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魔王所在的擎天洞位於大鐵圍山中心,大鐵圍山的山壁成了一道道天然的銅牆鐵壁,將這擎天洞重重圍簇,而這擎天洞從外麵看,也是山勢奇險,直上雲天,洞口也不是立在擎天峰山腳之下,而是處在那接近雲端所在的高峰之中,那裏說是洞口,不如說更像是一座直接由山體改造而來的城池大門。

一般的小妖來往,就算有留雲駕風之能,到了這兒也要徒步行走上山朝見牛魔王,這規矩還是陸千聆路上告訴他的。

變化成了吳逸跟著陸千聆一路徒步而行,他還沒接近擎天峰山腳,就已經看見了這周圍城垣關隘之間,一副虎豹當道,豺狼把關的恐怖形容,沿路道旁凡有路過者,無一不是披毛戴角,奇形怪狀之輩,千丈長蛇遊街而走,野豬花豹挑擔行街,吳逸縱使見慣了妖怪,而今見到這滿山遍城的妖景,也止不住在心裏暗自發毛,嘀咕道:“書裏說獅駝國景象如何如何,這雖不是獅駝國,我估計也差不了多少……”

在這行走的一路上,他已經根據從那妖屍上扒下來的腰牌,摸清楚了自己變化這小妖的底細,這小妖名叫石方相,名字雖然像是人名,卻是個山間的野鼠成精,是牛魔王分配給這竹節七獅的妖兵中的一員,本職乃是個跑腿望風的哨兵。

根據服飾,吳逸看這一路上像石方相這樣的一洞之哨兵實在是沒有一千也有八百,自己的七十二變雖說還不到完全得心應手的地步,但要變這種小妖也是沒多大問題,他深知七十二變的玄妙,隻要不是變化出的東西有什麽破綻,要想直接看破七十二變,難如凡人登天。

陸千聆領著吳逸走到了離擎天洞山腳下還有幾個崗哨距離的一處哨亭前,此時她手上則是早用毫毛變出了一塊令牌,隻見她笑嘻嘻地對那把守的兩名豺狼哨衛道:“二位,我倆是要去窖中送酒上山的,請放行一二。”

那兩個把守小妖見了令牌不疑有他,也就放了二人通行。

陸千聆進得相當順暢,一連三個崗哨都暢通無阻,領著吳逸行到了山腳下一側石門前,那裏同樣也有妖怪把守。

從掌管地窖鑰匙的一個執斧紅毛鬼那裏得了準許,石門被打開,陸千聆笑著道了聲謝,就徑自領著吳逸進了地窖。

地窖之內很是昏暗,唯一幾處燈燭之火也是聊勝於無,一進入這裏頭,吳逸的鳳目就陡然間顫了一下。

這裏頭說是酒窖,不如說是屠宰牲畜的屠宰場,遍地都是凝固的血漬、。

他知道北俱蘆洲是個險山惡水之境,不比南贍部洲和西牛賀洲之地太平,自踏上這片土地以來,吳逸甚至連半個正常人影都沒見過,所見者盡是奇形怪狀的妖魔鬼怪,也不知道這裏的普通人是如何生活的,但即使如此,他在見到這地窖裏一幕幕時,也還是忍不住握緊了拳頭。

這地方果然是群妖聚集之處,比書上的獅駝嶺也不遑多讓,非除不可。

而陸千聆卻是行走無礙地踱步於這片被血染了不知幾層的地麵上,她像是早見慣了這等場麵,淡淡說道:“沒什麽好大驚小怪的,牛魔王設宴要搬上去的酒不在外窖,還在裏頭,我帶你進去。”

她走了數步,吳逸忽而抬起頭問了一句:“你也吃過嗎?”

陸千聆步子停下,以背對著吳逸,那小妖麵孔裏悠悠吐出了一句:“殺過不少,但沒吃過。”

說罷,她就不再言語,領著吳逸繼續往地窖中更深處走去,一時間四下寂靜。

這地窖裏酒肉庫藏廣大,說是酒池肉林也不為過,吳逸隨著她走了不短的一段路才又見到一處石門。

就在吳逸想著這女人該不會有什麽詭計時,陸千聆推開了那扇石門,從那裏頭照出的光景,卻是令吳逸也愣住了。

那石門之後,也是一片整齊的酒壇子,但裏頭的光景布置,卻是相比外窖空氣裏都抹不去的血腥,顯得十足地清新潔淨,甚至還有幾縷清氣悠悠繚繞,從門縫裏溢出。

吳逸走到裏頭,果是一片與外窖不同的鳥語花香之境,酒壇子都被精致地擺放在架閣之上,陸千聆道:“那牛魔王雖的性子,於喝酒一道卻是十分講究,把擎天洞這一千壇叫玉麵妝的酒,都放在了這內窖裏,不沾血氣。你去那池子裏洗幾下手,然後搬幾壇子酒就上擎天洞吧。”

聽出了她話中似有離開之意,吳逸眉頭微緊:“你不去?”

陸千聆果然轉頭就擺了擺手:“當然不去,你那法力無邊的師傅還囑咐了我另外一件事,我要去小雷音寺一趟,你現在的本事,要潛入擎天洞也是易如反掌,走了。”

她說完,也就真的轉身就走,眼看就要隱身離開。

吳逸知道她的神通本領與自己無二,甚至可能隱隱還強上那麽一線,如果是前幾刻他可能還會想著這死女人會不會背地裏又打什麽算盤,但話到嘴邊,卻又莫名其妙地變成了:“別死了。”

陸千聆那小妖模樣一瞬間變回了嬌媚女身,回眸一瞥間,唇邊輕輕揚起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驕傲。

“我的目的還沒完成之前,誰也殺不了我。”

語罷,就在吳逸這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奇異心境裏,她身影就在隱身之後消失在了地窖之中。

無暇理會這一瞬的心弦暗動,吳逸當即變出了一個身外身,也變作陸千聆的小妖模樣,在這窖中一汪清泉裏洗了手,身上沾染的那一點血氣也沒了,然後兩個喬裝的小妖都各自扛著一擔子酒出了地窖,正式踏上了擎天洞的山道。

擎天洞外表上看就與一座堅城無異,山道上像吳逸這樣扛著酒的小妖也遠不止一個,吳逸和分身排在長龍一般的隊伍間,他瞧見前後都是挑著酒肉擔子,想來這宴席規模不會小,心中已在暗暗盤算著到了之後該怎麽偷照妖鏡。

擎天洞的正門在經過山道九曲十八彎後,終於呈現在吳逸跟前,門前把守的妖兵之悍勇,也是肉眼可見,妖氣和外頭的小妖比強了不止一星半點。

這裏頭排場盛大,在刀槍如林的妖兵如海之中,吳逸走進了擎天洞的內城之中。

牛魔王所在的地方,在擎天洞正殿,而當吳逸走入內城,看見殿門上那張狂已極的“擎天洞”三個字時,還沒有進去,他就已經從緊閉的正門之後感到了一股幾乎破門而出的妖氣。

前所未有,這壓迫感甚至超越了當初通天教主臨世之時。

錯不了,牛魔王就在裏頭!

當小妖模樣的吳逸走入殿中,看到正北方王座上四個魔女環伺的那一尊巨影時,他也忍不住暗自咬緊了牙縫。

不愧是平天大聖,光是看著就已經極不好惹了……

那牛魔王穿著一身用獅子頭裝飾雙肩的盔甲,甲透黑光,身邊有四個妖嬈已極的魔女環繞,高居於寶座之上,盡管氣勢滔天,不怒自威,但純以肉眼看到的而論,吳逸所見到的這位平天大聖,北俱蘆洲群妖之王身量並沒有大到難以想象的地步,甚至長得也不是牛的模樣。

相比較牛魔王,吳逸在看到寶座的同時當然也注意到了那立在寶座後的一麵靈光攢簇的精致寶鏡和一麵星鬥密布的黑色大旗。

照妖鏡和七星旗。

吳逸一看到這兩樣東西,鳳目裏就起了微芒,這兩樣東西靈光之盛,顯眼到了難以忽略的地步,牛魔王似乎絲毫沒有將這兩件寶物放在什麽隱秘之處私藏的意思,就這樣大大方方地放在了王座之後展示。

看來他是對沒人敢在自己眼皮底下偷走東西這點相當有自信啊。

而在這正殿大廳裏,吳逸除了看到理所應當居於王座的牛魔王和那兩旁階下滿堂的大小妖魔以外,還在其中看到了幾個他非常熟悉的身影。

獅駝嶺三魔。

也難怪,作為在三昧神風之中偷走照妖鏡和七星旗,擊退十萬天兵的功臣,他們不出現在這場大宴之上才是怪事。

當然還有黃風大聖這種,在場幾大妖王都來了,那要偷走兩件寶物的難度就大了。

吳逸一邊端著酒,心裏已經在盤算著怎麽偷比較安全了。

不過在那之前,還是先探聽一下這兩樣東西的虛實,免得真動起手來,打草驚蛇可不好。

好在這正殿足夠寬廣,等吳逸這一批小妖挑著酒擔子進去之後,基本上宴會上諸物齊備,也不用再多跑幾趟,吳逸就這麽和一眾小妖站在了一起,到時也能一同享用酒宴,隻是和眾多洞主妖王不同,凡是領兵的妖王皆有席可坐,而吳逸變化的這種小妖,隻能坐在地上圍成一個個圈子來享用。

吳逸看著四周禽形獸狀的妖魔盛況,他心裏忽而想到了一個法子,自從京城梅山兄弟考驗以來,當時給了他一道瞌睡蟲,他卻一直還不曾用過,現在在這種場合之下,要想偷走這兩樣東西,似乎就到了瞌睡蟲派上用場的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