰的黃繡,那一張嬌顏欲滴之上,正是眸中露影戚戚,楚楚動人,她欲笑還泣般地道:“我……們本來……本來隻是想逗逗你!”
吳逸努力維持著神意清明,在聽到黃繡的話語後仍舊不解,什麽叫逗逗自己?這就洗了一個澡,怎麽就變成這樣了?
就在這搞不清楚狀況時,吳逸忽然之間又聽到了另外一陣聲音。
“這兩個傻妹妹,亂學人偏用邪方,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
聲音來自於黃繡,卻不是出於她口,她那情欲迷離的小臉下,吐出的卻是三姐姐素綾的聲音。
“素綾?”吳逸強忍著耳朵到脖頸都被身後的綠綺吻上吻下的撩撥之癢,急聲問道,“這到底是什麽個情況?”
情急之下,他突然間想起,素綾出來時曾經跟她說過,隻要貼著心口聽,就能聽到其他姐妹的聲音。
吳逸此刻強忍著心弦激**,聽到了來自素綾的話語:“吳逸,你現在聽好了,她們兩個現在因為用了三花花瓣,加上雲垂香露,一遇水則藥力大增,如果加藥沒有把握好,就會變成現在這樣,事在緊急,這種情況下,你也應該知道該怎麽做的。”
吳逸在越陷越深之中聽到了這話,哪裏還能不明白,即使是情思湧動,心緒將亂未亂之際,他也還是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為什麽又是這種展開?
吳逸明白了,既然如此,那就隻能先安撫好這兩個磨人的小丫頭了,等到平靜下來後,再拿她們問罪。
近夜之下,陸府之中的陸千聆,麵上也染上了一抹淡紅飛霞,耳朵輕輕一動,銅鏡之中的她更是笑得莫名嬌豔。
“咯咯咯……一出好戲,真是一出好戲啊……”
當吳逸一晃眼又到了清濁世界裏的時候,身心不由得都鬆了一口氣。
陡然出現在他身後的安靜、寧神二司以猝然之至的平淡聲音說了一句:“你倒是挺能享受齊人之福。”
吳逸對於這兩位的突然出現,已經有些習以為常,但既然來了清濁世界,正好把剩下的事都給完成了。
“兩位大哥,你們之前說的第二件事,我該怎麽煉寶啊?這茫茫世界,靈氣數不勝數,總得指個方法吧。”
安靜寧神二司聞言,二話不說,大袖一拂,又是那一大疊《涅槃經》。
安靜司吏道:“你忘了,大乘真經有成仙了道之奧妙,發明萬化之奇方,煉寶化生之法,同樣也在其中。能領悟到幾種,全靠你自己了。”
寧神司吏也接著道:“還有,你體內的這片世界每時每刻都處在演變之中,寅會之初,萬物生發,有許多靈體生生滅滅,你要是沒有把握住機會,就可能錯過許多能將附著在山川河海間的靈體煉成上好之寶的機會,別怪我們沒有提醒你。”
吳逸聽明白了,這還是逼著自己參研大乘真經啊。
他看到《涅槃經》擺在自己眼前時,還是頭一如既往地大,但沒轍,為了要一件體麵法寶,也隻能暫時忙一會兒了。
沒奈何,吳逸隻能拿著其中一本《涅槃經》又開始翻了起來。
這一次他有意識地尋找其中的煉寶相關章句一一逐看,找的過程很慢,《涅槃經》中的法門記載得又多又雜,他又不敢一目十行,隻能慢慢翻看。
清濁世界裏的清風徐徐,吹動了吳逸的發絲的同時,也吹得滿天空裏,無數靈體如飛星飄**。
時間不知長短,當吳逸凝神而翻閱真經之時,忽然像是找到了什麽頭緒一般,不自覺地念動道:“西北乾位上,尋頂天塞空之柱,若有得靈氣所鍾,當能遇太陰之精葉,摶煉得當,能滅天下一切火氣……”
吳逸頭腦中靈光陡閃,太陰之精葉,西北乾位上,西北乾位……
“兩位!西北乾位是那邊?”吳逸突然抬起頭急聲問道。
安靜寧神二司齊刷刷地抬手而指,正向青天一極,遙遙無邊處。
“多謝!”
吳逸得了啟示,記住經中所載,頓時起腳運起全速雲體風身,步雲履曳流金光,朝著西北方向狂飛而去。
西北方向……
吳逸在疾飛之中,心中也不斷湧起一段記憶,那是前世看《西遊記》之時,到火焰山章節之中,靈吉菩薩講述過羅刹女手中芭蕉扇的來曆。
那是混沌開辟以來,昆侖山後天地生成的一件靈寶,乃太陰之精葉,若是扇著了人,則要飛八萬四千裏……
而昆侖山正好在西北乾位上,還有天柱之名。
如果按《涅槃經》中所載,那是不是說明,自己體內這片清濁世界,也形成了類似昆侖山那樣的地方?
一念及此,吳逸心中越是激動,身飛過海的激響,在水麵上劃開了一道長不見頭的白浪。
飛海跨山,吳逸飛了好長一段時間,才終於看到,那視線盡頭處,一座接天摩雲的高慫巨峰,昂然而立。
拔地入雲,真如一道雪柱頂天。
吳逸停在了空中,遙遙相望,頂上是清氣凝就的天,而那座高峰在一眾遼闊綿延的天然巨山之中尤為突出。
他並沒見過這個世界實際上的昆侖山長什麽樣,因此也不敢確定現在清濁世界裏的這一座究竟是不是昆侖山。
但有一點應該可以確定,這座傲立千山,卓然不類群峰的巍巍巨山,應該就是《涅槃經》中的西北頂天塞空之柱。
他的鳳目分明看到,這座山上聚集的陰陽交匯之靈體,比沿途所經過的一路上任何地方都要密集。
地點找到了,那麽接下來……
吳逸當然沒有任何猶豫,自然是要衝向這所謂的天柱所在,看看有沒有這“太陰之精葉”。
一道人影快速沿著茫茫巨峰飛繞,吳逸雲體風身飛得極快,萬丈高峰不一會就被他繞到了身後。隻是這裏也不知是不是地處高空的緣故,周圍的冷氣之逼人,更超乎吳逸想象,以至於雲體風身的速度越接近後山,就變得越慢。
在滿山絕壁之間飄浮無定的大小靈體之中皇天不負有心人,吳逸終於還是找到了這座天柱之後背陰之處,有一點靈光,閃爍著與周遭諸多靈體渾然不同的光彩。
難不成,那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