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鄭家屯（四）
“大隈重信這個混蛋，為了保住自己在內閣的位置竟然如此胡來。你們看看，中國，甚至還有美國的兩家報社都在嘲笑我大和民族，嘲笑大日本帝國的武士道精神，說是隻會欺負小孩子的過家家。臉都讓這些人丟盡了。”
山縣有朋將翻譯過來的電報扔在眼前的桌子上，臉帶怒意地道。自伊騰博文死後，冊縣有朋已經成為日本最有權勢的元老。對內閣首相的交替，還有重大的內外交事件都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力。
鬆方正義也是明治九元老之一，雖然不及山縣有朋權勢滔天，但能進元老會的每個人都不一般。鬆方正義點頭道：“大隈重信確實已經不適合再領導內閣了，讓下麵的人重新組閣怎麽樣，山縣君。”
“嗯，用大隈重信壓製政友會，他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前次搞出個二十一條，現在又搞出個鄭家屯事件，再由他任意妄為，還不知道要弄出什麽亂子來。”山縣有朋咳嗽了兩下，然後道：“事情已經鬧起來了，為了顧忌帝國的顏麵，新任的內閣首相也不得不繼續走下去了。”
“剛極易折，大隈重信太過激進了，一味的逼迫，隻會將中國人徹底逼到英美的懷抱。雖然為了維護帝國的顏麵，一定的強硬是必要的，不過中國政府已經表現出一定的軟弱，隻要帝國稍作讓步，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鬆方君說得有道理，征集一下另外幾人的同意後，便讓下麵重新組閣吧。”山縣有朋點頭道。
事實上當初日本提出二十一條時，就因為英美等國的反對，日本人投鼠忌器，不得不放棄第五號條款。更遑論現在更苛刻的條件，由於奉天將事情的真相與日本人所提條件都公之於眾，日本人還要達到之前的目的已經是不可能了。因此也是不得不讓步。
大隈重信一心想借鄭家屯事件轉移國內注意力，沒想到偷雞不成蝕把米，不僅沒達到預期的期望，還招來了中國人強烈的抵抗情緒，元老會已經徹底對大隈重信失去了耐心。
元老們已經決定，大隈重信便無力回天了，隻能退而求次，同意辭職的同時，上奏讓誌同道合的加騰高明接任首相，元老會當然不會允許走了一個大隈重信，再來一個大隈重信的哥倆好。於是很不客氣的連大隈重信的提議也否決了。
“又錚兄，想不到我舅父的電報昨天才發過來，你這位段總理的臂膀第二天就趕過來了。坐吧。”葉重笑道。
“以前一直聽說奉天富庶，興武兄治軍有方，今日一見，果然百聞不如一見啊。”徐樹錚也是個頗為自傲的人，能入法眼的人不多。從火車上一路路過不少奉天的城市，所過之處工廠林立，衛隊營的軍容也讓徐樹錚頗為稱讚，也有些感慨這個葉重確實有幾下子。
“都是端槍杆子的軍人，我也就有什麽說什麽了。”徐樹錚開門見山地道，“這次鄭家屯事件鬧到現在的地步，再不收手，恐怕後麵真會鬧到無法收拾的地步了。”
“以日本人現在的要價能收手嗎？”葉重反問道。
“漫天要價，坐地還錢嘛。”徐樹錚一笑，然後道：“如果日本人堅持所有條款，總理那邊也沒什麽好說的，唯有決死一戰了，不過若是日本人肯適當做些讓步，未必不能通過協商處理好這次紛爭。”
“想要讓我退步也不是不行，不過有幾個條件。”葉重道。
“興武兄請說，能爭取的主權，總理當然會據理力爭。”
“一，日本人所提的來罰28師師長，及參與戰鬥的士兵，這條作罷。”
“這是自然。”徐樹錚點頭道。
“二，所謂的南滿沿線各地增建日本警署，奉天不可能答應。日本人能處理的，奉天警察也可以，就不必讓他們代勞了。”
“興武兄繼續說。”
“三，日本所謂的吉林至鄭家屯沿線三十華裏之內，不準奉軍進入，這點辦不到，要麽共同駐軍，要麽都不駐軍。”
“四，各軍中請日本教官，軍校中請日本教習也不可能。”
“五，日本人要讓我向日本領事館謝罪是不可能的。”
“六，日本人提的對日軍被害都提供慰問金也不是不行，但日軍也要賠償28師戰死士兵，另外肇事者吉本喜代吉，以後不得再進入奉天境內。”
“興武兄的提議也很有道理。”徐樹錚苦笑道，這種條件怎麽能和日本能取得妥協。不過隻要葉重願意讓段祺瑞來與日本人協調，就有商議的空間。
“聽說興武兄準備在奉天增建，擴建5個師？”徐樹錚又問道。
“不錯。”
“加上27和28師，還有騎兵團，奉天可就有十萬軍隊了，會不會有點窮兵黷武之嫌？”徐樹錚麵帶笑容。
“奉天的經濟狀況和處境相信又錚兄也看到了，日本人步步進逼，沒有足夠的軍隊恐怕奉天乃至東北遲早會被日本人吞並，不過是十萬軍隊，以奉天經濟狀況還是養得起的。不會拖中央的後腿，給中央增加經濟負擔。”
“既然興武兄如此說，那總理就放心了。”徐樹錚也隻是出言試探，並不會為了裁軍的問題得罪葉重。“對了，通遼兵工廠所出產的武器能不能勻出一部分出來？”
說到通遼兵工廠，徐樹錚是嫉妒得很，聽說現在月產步槍都達到3400枝以上了，生產出來的火炮一個月也差不多能裝備一個師。袁世凱當初要辦的鞏縣兵工廠現在都還隻是個影子，除了部分從漢陽兵工廠遷過去的機器外，從美國采購的機器由於拖踏，不像葉重這邊一天催三次，到手後第一時間運出美國。因此鞏縣兵工廠現在還沒有產出。通遼兵工廠現在已經成為了國內當之無愧的第一大兵工廠。
“75mm山野炮，還有57mm過山炮能勻出來一些，不過槍枝隻能先填滿了新擴編的幾個師後再給又錚兄了。”葉重想了想道，反正火炮當初在日本采購了不少，現在產量比起擴軍的速度還要快一些，賣出去一些也無所謂了。還能換點現錢回來。
“那就多謝興武了。”徐樹錚笑道：“隻要興武能和段總理攜手合作，將來必能更上一層樓。”
“又錚兄放心，將來奉天會站在總理這邊的。”葉重會意道，這次鄭家屯事件和日本人的關係鬧得太僵，還需要段祺瑞這個親日派來緩和，不然，將來控製東三省，若是有日本人掣肘，難免會生出很多麻煩。
“有興武這句話，又錚算是不虛此行了。”徐樹錚麵色一喜，僅管葉重現在態度強硬，但要的隻是葉重的態度，隻要讓他來居中調和，後麵種會再讓一些的，於是徐樹爭帶著葉重的承諾滿意地返回了北京。
“孝和，禹朋，過來，過來。”董建華向王孝豐和王助兩人招手，“蘊華呢，他到哪裏去了？”
“在這裏呢。”巴玉藻從董建華身後不遠處走了過來，“這麽神秘，叫咱們幾個有什麽事？”
“當然是好事，你們想不想回國內造飛機？”董建華問道。
“當然想，不過現在國內局勢還沒有穩定下來，連咱們這些留學生的學習生活經費都顧不上，哪有錢去造飛機。”王助搖了搖頭，然後又反應過來：“奉天的興帥想要造飛機。”
“不錯，辦事處的溫處長說了，興帥出50萬元，在奉天開一家飛機製造廠，今後每年都還會追加不下40萬元的投入。”董建華笑道：“你們反正也沒去處，一起到奉天去吧，學了一身本事，正好到奉天大展手腳。”
“第一年50萬，每年追加不下40萬的投入？”幾人都吃了一驚，這個時代的飛機製造成本並不高，現在美國的飛機製造廠除了通用外，寇蒂斯和少數獲得了大訂單的以外，前期能達到這個投入標準的也沒幾家。
“這？暫時恐怕不行，我已經答應了威廉.波音，到他成立的太平洋航空器材公司（波音飛機的前身）裏麵去做一段時間。”王助有些惋惜，然後又道：“最遲明年底，幫助他設計完第一款飛機之後，我就去奉天。”
威廉.波音是巴玉藻，董建華這些人的同班同學，都不陌生。
“我倒是沒意見，通用飛機廠的工作可以辭去。”巴玉藻在獲得航空工程碩士之後，被通用飛機製造廠聘為總工程師，不過能在國內生產飛機自然是最好的。
“我跟蘊華一樣，隨時可以走。”王孝豐也獲得了碩士學位，並不比巴玉藻和王助兩人遜色。
“禹朋兄既然答應了威廉.波音也沒關係，溫處長說現在奉天辦飛機製造廠也不是很急，還鼓勵我們這些人多在美國這邊的工廠實習工作一段時間。”董建華笑道：“隻是早點把名報上去，好到時候在奉天飛機製造廠留個位置，免得被耶魯大學，還有加州理工那邊的人給搶了。”奉天在美國幾所著名大學都有派遣留學生幾人也是知道的。
“製造飛機不是光有錢就行，器材方麵，奉天準備齊了嗎？”王孝豐問道。
“當然齊了，再說有了50萬元，在美國這邊，器材都可以買到了。”董建華道：“你們可不要欺奉天那邊的人不懂，我跟你們說，奉新集團轄下的汽油機廠已經自己分別仿製出了60馬力的汽油機和55馬力的柴油機，為了適應製造飛機的需要，已經在和美國這邊的工廠談購進能生產100馬力汽油機的機器和許可證了。這次加州理工那邊就有關於發動機設計方麵拿到了碩士學位的學生。”
“引進100馬力汽油機的生產許可證和機器設備？”相比於50萬，無疑這點更讓這些內行們震撼了。
“奉天竟然有能生產大馬力發動機的工廠？”王孝豐驚訝地問道。
“暫時還隻能生產60馬力的，不過由於奉天發動機生產積累的經驗已經有幾年了，也生產了不少的發動機，現在每年奉天生產的汽車，卡車，拖拉機加起來都快超過900輛，都是奉天自己造的發動機。這次引進機器和生產許可證之後，再聘請美國技師，加上學成歸國的學生，生產100馬力的發動機不會有問題了。”
“奉天還真是讓人感到吃驚。”巴玉藻出了口氣，然後道：“我都有些想立刻回國了。溫處長說奉天辦飛機廠不是很急，讓我們在美國工廠呆一段時間話是不錯，但另外也忽略了一個方麵。”
“哪個方麵？”董建華問道。
“那就是早一點把飛機廠建起來，就能早一點培養出合格的工人，一個成熟的飛機製造廠是需要時間沉澱的。否則光有我們這幫搞設計的，沒有好的工人去很好的執行，設計再好也是白搭。”巴玉藻道。
“看來蘊華兄都有些等不及了。”王孝豐笑道：“我跟蘊華兄的意思一樣，反正國內現在沒有去處，既然奉天有這麽好的環境，自然要去奉天。況且興帥也是個少有的愛國督軍，從眼前的情況來看，眼光之長遠也是國內少有的。”
“這是自然，現在國內爭權奪利，收刮民脂民膏的多如牛毛，若都能像興帥這樣，大力發展實業，敢於向日俄爭主權，我們又如何會在美國受這麽多白眼和蔑視。”董建華這個奉天人對於葉重自然是最為敬仰的，也很慶幸奉天能出這樣一個督軍。
“哈哈，知道了，你們這些奉天來的學生，沒少說過興帥的好話。”巴玉藻笑道。
“關於蘊華和孝和的意見，跟溫處長說一下，到時候反應上去。應該會采納的。”董建華也笑道。“我算說得少的了，有幾個女生可把興帥當偶象呢。”
雖然葉重已經答應了讓段祺瑞調解鄭家屯事件，不過事情一旦鬧大卻並非這麽好收手，關東軍和奉軍添油一般地往鄭家屯陸續增兵。日本在鄭家屯的軍隊已經達到了8200餘人，而葉重也將王厚純的奉天1師，整師都調了過去，加上馮德麟剿完巴布紮布後，陸續往回趕的28師，還有何銳的奉天2師一部合計2.5萬餘人，始終保持著對日軍兵力和火力上的對比優勢。小小的鄭家屯一時間人滿為患，一旦擦槍走火，可就不再是以前的幾百個人的混戰了，而是變成了幾萬人的大戰。
“葉督軍，難道你真的不惜挑起兩國大戰嗎？”鄭家屯的局勢一日三驚，為了避免像上次一樣開槍走火造成的鬧劇，經過協商，各自駐地再一次向後退了五裏。矢田往奉天督軍府跑的次數也越來越多，此時再一次氣急敗壞地向葉重道。
“矢田先生，我的立場已經申明過很多次了。”葉重好整以暇地看著矢田道。“矢田先生現在又來，得到的結果還是一樣。”
“葉督軍以為自己的奉軍真的很能打嗎？如果我國再一次從本土調兵呢？”矢田冷言威脅道。
“貴國在本溪的鋼鐵廠大規模擴建，並且將鐵路，公路鋪到礦區，算起來完工也沒有多久吧，光是本溪鋼鐵廠的產能一年就不下16萬噸，還有鞍山的鋼鐵廠，購進礦石之後，一年更是將達到20萬噸，撫順煤礦，還加上奉天，吉林幾省出去的大批糧食等物質，轉賣給交戰國，一年的利潤不低於1萬萬日元吧，真要開戰，加上戰爭經費，一來一去，中間多大的差別相信就不用我算給矢田先生聽了。奉軍是不是很能打我不知道，不過一旦開戰，我第一時間將這些礦區的設施，鐵路設備全部都炸了，包括南滿路，貴國大軍開過的地方，除了廢墟外，什麽都得不到，消滅掉我的奉軍，然後再將這些設施建起來沒個幾年恐怕不行吧。依歐戰的進度，最多也就能打個一兩年了，到時候鋼鐵，軍火等都將變成剩餘物資。貴國舍得下這筆戰爭財嗎？”
“當然，要我向貴國道歉也不是不可以，不過貴國必須承認吉本喜代吉這樣的人不足以代表貴國的武士道精神。另外從鄭家屯暫時撤軍也行，但吉林至鄭家屯沿線三十華裏內不準奉軍進入的條例取消。這兩點我國政府會通過外交總長向貴國駐華公使提出。”葉重道。
“葉督軍眼裏還有貴國政府嗎？”矢田反語問道：“貴國政府可是三番四次勒令葉督軍停止向鄭家屯增兵，保持克製。”
“這是貴國逼迫太甚的緣故。”葉重笑道：“聽說我國的段總理最近與貴國走得很近，但我國大總統又與美國人來往密切，段總理所依賴的不過是手中的兵權強過大總統，相信大總統手裏如果有十萬兵馬，恐怕我國政府以後會徹底靠向美國吧。”
“這應該是葉督軍最後的依仗了。”矢田頓時瞳孔一縮，日本真要在奉天打起來，即使段祺瑞黎元洪私下裏大罵葉重，可一旦兩國交戰，也不得不站在葉重這一邊來，就算能消滅掉葉重的奉軍，真像葉重所說的，炸毀了南滿路，本溪，撫順，鞍山的煤鐵礦設施，這大筆的損失加上龐大的戰爭經費，即便是日本承受起來也頗為的肉痛。英美兩國在奉天也有著巨大的商業利益，對日本的在華政策已經極度不滿。
當然這些並不是最主要的，歸根結底還是激進派的大隈內閣已經倒台，新上台的寺內正毅是溫和派，心裏想的是如何體麵的收場，就算是大隈內閣這樣的激進分子，也隻是想通過小規模的軍事衝突，用強大的日軍作後盾，然後再在外交上進行勒索。並沒有考慮過要發動大規模的戰爭，畢竟通過奉天所攫取的戰爭利益不小，牽涉的人太多，沒有人敢說現在開戰。
“但我現在支持的卻是段總理，不是嗎？”葉重反問道：“隻是貴國這次所提的條件太過嚴苛了，並且一直想用武力壓迫人屈服，貴國想要體麵收場，我也不想讓自己收場得太難看。想強行勒索是行不通的，奉天的小孩子太多了，若這次退讓，貴國以後又派個人過來，把人打一頓，然後又鬧一次，何時才能消停。”
“你….”矢田一時間也為之語塞。
離開的時候矢田仍然有些不快，不過也總算有了些收獲，至少葉重也開始稍作退讓了，雖然遠不能讓日本人滿意，但作出個姿態，就代表這場衝突還是能大事化小的，雙方現在都騎虎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