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車勞頓, 曆經數日,一行人終於到了長安。
柒柒望著那巍峨的城牆,心潮澎湃, 扯著小翠趴在車窗上向外張望:“小翠姐, 終於到了。”
素馨騎馬隨行, 笑著道:“柒柒小娘子,殿下安排了兩個住處, 太子府, 太尉府,殿下說問您想去哪裏住?”
柒柒想了想:“哥哥都沒回來, 我先去太子府, 會不會不太好?”
素馨詫異柒柒的見外:“您是殿下妹妹, 有什麽不好的。”
還不等柒柒做出決定,城門處迎麵行來一輛馬車, 停在眾人麵前,顧神醫從馬車上下來,對著柒柒笑著道:“柒柒, 老夫來接你去太尉府。”
周家眾人知道柒柒今日到達, 一早就做好了接人的準備,擔心小姑娘人生地不熟的再害怕, 便請了柒柒認識的顧神醫來接人。
“神醫伯伯!”柒柒眼眶一熱,飛快下車, 到顧神醫麵前規規矩矩行了禮。
顧神醫笑著調侃:“幾年未見,當年的小皮猴竟這般穩妥了。”
想到以前,在塔布巷時, 整日和雲實知風他們打打鬧鬧, 上躥下跳, 大呼小叫,柒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想起他和慕羽崢的關係,改口喊了顧爺爺。
顧夕荷緊隨其後從馬車上下來,拉著柒柒做了自我介紹,柒柒隨慕羽崢一樣,喊了句四舅母,行了禮。
看著漂亮乖巧的小姑娘,顧夕荷笑著應好,牽著柒柒上了周府馬車,不容分說,直接將柒柒拉去太尉府。
見柒柒被太尉府接走,素馨則帶著小翠一行人直奔太子府,安置行李。
到了太尉府,柒柒被周家人團團圍住,這個拉著問東問西,那個拉著送見麵禮,這個摸摸柒柒的手說閨女長得可真好,那一個又要帶著柒柒去看給她準備的院子……
柒柒被大家夥的熱情嚇到,站在地中間,一雙大眼睛撲扇撲扇,不知所措。
後來還是周老夫人看不過眼,拄著拐杖往地上一頓,吼了一句:“你們這群潑皮,都閃開,莫把娃娃嚇到了。”
老太太中氣十足的一句大吼,惹得大家夥轟然大笑,終於撒開了柒柒,將她推到老太太麵前。
柒柒見老夫人和大刀公主姐姐一個做派,心中頓覺親近。
再一次給周老夫人請安,還是隨著慕羽崢的稱呼,乖巧地喊了句:“外祖母。”
周老夫人拉著小姑娘在榻上坐了,摸著她的手仔細打量,轉瞬就紅了眼眶:“好孩子,當年多虧了你。”
見老太太又想起以前那些傷感的事兒來,眾人一頓勸,老太太平複情緒,從婆子手裏拿過一個錦盒來,從裏麵拿出一對翠綠的玉鐲戴到柒柒手上:“好孩子,往後你就是我周家的親孫女。”
周家幾個媳婦兒對視一眼,笑著上前提醒道:“母親,不能是親孫女,您忘了太子殿下怎麽說的了?”
老太太頓了下拐杖,哈哈笑著:“唉喲,看我這年紀大了,不記事兒了,對對,不能是親孫女。”
周家幾個舅母再次轟然而笑。
其他晚輩們和柒柒一樣,被長輩們笑得一頭霧水,好奇追問,卻被老太太直接打發走了,讓他們先一步去準備宴席。
屋內就剩下周老太太和周家幾個舅母,周老太太拉著柒柒的手,目光慈祥:“柒柒啊,崢兒早就叫人傳話回來,讓我們給你張羅婚事,你跟外祖母說說,你想要個什麽樣的夫婿。”
慕羽崢這幾年一直在帶兵打仗,不曾和柒柒見過,但想著小姑娘十六歲了,也該找夫婿了,便讓人提前送了信給周老夫人,讓她幫著物色合適的郎君。
太子殿下在信中列舉了許多條件,容貌出眾,身姿挺拔,性子溫和,才華斐然,能征善戰,家世清白,父母慈善,兄弟和睦,後院幹淨……
囉囉嗦嗦說了一大堆,有的都自相矛盾。
周老夫人拉著幾個兒媳好一頓研究,最後得出一致的結論,這樣完美的兒郎,天底下不存在。
她們理解慕羽崢對柒柒的拳拳愛護之心,可要達到所有的條件,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於是就想著直接問問柒柒的意思,看小姑娘想找個什麽樣的郎君。
見周老夫人一見麵就這麽直接,柒柒有些吃驚,還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原先她當著慕羽崢的麵,每每講起自己的婚事時,都大大方方,那是把他當親哥哥,無需顧忌。
可周老夫人和周家舅母畢竟剛剛認識,又是這麽多人一起圍著她問,她的臉竟然不受控製的燒了起來,長長的睫毛撲閃撲閃。
可害羞歸害羞,事關自己的終身大事,柒柒還是坦然表達了自己的真實想法:“外祖母,我想要個可靠的夫婿,他有本事賺錢養家,還顧家,不管什麽時候都不會丟下我。”也不會丟下未來的娃娃。
早就知道柒柒是孤兒,又被狠心姑母丟棄,如今聽她這簡單的要求,周老夫人心疼不已:“那是自然,別的呢?”
柒柒攥著手指,紅著小臉:“要是能長的好看些,那就更好了。”
長得好看,看著心情好,回頭生的娃娃也好看,心情就更好。
周家乃是將門世家,作風爽快豪邁,眾人一聽小姑娘竟如此直白,都沒忍住哈哈直笑,對小姑娘的喜愛又多了幾分,自是滿口應允。
小姑娘心地善良,容貌又好,最難能可貴的,性子竟然這般溫順乖巧,看著就讓人忍不住要疼著護著,周老夫人便有些不放心把她嫁到別家去,主要也存了私心,自家兩個流落在外的孫兒都還沒著落呢。
周老夫人把幾個兒媳打發走,讓婆子從櫃子裏拿出兩幅畫像,展開給柒柒看,小聲說:“柒柒啊,這是你兩個表哥,這是你大表哥周晏,今年二十三,這是你二表哥周清,如今二十,你可知道他們倆?”
柒柒點頭:“哥哥跟我說過,兩個表哥如今在南境軍中。”
周老夫人把畫像遞到柒柒手裏:“他們二人都未曾婚配,你仔細瞧瞧,可看得上?”
雖有些意外,柒柒也不扭捏,拿著畫像仔細觀察。
畫像畫得很逼真,兩位表哥都很英俊,騎在馬上威武不凡,看著就是可靠之人。
周家是慕羽崢的外祖家,若是能嫁給其中一位表哥,那也算是親上加親了,以後兩家常來常往的,也能經常見到哥哥。
周家外祖母,周家舅母,還有周家中表兄弟姐妹,她今日都見過了,全都是和善之人。她喜歡這種熱熱鬧鬧,和睦相愛的家庭氛圍,如果一輩子待在這,想想就是一件開心的事情。
更何況,周家兩位表哥如今在軍中還是隱姓埋名,哥哥說了得等上幾年才能恢複身份,這樣她也不用那麽早嫁人,還可以多陪陪哥哥。
再者說,好不容易要當公主了,不得多玩幾年嘛。
認真思慮一番,柒柒覺得嫁入周家真是最好不過的選擇了,便認真點頭:“外祖母,柒柒覺得,表哥們很好。”
周老夫人高興地撫掌大笑:“好孩子,你放心,等你嫁進周家,祖母一定疼你,一輩子也不會讓你受任何委屈。”
柒柒靦腆地笑著說:“可是,不知道表哥們怎麽想。”
主要是不能盲婚啞嫁,總得相看相看,才知道雙方聊不聊得來。
再說,萬一表哥們都不喜歡她呢,她也不能逼著他們娶她,要過一輩子呢,總得兩情相悅才好。
周老夫人拍拍小姑娘的手:“這個你不必擔心,隻要你中意便可。等晚些時候,你外爺和你四舅舅下值,我便讓他們給你兩位表哥去信兒,讓他們倆悄悄回來一趟,讓你見上一麵,你再仔細挑挑。”
柒柒甜甜地笑:“多謝外祖母。”
見小姑娘乖巧柔順,周老夫人越看越喜歡,伸手摸摸她的頭:“好孩子,先去洗漱一番,墊墊肚子,歇息一陣,晚上咱們再舉行家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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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柒沒想到,一進長安,婚姻大事就有了著落,心中十分高興。
洗過澡,換上漂亮的新衣裳,吃過飯,躺在舒適的**,沒忍住打了兩個滾。
這個院子是周家特意為她準備的,說是先皇後,也就是慕羽崢母親未入宮之前住的,說如今她是太子的妹妹,就是先皇後的女兒,住這院子剛剛好。
院子寬敞,屋子明亮,丫鬟婆子體貼周到,柒柒被照顧得很好,雖初來乍到,可她絲毫沒有陌生感,覺得心安,越發覺得若能嫁入周家,當真是一件開心的事。
晚上參加過為她舉辦的接風宴,柒柒這種感覺越發強烈,當周太尉讓她就先住在太尉府時,柒柒欣然應允。
心裏想著,若不出意外,大概率她就會是周家媳婦了,提前熟悉一下環境,和大家搞好關係也好。
也期盼著周家兩位表哥能早日回來,到時她定要好好和他們聊聊,看誰更合適。
柒柒在太尉府住了下來,估摸著她休息夠了,隔天,周家唯一尚在閨中的姑娘,表妹周雅就來找柒柒玩。
周雅是周家三舅舅周三郎之女,如今十五歲,比柒柒小一歲,是周清的親妹妹,也是個將門虎女,自幼仰慕皇後姑姑和長公主表姐。
兩人一聊,周雅發現柒柒竟然也崇拜長公主,倆人擁有共同的偶像,樂得她當即抱起柒柒掄了幾圈,掄得柒柒頭暈眼花,落地之後,搖晃了幾下。
周雅見柒柒要倒,笑著扶她到榻上坐:“柒柒姐姐,你這也太弱了。”
柒柒很喜歡周雅的性子,拉著她的手,和她打聽長安城的種種,皇宮的種種,還有太子府的種種。
周雅把自己知道的事無巨細講給柒柒聽,兩個姑娘聊得甚為投緣。
周雅從自己母親那裏多少聽到一些關於柒柒婚事的風聲,但並不知道周老夫人的安排,她喜歡柒柒,便攛掇著:“柒柒姐姐,要不你做我嫂嫂吧,我哥哥長得可俊了,性子也好,我娘也好,你嫁到我們家,我們就可以天天一起玩了。”
柒柒聽著好笑,卻沒說什麽,有些事情八字還沒一撇呢,不能往外說,不然回頭沒成,多尷尬。
周雅以為她害羞,笑話她:“柒柒姐姐,你這也太乖了,容易挨欺負的,不過沒事,我保護你。”
柒柒更加沒說話,因為心虛。
如今她長大了,總不能像小時候那樣一天天咋咋呼呼,蹦蹦噠噠,她隻不過是稍微穩重了些而已。
可壞就壞在她這張臉上,很容易被人誤會她性子軟弱柔順。
才來周家兩天不到,上上下下都這麽說她。
柒柒在周家住得很開心,周老夫人告訴她,周太尉已經給兩位表哥送信了,等他們安頓好手上事務,就會悄悄回來。
柒柒日盼夜盼,期盼著慕羽崢早些回來,好把這個好消息分享給他。
皇天不負有心人,柒柒在周家住到第五天,太子殿下帶著部分北境大軍班師回朝了,大軍在城外駐紮,說是將領們明日入城。
素馨和白及收到太子殿下今天就會進城的消息,他們便駕車,去太尉府接柒柒回太子府。
柒柒知道,太子殿下回城要先入宮述職,隨後才能回太子府,至於太尉府,他礙於身份,再加陛下對周家的猜忌,他輕易不會登門,見素馨他們來接,去跟周老夫人說了一聲,立刻跟著走了。
這還是柒柒第一回 到太子府,一進門,就見太子府上上下下全都聚在門口,齊齊行禮請安:“柒柒小娘子安。”
烏泱泱一大群人,嚇了柒柒一跳,忙穩住未來公主的端莊,請大家起來。
等眾人下去後,管家上前介紹自己,陪著柒柒去了她的院子:“柒柒小娘子,您的院子是太子殿下那年回來就安排人新修的,就挨著殿下的院子,為了一起吃飯方便,殿下還特意吩咐在院牆中間留了個門。”
柒柒想起在塔布巷和西院那個小門,隻覺得窩心。
到了她居住的院子,管家介紹了院子裏服侍的管事婢女書蝶之後,便離開,柒柒問清小翠的住處,先跑去廂房找她。
小翠正在給柒柒做新衣裳,見柒柒回來,忙收了最後一針,高興起身:“柒柒你回來了。”
好幾日不見,柒柒抱住小翠撒嬌:“小翠姐,你想沒想我。”
如今她在人前要注意儀態,也隻有在小翠姐麵前能夠耍耍賴了。
奔波一路,柒柒都瘦了,可這幾日在周府,臉上的肉又長了些回去,嬌憨可愛。
小翠掐掐她的臉:“想了想了,你看,我給你做的新衣裳,剛剛做好,你就回來了。”
這是那日在城外,她們坐在馬車上,瞧見一個姑娘穿的窄腰廣袖的長裙,襯得姑娘玲瓏優美,柒柒當時看著就覺得好看,都走過去了,還探出頭去看了好一會兒。
小翠這幾日獨自在太子府閑來無事,就找書蝶問哪裏可以買到布料,書蝶一聽她是要給柒柒做,立馬帶人搬了幾大箱的料子來。
長安可比雲中郡熱多了,如今才六月,便隻能穿單衣了,小翠就撿著一款粉色的軟煙羅給柒柒做了一件裙子。
柒柒拿起那件新裙子,上下打量,喜歡得不行,小翠讓她試一試,她卻說天氣太熱明兒再試。
知道慕羽崢今日進城,柒柒便有些魂不守舍,一會兒跑院門外看一趟,折騰出一身的汗,也沒見人回來。
和小翠一起吃過晚飯,她又跑到太子府大門口等了一會兒。
素馨勸道:“小娘子,殿下以前入宮,說完正事,被陛下留下下棋飲茶,也是常有的事,若是太晚宮中下鑰,就得留宿宮中,您若是累就早些歇息吧。”
柒柒又等了一會兒,便垂頭喪氣地回了院子,洗了澡,還是不甘心,換上小翠給她做的新衣裳,又到院中去等。
等了一會兒,還不見人,就穿過小門,到慕羽崢的院子,坐在簷廊下等。
一天人心惶惶,晌午覺也沒睡,在簷廊下坐了一會兒,柒柒就開始犯困。
慕羽崢腳步匆匆趕回太子府,一進門,管家迎麵上來,請安過後問道:“殿下,柒柒小娘子的月例該當如何?”
慕羽崢大步流星,腳下未停:“她是孤的親妹妹,你說該當如何?”
管家了然:“老奴知道了,殿下回院歇息,老奴待會兒讓人送些酒菜過來。”
慕羽崢揮了下手,快步回了院中,一進院子,就見簷廊下的長椅上坐著一個粉色裙衫的小姑娘,雙手托腮,正在打盹。
整個太子府,膽敢坐在他屋門前打瞌睡,想也知道,是柒柒無疑了,慕羽崢忍不住笑了。
院中侍奉的下人正要請安,慕羽崢抬手製止,再一揮手示意眾人下去。
隨後輕手輕腳走過去,蹲在柒柒麵前,捏起她一縷頭發,在她嫩生生的小臉蛋上掃了掃,語含笑意:“小柒柒。”
柒柒正迷糊,聽到那熟悉又有點陌生的聲音,猛地抬起頭來。
當看清捉弄她的人是誰,柒柒嗷一聲蹦起,蹦到慕羽崢懷裏,摟著他脖子,驚喜喊道:“哥哥!”
兩人從小抱到大,小姑娘猛地撲進他懷裏,這是過去那許多年常有之事。
三年不見,慕羽崢早就想著一見麵定然就是這一幕,果不其然。
他哈哈大笑,將人緊緊兜進懷裏,用力擁抱。
可這一兜,兜了個滿手柔軟,一抱,抱了個滿懷玲瓏。
慕羽崢神色一僵,突然意識到一件讓人感到新奇的事。
他瘦瘦小小的小柒柒不見了,如今在他麵前的柒柒,長成大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