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果然還活著。”

這是趙靈芙遇見自己回來後,說出的第一句話。吳逸還能看見她眼角處的淚珠,一直在眸中熒熒爍爍,隻是不曾垂下。

他非常真誠的拍拍胸脯笑道:“那當然,算命的說我遇見美人後能逢凶化吉,怎麽能因為這種妖怪就折了性命呢?”

趙靈芙本來猶自忍著淚,但被他這麽一逗,卻是笑得更加嬌媚嫣然,眼中淚意倏然而收,她隻用手輕輕一抹,便假嗔罵道:“你這修仙的,怎麽如此貧嘴?”

吳逸見她展顏而笑,心裏也是莫名開心,這時一旁的梅山六聖道:“吳逸,那個大魔頭真的死了?”

“對,形神俱滅。”吳逸帶著幾分認真朝著他們點頭道。

當中為首的康太尉卻是皺眉道:“可是,王靈官跟我們說,那怪物以自己元神為祭,要蓄力一起將這南贍部洲化為烏有,這能量非同小可,你和這怪物一起消失後,是怎麽活下來的?”

吳逸與身邊已經變回的紅綃對視一眼,他早在來時路上就跟她說了青青世界萬鏡樓主出手相救的事。隻是這萬鏡樓主的事,並不能輕易告訴他人,不然惹得他老人家發怒,那可不是開玩笑的。

尤其是吳逸,在見識過萬鏡樓主頃刻之間葬送通天教主的絕高法力後更是認清了這一點。

既要保留青青世界的秘密,又要想出一個能令在場諸人信服的理由,吳逸也已經想好了。

他微笑著露出了一副劫後餘生的慶幸表情,回道:“還是我那神通廣大,法力無邊的與世同君師尊救得我啊。”

“與世同君?”梅山兄弟俱都眉頭一皺,郭申道,“他不在上清天赴元始會麽?怎麽還能來救你?”

吳逸笑著指了指自己胸前,那原本帶著玉墜之處已經空空,回道:“他老人家臨走前給了我一個玉墜,說是生死之際,如果遇到什麽絕對無法解決的大難,可以用出此墜。當時十萬火急我就賭一把用了,然後就把那什麽教主轉移到了一個地方?”

“什麽地方?”六兄弟齊聲問道。

“嘿嘿……”吳逸這時飛身一腳,跨在那城頭磚上,像個說書人般拍手豪氣叫道,“原來是我那師尊道袍中的「袖裏乾坤」!他通天教主神通威力再大,難道還能大過我師尊袖裏乾坤廣大無邊?要不怎麽說什麽叫吉人自有天相呢!”

對不住啦,與世同君,這種時候,也就隻能拉您老人家出來當擋箭牌了。畢竟,比通天教主厲害的人不多,他當下情況能說出來的,恰好也就隻有那麽一個。

果然,與世同君這尊大神一出,梅山六兄弟俱都點頭作恍然之狀,看吳逸脖頸之處還真沒了一串東西,自是不再懷疑。

即使他們不久前和通天教主對決過一場,也非常深信不疑地認為一點,那就是即使是這通天教主也絕對不是與世同君的對手。

如果是這位大神出手,那麽也就順理成章了。

剛和梅山六聖解釋完,吳逸就恰好看到了被郭申直健兩人攙扶著的趙從道。他受了一擊通天教主的「破道滅神」,傷勢不輕,現在雖在攙扶下一身破衣爛衫,但看上去似乎已經恢複了一點精神,隻是……

吳逸實在是很難不注意到趙從道,因為現在在這周圍一幫子明顯沉浸在妖魔被降伏的喜悅中時,獨隻他一人臉上的臉色無論如何都說不上好,垂頭喪氣的悶悶不樂盡都寫在了臉上。

“趙兄,受了傷也不用這麽愁眉苦臉吧。”吳逸調笑道。

趙從道則是頭耷拉下了幾分,長歎一聲道:“唉,可惜啊,要是可以,我真想一個人解決這個妖魔的。”

他話剛說完,頭就被一旁扶著他的郭申翻白眼錘了一個爆栗:“還沒學會走就想騰雲了?等你好好修行大成了,到時候自然能比這魔頭厲害,但當下沒有王靈官和這小子的幫忙,是怎麽樣都贏不了的。小子,你也該改改你那臭毛病了,懂不懂有句話叫好手不敵雙拳,雙拳難敵四手啊?”

“好手不敵雙拳那是他拳頭不夠硬不夠快……”趙從道嘴皮子上下吧唧著道。

“咚!”

“啊喲!”

這趙從道的性子,吳逸在一旁也是看得頗為無奈。

這小子居然是二郎真君轉世,也不知道趙姑娘她知道不知道這個事情。

又見到天衍掌教和無生禪師,還有那王真人此時俱都施禮,合掌的合掌,低首的低首,拜道:“幾位與吳公子破妖之功,王靈官已與我等備言前事,此功澤被蒼生,救萬裏百姓於倒懸,請受我等一拜。”

“這……”

吳逸看見三位僧道一跪,身後這一眾城頭駐防的兵士也一同跪下,拜聲隆隆,舉目城頭之上,皆是俯首之影。

他趕忙扶起天衍掌教幾人道:“快快請起,這次降魔之功實在不是我一人所能完成,沒有幾位護法助力,我是沒辦法召出王靈官的,這麽大禮我如何受得起啊。”

但天衍掌教這一派之長卻極真誠地道:“我等不過輔弼之功,梅山六聖,趙公子還有吳公子三位才是此役主仗,作用舉足輕重,如果無幾位阻止此魔,天下勢必傾覆,此拜,公子受得。”

吳逸聽了這話,身邊的紅綃也柔聲對他道:“你箭射妖魔之事,王靈官都同我們說了,功勞既真是你所為,過謙反而顯得失真了,你呀就安心受了此禮吧。”

天衍掌教身邊的無生禪師也道:“施主為應劫之人,若無施主,隻怕此次妖難終究無法得解,莫說城頭眾人拜謝,就是立廟塑像,香火供奉,施主也是受得的。”

這回吳逸也想起來了,無生禪師和安靜寧神二司都說過所謂應劫之人的說法,現在事後看來,應該指的就是這場通天教主降臨之難了,稍有差池,那是真的整個南贍部洲都要跟著一起寄了,說是大劫也不為過。

吳逸想起在萬鏡樓主給的鏡子裏看見通天自爆後的驚人破壞力,也是猶有後怕。

又有王真人道:“王靈官上天複命之前,已在全城頂上用神光照出兩位公子降魔之姿,全城百姓盡都所見圖像,陛下也正要親來重謝,還望吳公子莫要推辭。”

“皇帝也要來?”吳逸聽到王真人說自己的圖像已經被全城知曉時,才繃不住兩眼發直驚聲道。

他大概能想到皇帝來時的陣仗會怎麽樣了,估計一時半會事情是肯定少不了的,可也不巧,他回來京城佳人在旁,第一要務就是想回去好好睡一覺休息一通,對於這什麽皇帝接見,實在是提不起興趣。

天大地大,睡覺最大。

吳逸這邊剛萌生跑路的念頭,恰好那邊梅山六聖也開了口道:“什麽歡迎之禮還是免了,現在我等身有要務,就不多做叨擾,失陪了。”

說罷,他們幾個就帶著趙從道沒有一點征兆,當即縱起狂風,從城頭上消失在了眾人麵前。

吳逸眼珠子一轉,隨即趁機在紅綃耳垂邊輕語道:“等皇帝一來,繁文縟節一大堆就沒完沒了了,我現在還是想回家睡一覺,咱們回去吧。”

紅綃聞言,悄然白了他一眼,嗔道:“你這懶病還是一點沒改。”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嘛。”吳逸抹了下鼻子,就在眾人還在被這狂風所驚的空檔裏,身形瞬間化作了殘影。

在離開前的最後一瞬,吳逸經過趙靈芙身後時,還特意放慢了速度,以她剛好能察覺的程度,在她肩頭輕輕一拍。

“告訴陛下一聲,老子回家睡覺去了,先失陪啦。”

當趙靈芙驚覺之時,城頭之上已不見吳逸兩人的身影。

她此刻淚痕已消,也了解吳逸脾性,看著他原先所站之處,隻有餘風微拂。

“這個人,真是……”

一場激戰過後,吳逸一路抱著紅綃縱回了煙柳山莊,並且直接衝開了寢屋的大門,一團影子非常精準地滾到了**,方才止歇。

紅綃笑盈盈地捧著愛人麵龐:“你睡覺自睡覺,抱我進來幹什麽?”

吳逸眼裏此時也隻有佳人玉容,再無他物:“我隻說了睡一覺,可沒說一個人睡。”

“無賴。”

“我隻對某些人無賴。”

香帳之後,重影相疊,吳逸自從那場激戰以來,總算是迎來了難得的閑暇,得以放下一切心防,去浸入那萬般溫柔之中,去消解那繃緊心弦後又放鬆的疲累之感,盡管從身體的角度來講,實際上他回到現世之時,已經休息得完全恢複了體力,但懶病一犯就是這樣,不累也得累了。

當吳逸在幾經變幻過後的柔柔臂彎中沉沉睡去,再睜眼時,眼前是一片金黃澄然。

又來到了履真宮前。

安靜寧神二司也像是等候已久,當吳逸出現在履真宮大門前時,也開口祝賀道:“能夠渡過此劫,也算是你造化所在,大聖尊已經出關,一如約定,你可以進去履真宮了。”

“是挺造化的,這一劫光靠我一個人根本過不了。”吳逸倒是承認的很坦然,隨後又看上了那扇堂皇氣派的履真宮大門,論距離,這還是自己第一次離這扇大門這麽近。

“話說,我真的能進去見聖尊師傅了?”他已經有一段時間沒見她老人家了,現在獲準得以進入履真宮,多少也有些不安。

安靜寧神應道:“當然,進去之後,大聖尊對你的**將更加嚴厲,你要做好準備。”

說著,履真宮那扇大門就忽地從兩邊打開,門後的堂皇金色長階大道,正式出現在吳逸眼前。

吳逸咽了陣口水:“那,我進去了?”

“進來就進來,磨磨唧唧,成什麽樣子?”

還不等吳逸猶豫,履真宮大門內就驟然一陣亮聲響起,隨之而來的,是一股令吳逸完全無法反應過來的絕強吸力,他隻覺得聽到這句話的同時,身子就被一陣猛力不由自主地吸到了大門之中。

眼前景物驟變,再停住之時,吳逸才發現自己身處的是一片完全陌生,卻又異常雄偉堂皇的宮殿內部。

這殿內金碧輝煌,飛龍與遊鳳並舉而飛,四周明珠異草隨處可見,地板澄光剔透,宛若腳下虛空一片。

吳逸抬眼而望,隻見殿內正頂上掛著一塊金字匾額,上書“心月同光”四字。

而牌匾之下,一道白衣秀士之影正負手而立。

即使隻有側臉,但吳逸自然還是認了出來,那不是自己的聖尊師傅是誰?

久不相見,吳逸也是難抑心潮澎湃,喜不自勝就快步上前喊道:“師傅!”

聖尊師傅眼睛一瞥,這一次出關後,她那麵貌形容雖然依舊如人形一般秀逸絕倫,殊無比擬,但也還是有了一些細微的變化,那一雙眼睛,再出關時,瞳中已然變為了更加晶瑩璀璨的亮銀色。

她依舊折扇在手,笑道:“想不到你這麽順利就打敗了通天那隻老猴子,運氣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