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幕 明搶

“現在我們偉大的大日本帝國正處在困難的時期,可惡的支那人正在妄圖建造新型戰列艦竊取帝國的勝利果實!為了守住帝國忠勇將士們用鮮血換來的土地,我們就必須要更加強大的戰艦,世界第一的戰艦!為了這個崇高的目標,我們全體國民都需要同心協力渡過難關,所以,大家請捐款吧,請排成一隊,自覺將錢投入到捐款箱中來。”

當第一批外出做工回來的貧民走到那四名學生麵前之後,身上掛著捐款箱的那個學生便朗聲開口宣傳起為“大和”級捐款的口號來。

他口中念誦的口號一點新奇之處都沒有,這幾天的時間下來,不停被這種勸捐摧殘洗腦的北條允耳朵都聽出繭子來了,甚至當剛剛那人開口說出那熟悉的詞句的時候他都有一種要嘔吐的感覺,簡直就像是過敏一樣。

“嗬嗬,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居然在貧民窟裏募捐。真是可笑的學生啊,在這裏募捐你們可是找錯地方了,他們隻不過是一些身無分文的貧民而已,他們即便是做工鑽了點工錢也還要去買食物啊,沒看到他們臉上的菜色麽?顯然已經很久都沒有吃飽過了啊,就連他們自己都吃不飽,又哪裏會有錢捐給你們?”

可就在自我感覺良好的北條允在心裏嘲笑著那些學生募捐選錯了地方的同時,驚人的事情發生了,隻見那些個下工回來的貧民們一個個排好隊,就像剛剛那名學生所要求的一樣,從手中為數不多不多的硬幣裏拿出一枚來投進了捐款箱之中,而且每人都有份!一個也不少!

“這……這怎麽可能!?這個民族怎麽可能會有這種覺悟!?怎麽可能每一個人都是如此!?他們明明自己都還吃不飽啊!?”當看到麵前這一幕的時候,北條允驚呆了。一時之間忘記了他身上也流著和那些人同樣的血脈,“如果這個國家的每個人都是如此。那麽這個國家也太恐怖了吧?!”

不過,很快北條允便意識到自己感慨早了,他的驚人發現事實上根本就是個笑話。

“該死的老東西!其他人都捐款了,你怎麽敢不捐款!?居然還想要蒙混過關,真當我的眼睛沒有睜開麽!?”憤怒的大吼著,站在最左麵的一個身材頗為強壯的學生猛的飛起一腳,將一個試圖“蒙混過關”的中年大叔給踹進了水坑裏,肮髒的汙泥隨即濺了他一身,將那身本就破舊不堪的粗布衣裳給染成了泥色。

被踹進水坑裏的中年大叔非但沒有憤怒,反倒是恐懼的看著那幾個被眾多貧民圍在當中的學生。顫抖著聲音說道:“我……我的女兒已經好久沒吃過飯團了。我想給她買個飯團……請……請不要搶走我的錢啊……她真的好久沒有吃飽過了。”

“搶!?死老頭子,你這是在汙蔑知道麽!?你居然膽敢汙蔑我們這些貴族搶你一個死不足惜的貧民的錢!?你知道你的罪孽有多麽深重麽,膽敢汙蔑武士之子!?”

對於那個哭聲哀求的中年男子,前來募款的學生們非但沒有表現出任何的同情,反倒是憤怒的一起上前對著他猛踹起來。

三兩下之後。自稱為武士之子的四人不約而同的停了下來,不過並非是因為良心發現,而是因為嫌棄那人身上的汙泥髒了自己的鞋和褲腳而停下,看向那中年男子的眼神中也充滿了惡心。

看到了這樣的情景,北條允已經知道為什麽那些就連自己肚子都無法填飽的人肯將自己手中的錢捐出去了,因為那根本不是什麽可以捐可以不捐的自願行為,那根本就是一場搶劫!一場披著捐款外衣的搶劫!

“死老頭子!趕緊給我捐款啊!像你這個樣子還能算是帝國的男人麽!?居然就連帝國偉大的‘大和’級也不遠支持,你根本不配作為帝國人!”怒罵著,其中一個學生也不顧那人身上的汙泥。再次抬腳便踩了上去,將那人的臉頭狠狠踩進水坑裏,肮髒的鞋底瞬時在那人的臉麵上印上了一個印痕。

看到那中年大叔滿頭汙泥的,頭發上還掛著幾根稻草的狼狽模樣,四個貴族後代都開心的大笑起來,顯然對他們來說這種逗弄貧民的行為是一種非常有趣的娛樂。

待剛剛踹他的那名學生收腳回去之後。已經滿頭泥水的貧民中年大叔抬起頭來,終於發怒了,咬牙切齒,惡狠狠的瞪了那學生一眼,身體也隨即緊繃了起來,緊握著拳頭仿佛隨時都有可能一躍而起將那幾個混小子暴揍一頓一樣。

那凶神惡煞的樣子甚是嚇人,嚇得四個貴族少年連忙後退兩步,驚恐的吼道:“你……你想要幹什麽!?你竟敢對我們出手!?你知道我們的父親是誰麽,該死的賤民!”

中年大叔沒有回答,隻是在喉嚨裏發出咕嚕咕嚕的低吼聲,就在中年大叔即將爆發之際,一直站在他身邊無動於衷的看著的其他貧民卻一擁而上按住了他,其中一個老者勸說道:

“冷靜,冷靜啊鬆下君,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們是誰,你現在一揮拳的話就會被警察給抓走去挖煤的!你被抓進去了日後又有誰去照顧你女兒呢?”

聽到那老者的勸說聲,鬆下緊握的拳頭無奈的再次鬆開了,猶豫了半晌,終於顫抖著手從口袋中拿出一枚硬幣來起身投進了捐款箱中。

原本以為捐過款就算是可以了,但是誰知道身上掛著捐款箱的那人並不滿意,斜眼等著鬆下冷聲道:“嗯?就這麽一點?沒有搞錯吧鬆下君,你挖了一天的沙子才賺到這麽點錢?全部給我放進去啊混蛋!”

“全部!?”鬆下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睛,“平日不是隻需要這些就夠了麽?怎麽……怎麽要這麽多?”

身上掛著捐款箱的那學生挑起眼皮來斜斜瞪了鬆下一眼,怒道:“對別人來說這些就夠了,但是對於你這個不愛國的不良分子,你要捐出今天的全部工錢作為懲罰!”

注意到鬆下剛剛鬆開的拳頭又握了起來,右邊的學生破口大罵起來:“你居然還敢握拳?知道我們的父親大人都是誰麽!?他們可是隻要吹口氣就能把你們這些落魄戶給吹翻的!你居然還敢瞪眼看我!?小心點啊,給我小心點啊!隻要我們回去隨便提上一句,根本用不著我們父親大人出手,即便是他們手底下的普通小官都能將你們這裏全給燒光!還是說你們忘了上一次挨揍的經曆了麽?揍得你們不夠狠!?如果你們想和之前那些個不識抬舉的家夥們一樣給抓進監獄裏麵去挖煤的話,那麽就給我繼續瞪啊!

對對對,這就對了麽,趕緊給我把拳頭鬆開,能站在這裏麵對麵的和我們這些貴族說話已經是你這些個賤民的榮譽了,現在把錢都放進捐款箱了,然後給我滾開,我不想再見到你!”

北條允已經不想再繼續看下去了,他已經明白這些家夥根本不是他以前在街上遇見的那種普通的掛著捐款箱到處勸捐的學生,他們根本就是一群仗著自己父輩欺壓貧民的不良之徒罷了,更甚至他極度懷疑那些人所“募捐”上來的錢究竟會不會被送到相應的機構之中用在“大和”級的建造上,他實在是無法想象像他們這樣的人會將拿到自己手上的錢再轉手交給別人。

就在北條允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他再次扭頭看了一眼那四名少年,隻見此時的他們已經向貧民們“募捐”完畢,站在那裏有說有笑的掏出煙來一人一根吞雲吐霧呢。

這一次,北條允沒有再理會他們,徑直走開了。

當天晚上,當回到旅館的北條允正和旅館老板聊天的時候,他突然想起了白天的貧民窟,於是向旅店老板開口詢問道:

“龜田老板,我在北城那邊看到了一座規模頗大的貧民窟,他們都是什麽人啊?怎麽還會有人居然去找他們強行募捐,他們可是就連自己也吃不飽的啊。”

龜田老板一聽便知道北條允在說什麽了,有些羞愧的撓了撓後腦,說道:“原來北條先生您撞見那四位大少爺啦,真是慚愧,明明北條先生是懷著一片赤子之心回到祖國的,現如今卻讓您看到了那些肮髒的東西啊……唉……真是羞愧,真是羞愧。”

北條允搖了搖頭,說道:“這種人什麽地方都有,沒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不說他們也罷,不過,您能不能告訴我那些貧民都是什麽地方來的?”

一提起那些貧民,龜田老板便歎息道:“他們啊,有些是丟了工作的工人,有些是破了產的小商人,不過最多的還是農民。”

“農民?”北條允奇怪了,因為在美國受到大蕭條影響最小的反倒是農民,雖然他們的收入往往隻有普通美國人平均年收入的一半,但是他們特殊的身份注定了他們在食物上的花費極少,就算不掙錢至少也不會餓肚子,可為什麽日本的農民卻成了受害的重災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