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黃正一個人呆在樓下自己的房間裏瀏覽一份報紙。
阿珠走到門邊:“黃秘書,姚副官把晚飯做好了,請吃飯吧。”
黃正來到飯廳,正往桌上擺飯的姚副官滿臉笑容對她說:“陳秘書剛才來了電話,說長官馬上就要到家了。”
此刻已經在桌子邊坐下準備吃晚飯的,隻有羅德輝副官一人。
黃正說:“羅副官,長官這次一走十來天,這還是第一次走這麽長的時間,到底去了什麽地方啊?”
“黃秘書,像我們這種在長官身邊工作的人,最要緊的是要管住自己的嘴巴。哪些話能說,哪些話不能說,懂得分寸是最重要的。”
黃正伸了一下舌頭:“哦,謝謝你的提醒。羅副官,我讀過一本書,書中說你是長官的老鄉,長官在淞滬抗戰時身中日本人的13塊彈片,身負重傷昏死過去幾天幾夜,你一直守護在他身邊,連眼睛都沒閉一下。我來屏東後的這些日子,也能處處感覺到你對長官的忠誠。”
羅德輝說:“黃秘書千萬別這樣誇我,我是個窮人家的娃娃,父親又死得早,16歲那年要不是長官回鄉探親,可憐我,把我帶在他身邊,我恐怕早就餓死了。20來年了,不管在前線或是後方,總是我照料長官的生活,早就養成習慣了。”
黃正說:“連長官打你罵你也都習慣了嗎?我在書上看到,長官的脾氣很大,在他身邊工作的人要不小心出了錯,他可是要用馬鞭教訓的。”
“這算什麽呀?家雞打得團團轉,野雞打得滿天飛。不是長官最信得過的人,求他打他還懶得動手哩。”
兩人正說著話,外麵突然傳來車輪碾壓在碎石車道上的聲音。
羅德輝趕緊叫道:“長官到家了。”
黃正連忙去玄關上恭候著。
孫立人和陳良塤秘書進來了。
黃正敬禮:“長官好。”
姚副官:“長官,先吃飯吧,我接到陳秘書的電話,給你做了你最喜歡吃的清蒸獅子頭。”
十來個秘書、副官、參謀、司機與孫立人同桌用餐。
孫立人第一個吃完,放下碗:“你們吃吧,我上樓洗澡去了。”
黃正望著孫立人的背影說:“長官吃飯就像打仗一樣,稀裏嘩啦,風卷殘雲。”
陳良塤說:“這是長官在美國人辦的軍校裏練出來的本事,在弗吉尼亞軍校,每頓飯隻有5分鍾的時間,哨子一響,不管吃飽沒吃飽,都必須放碗。”
“陳秘書,你慢慢吃吧,我已經吃好了。”黃正回到自己樓下的臥室裏,擰亮台燈,接著看報紙。
陳良塤吃完飯,從公文包裏拿出兩個黑色的四方形洋鐵盒子,向著黃正臥室走來。
門開著,黃正在屋裏看報紙,陳良塤仍禮貌地用手指在門框上輕輕敲了兩下。
黃正抬頭看著陳良塤說:“門大開著的,請進呀,大家每天都在一間大屋子裏呆著,還用得著這麽講究禮節啊。”
陳良塤走進來,把兩個洋鐵盒子交給黃正:“這是中央社的大記者李朋托我帶給你的巧克力,他說是美國貨。”
“你認識李朋?”
“中央社的頭牌大記者怎麽可能認識我這個小秘書啊?這次在台北,他對孫長官做了一個專訪,我才和他打過兩次交道。他還說要抽時間到屏東來看望你哩。”
黃正鼻孔輕輕一哼:“哼,送我巧克力,還說要到屏東來看望我,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陳良塤一驚:“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啊?”
黃正說:“在南京時他就拚命追求我姐姐黃鈺,他現在變著法子討好我,是想讓我在姐姐麵前替他說好話。”把洋鐵盒子塞到陳良塤手裏,“美國巧克力我一點不稀罕,你給孩子帶回去吧。”
陳良塤腦袋直搖:“這麽金貴的東西,我怎麽能往家裏帶?”
黃正說:“有什麽不行?這種東西,我在南京早吃膩了。李朋不是拿它討好我的嗎?我作主,就送你了。”
陳良塤笑道:“那我可得替孩子謝你了。”
阿珠快步跑到門邊:“黃秘書,長官請你上樓去。”
黃正輕輕上得樓來,隔著門,她聽見屋裏傳出柔曼的《藍色多瑙河》的樂曲聲。
黃正一進房內,孫立人便迫不及待地將她緊緊抱在懷裏,不斷地親吻她:“小黃,你猜猜我給你帶了什麽禮物回來?”
黃正看著他,搖搖頭。孫立人從茶幾上拿起一個皮製的袖珍盒子,打開給她看。
“手表!這麽大的手表啊?”
孫立人把表拿在手上說:“這是瑞士最有名的表。這種牌子的女式表,就是這個樣子。”拉起黃正的左手替她戴上,“你看,好帥氣!而且還是自動的,不用上發條。”
黃正說:“這種表一定很結實的,就是不小心掉在地下,也一定不會摔壞。”
孫立人說:“再結實它也是精密機械製品,你可不要真把它丟到地下去試啊,這很貴重的。”
“我有那麽傻呀?”
孫立人張開雙臂將黃正抱起,隨著音樂的節奏,在屋子裏旋轉開來……
電扇嗡嗡地響著,送出縷縷涼爽的風。
孫立人倚在床頭看文件,黃正安詳地躺在他的身邊,**的身子上搭著毛毯,純樸自然,兩眼半開半閉。
孫立人伸手端起床頭櫃上的一杯紅酒,淺淺地呷了一口。
黃正嬌媚地:“我也要。”
孫立人把酒杯送到黃正唇邊,小心翼翼地喂她,說:“現在幼童兵總隊還差一個懂兒童福利的女教官,我托人在台北幫忙找,也沒找到合適的。”
黃正興奮地叫起來:“嗨,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啊,你怎麽不早一點對我說呀?”
“你?你在金陵女大裏學的不是曆史嗎?”
“我學的是曆史不假,可我姐姐學的正好是兒童福利專業呀。”
“你姐姐現在在什麽地方?”
“她從金陵女大一畢業,就到了廣州聯合國辦的兒童福利院工作。”
“現在呢?”
“我離開南京時,接到過媽媽最後一個電話,說她和姐姐坐最後一架離開長沙的飛機到了廣州,住在西壕的愛群酒店裏。現在也不知怎樣了?那種‘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的緊張,我算是深有體會,時局太亂,人人都在烽煙裏四處流竄。”
“你爸爸呢?他怎麽沒和你媽媽姐姐在一起?”
“我爸爸被省政府派到湘西山區去督導地方武裝和共軍堅持遊擊作戰,他沒法和我媽媽姐姐一起走。”
孫立人大為感歎:“疾風知勁草,板**識忠牙臣,真沒想到你爸爸還是黨國難得的克難誌士啊!”
黃正一聲苦笑說:“什麽克難誌士啊,我爸爸是人在官場,身不由己罷了。”
“你媽媽和姐姐願意來台灣嗎?”
“我媽媽一直都想來台灣。我當然希望我的家人全都來台灣,但我不知道去什麽地方為我媽媽和姐姐申請入境證,你也知道這很困難。”
孫立人大笑起來:“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偏過頭來學著黃正剛才的聲調問,“你怎不早一點對我說呀?”
黃正難為情地說:“我初來乍到,也不好給你添麻煩嘛!”
孫立人抓起床頭櫃上的電話:“陳秘書,你馬上打電報去廣州辦事處,讓他們馬上替我找……唔,你姐姐叫什麽名字?”
黃正趕緊說:“黃鈺,兒童福利院的地址我記不清了,不過她跟我媽媽住在愛群酒店裏。”
孫立人說:“愛群酒店很有名,很好找的。”繼續對陳良塤說,“這人叫黃鈺,是黃秘書的親姐姐。和她媽媽住在愛群酒店裏。”
黃正坐了起來,用毯子捂住胸部說:“但要快呀!共軍要是馬上占領了廣州,他們就出不來了。”
孫立人擱下電話,撫著黃正的頭:“別著急,一定找得到。不問,你還不說,這下又急如星火了。”
黃正開心地笑道:“我隻知道你是個練兵帶兵的大將軍,哪裏知道你也可以辦入境證啦!呃,我突然想到,我也想和姐姐一樣,去幼童兵總隊工作,你看可以嗎?”
孫立人說:“這樣也好,我替你安排一下,可以去幼童兵總隊兼個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