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門說要查文牒嗎?”柒柒有些慌。如果隻是問問,她們還可以像之前商量的那般糊弄過去,可要是查文牒的話,他們可沒有。
在山撓滿臉憂色:“看那架勢是要查的。”
柒柒轉過身,看著慕羽崢:“哥哥,怎麽辦?”
慕羽崢分析著眼下形勢,寬慰道:“柒柒,莫慌,如今邊關這些城池戰火不斷,四處逃難之人不計其數,方才你不也說了,城內時常能看到流民,我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傷患,年歲又小,任誰都看得出絕對沒有參與昨日搶糧一事,想必官府不會過多為難。”
慕羽錚語氣平和,言之有理,柒柒聽得莫名心安,再想起早上來的兩個衙役的反應,略微寬了心。
可在山和柱子對望一眼,麵色卻沒有絲毫緩和,在山說:“那是先前,如今官倉有一半的糧食不知去向,城門緊閉,衙門已經派人把城裏的流民全都趕到了一處,看管起來了,此刻正在一一盤問。而且,昨晚哄搶糧食的時候,還死了人。”
柒柒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慕羽崢問道:“死的何人,怎麽死的?”
在山和柱子二人便把今天在街上打聽到的消息詳細說來,昨晚小翠去搶糧的時候她並不貪,拿米袋趁亂裝了一些米就跑,衙役追上來搶了回去,便也作罷。
百姓對官府有著天生畏懼,大多數人都和小翠一樣,哪怕有此機會也不敢多拿,搶上一些就跑,若運氣不好被追上,雖有不甘但也不敢怎樣,老實把糧交了回去。
可有幾夥人不知是另有目的,還是單純地太過貪婪,竟然趕著車一麻袋一麻袋地搶,衙役追上去竟然還掏出武器反抗,混亂之中,竟然當場打死了兩名衙役,隨後駕車揚長而去,說是並未見到出城,可至今未抓到凶犯。
慕羽崢眉頭蹙起:“官倉被搶,衙役被殺,此事怕是沒那麽好平息。”
慕羽崢一向沉穩,如今他都擔憂起來,三個孩子便齊齊歎了口氣,愁容不展,可任誰都沒想過要把慕羽崢這個麻煩丟出去,反倒積極想著應對的法子。
柒柒看著慕羽崢問:“哥哥,要不,明兒把你藏起來?西屋有個菜窖,夠你躺的。”
在山和柱子立馬跑到西屋,把雜物挪開,看了眼空空如也的菜窖,表示可行。
慕羽崢卻道:“柒柒,若是今日那兩名衙役不曾見過我,我藏起來是個好方法,可他們已經知道家中有我的存在,我再藏起來,豈非此地無銀,反倒更加引起他們的懷疑。”
柒柒愁眉苦臉:“那倒也是。”
在山急得跺腳:“那怎麽辦嘛。”
慕羽崢沉思片刻,開口道:“柒柒,在山兄弟,柱子兄弟,你們可有家人朋友認識在衙門做事的人?”
三人齊聲問怎麽了,慕羽崢解釋道:“如今這種情況,隻有盡快補辦身份文牒方為妥當。”
柒柒問:“現在去補,來得及嗎?”
慕羽崢點頭:“既然官府今日在盤查已經抓到的流民,明日才繼續挨家挨戶查,今日去補,不管能不能辦下來,我們都有個說辭。”
柒柒一想是這個理,拉著在山和柱子,三人蹲在一起認真仔細商量一番,最後做出了決定。
柒柒起身,和慕羽崢說:“哥哥,柱子哥會留下來陪著你,我和在山哥去找林爺爺,他在雲中城內行醫問診一輩子,見多識廣,認識的人也多,而且他也知道你的來曆。”
慕羽崢方才把三個孩子商量的過程聽了個全,知道林大夫是他們能找到的最合適的人選,便點頭應好,又拱了拱手:“多謝在山兄弟和柱子兄弟。”二人忙擺手說不用客氣。
上一世的生活經曆,柒柒深刻體會到,很多難辦的事在金錢麵前往往會更容易些,想著待會兒托關係怕是要花錢,便打算把金手鐲拿出來,她跟在山和柱子說讓他們先回家去打個招呼,免得家人擔心,二人應好,回了家。
等他們一走,柒柒便鑽到桌子底下去掏東西,慕羽崢聽到挪東西的聲音,以為她在拿玉佩,便說:“柒柒,你把那對玉佩都帶上,若是半塊不夠,便整個送出去。”
“哥哥,我有錢的。”柒柒說道,把金手鐲用帕子包好塞進懷裏。
慕羽崢不知道小姑娘有多少錢,可從每日喝的粥的濃稠來看,知道她並不富裕,便堅持:“柒柒,拿玉佩去送禮,你的錢留著。”
“那我拿半塊吧。”柒柒想了想,還是把半塊玉佩也拿上了,想著不光要托人辦理身份文書,還得還林爺爺的藥費,一個金手鐲也不知道夠不夠,不如趁這機會把玉佩一起當了也好,免得回頭還得再麻煩別人一次。
等柒柒拿好東西,梳好了頭發,在山和柱子都回來了,柱子留下陪著慕羽崢,柒柒跟著在山出門,想著林大夫的醫館今日興許關門,兩個孩子就直奔林大夫家裏,還真被他們猜對了,林大夫和妻子果然在家。
林大夫夫婦生有兩子,可多年前全都因為戰亂而死,家中就剩下他們二人,林大夫的妻子林奶奶每每見到孩子便格外歡喜。
見兩個孩子跑得呼哧帶喘,尤其是柒柒這小姑娘,睜著一雙黑黝黝的眼睛,甜甜地喊她林奶奶,她的心都要化了,轉身就去衝了兩碗糖水來。
柒柒和在山連忙鞠躬道謝,抱著甜絲絲的糖水,咕嘟咕嘟喝了,這才言明了來意。
還不待林大夫說話,林奶奶便先開口:“老頭子,柒柒這孩子如今孤苦伶仃,著實不容易,家裏若再沒個男丁,往後的日子可要怎麽過啊。再說,若要往上算起來,柒柒她奶奶還是我舅舅家的表姐她大姑姐的妯娌,也不算遠,擱這論,柒柒也是你我的孫女,這個忙,你得幫。”
世代居住在雲中城的人,多少都有點沾親帶故,可柒柒的小腦袋瓜子還是被林奶奶給繞暈了,不過她也顧不得那麽多,見林奶奶衝她使眼色,她忙跪地磕頭:“請爺爺救救柒柒的哥哥。”
林大夫歎了口氣,把小姑娘扶起來:“柒柒啊,不是爺爺不肯幫忙,隻是如今這城裏這番境況,怕是難辦。”
柒柒忙掏出金手鐲和玉佩,雙手捧著往前遞:“爺爺,我有錢,咱們花錢去托人,是不是會容易些?”
五六歲的孩子,小小的一個,本該是窩在爹娘懷裏撒嬌的天真年紀,卻仰著小腦袋,一本正經說著這樣的人情世故,全是被這世道給生生逼出來的,林大夫看得心酸,林奶奶更是偏過頭去擦眼角。
林大夫蹲下,把小姑娘的寶貝用帕子包好:“柒柒啊,你先收好,爺爺先帶你去找人,若是辦不成,咱們再花錢。”
如果能不花錢是最好,柒柒想了想也沒拒絕林大夫的好意,乖巧地點頭:“好。”
“在山,你便留在這裏等,我帶柒柒一個人去。”林大夫交代。
在山便應好,直接到院裏幫著劈起了柴火。
林大夫帶著柒柒出門,邊走邊問:“柒柒,你哥哥叫什麽,你打算怎麽說?”
“我哥哥叫鳳伍。”柒柒把自己和慕羽崢商量的說辭說給林大夫聽。
林大夫聽完,點頭:“成,待會兒見了人,你就這麽說。”
說來也巧,林大夫帶柒柒去找的人,竟是今日來柒柒家中搜查中的一個,名叫林正福,是林大夫同宗一個侄子。
聽到有人找,他急匆匆從衙門裏頭出來,衝著林大夫見禮:“三伯,您怎麽來了?”
林大夫便兜著柒柒的小腦袋往前推了推,把來意說明,等他說完,柒柒便抱著拳頭不停作揖:“官爺伯伯,您幫幫忙。”
看了小姑娘兩眼,林正福想起柒柒是誰,可還是為難道:“三伯,這孩子的哥哥我見過,躺在炕上也挺可憐的,看著也不是壞人,這事兒若擱在往日,不是什麽大事,可趕上這當口,實在是難辦。”
“爺爺。”一聽這話,柒柒心中焦急,小手抓住林大夫的袖子扯了扯,等他低頭看來,便拍了拍自己胸口,示意他送錢。
林大夫點頭,示意柒柒稍安勿躁,想到林正福往日為人頗為耿直爽快,在想到如今城裏的情況,知道他並非有意為難,便又問:“隻是沒有戶籍文書,兩個孩子害怕,能不能想想其他法子,這孩子論起來也是我的孫女,你就當幫三伯這個忙了。”
林正福回頭往衙門裏看了一眼,往前一步,極小聲地說:“三伯,戶籍一事是主簿大人在管,主簿大人一向愛財,若是能送些禮,此事倒也不是沒有可能。”
“隻是……”林正福話說一半,低頭看著小姑娘,忍不住歎了口氣。
隻是這孩子穿的破衣婁嗖,家裏炕上躺著的那個光著膀子,更是連條完整的褲子都沒有,家裏米缸連底都蓋不住了,一看就窮得叮當響,上哪弄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