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一路上不時有麵色凝重的隊隊官兵拍馬向三人來路急馳,帶起大蓬煙塵,這當是接報後由城內去往事發地的官差與守軍。雷行雲待一隊人馬馳過的煙塵小些後,對原虎道:“看來我們得快些趕路了,發生這麽大的事,海鏡很可能提早關閉城門。”

原虎點頭應是,燕九在額上抹下一把灰黑的塵汗後抱怨道:“真是,吃灰都吃飽了,快趕路吧,早點進城我要大吃一頓。”三人抬著小蘭加快腳步。

過得約莫半個時辰後,海鏡城門終於在望。比起原虎所見的高陽城與赤牙城,海鏡城牆比前者多了分高大厚實,又比後者多了分精巧美觀。它通高八丈有餘,牆上箭垛重重,軍旗不住飛揚。城上主樓高達三層,如蹲伏在城牆上的巨獸般俯視著四周,而由兩邊望去城牆則一眼不見盡頭,不時有隊隊巡邏官兵來來往往,顯出威武雄壯的氣勢。

城門由兩扇包鐵黑色巨木所成,完全打開可並五騎來往,頂部直達城牆頂端,內部一甬道貫穿城牆通到城內,即深且闊,可想在打仗時,任何敵人想要將它攻破均需付出慘重的代價。

看著那如鐵桶一般的軍容防衛,雷行雲讚歎不已:“早聞海鏡守備總帥大將軍鄧廣洋乃傲來兩大名將之一,治軍極嚴,今日隻見幾十年未有戰事的海鏡城防仍具如此規模,當知世人所言非虛。隻奇怪他怎可容忍黃銳這種手下?嘿,真真奇怪。”

三人不多時已走到城門口,立時嚇了一跳。在城門兩邊各排有約五十名守軍形成一條長長的“人牆”,且在入口處有專人對進出之人嚴格盤查,看來黃銳之死在城中已掀起滔天巨浪。

雷行雲與原虎看看他與燕九所攜的大刀,均心下叫苦:這下怎麽辦才好?

在原虎的提議下一行人暫時避往道旁樹林內商量對策。雷行雲苦惱道:“怎麽辦?沒想到入城處盤查得這麽嚴,我們帶著這兩把刀過去不被抓才怪。”

燕九卻滿不在乎:“這有什麽難的?丟了不就成了。”

雷行雲一掌打過去道:“哇!你這孽徒,當初你拜師時我是怎麽對你說的?”

燕九急低頭避過咕噥道:“什麽‘刀乃武魂,未可輕棄,刀在人在,刀亡人亡’嘛,我怎麽看不出這把破刀有那麽大本事。”

雷行雲大怒,將手中配刀拍得啪啪作響:“這是我武神道場弟子的武魂,你懂不懂?現在遇到這麽點小事就想棄刀,你還有沒有出息啊你!”

燕九嚇得腦袋一縮,卻又低聲道:“什麽這啊那的,這把刀是老子在你逼迫下扛了三天糧袋差點累死,掙得幾兩銀子去鐵匠鋪打的。”

“你說什麽?”

“不,沒什麽。”

在二人爭吵之時原虎一直沉默不語,最後他看看擔架上被這幾天的奔波弄得滿麵汙垢,仍昏迷不醒的小蘭後,終於下定決心。他抬頭對二人道:“我有進城的方法。”

雷行雲一聽停止對燕九的“轟炸”,道:“阿虎,先說好,要我棄刀可不成,其他我可一概聽你的。”

原虎點頭道:“這個當然。隻是此事關係重大,且我有許多難言之隱不能對二位解說,希望你們能在事後嚴守秘密,並不要向我追問。不是我不相信你們,因我實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以後有了機會,我一定全部會告訴你們,希望你們能理解。”

雷行雲默然半晌,長出口氣,拍拍原虎肩頭道:“大家兄弟,不說這些。”

在逼燕九發過誓後,依原虎的吩咐二人抬著小蘭站在原虎身周。原虎則默然靜立將全副心神集中於懷內的山神玉上,並試圖回憶起那晚殺熊妖時無意中使出“土針”那一瞬的感受。

但過得許久也無異狀,原虎並不放棄,全力凝神,此次並非以往般試過便算,而是關係小蘭。故此原虎精神前所未有的集中,突然,一種說不清道不明而又實實在在的感覺在他心頭升起。那就像是有一根看不見的絲線將他與懷內的山神玉連在一起,透過它,原虎已能隱隱約約的把握到點山神玉的什麽。

快來了,就是這種感覺,原虎暗想,並努力想透過自己的精神將這根“線”明確化。漸漸,奇跡出現了,這根“線”在原虎腦海中逐漸變大,變大,變大。最後原虎由明返虛,整個人的意識慢慢順著這根變大的“通道”遊走著,當他在那種渾渾噩噩完全不由自主的狀態下清醒過來時,他發現自己正站在一棵巨大的綠色樹木前。

此木通體呈現透明膠質的形態,但每一處,每一個細節又那麽真實,無論是樹皮的皺折,還是葉片的晃動,甚或汁液在樹木脈絡內的流動……四周一望無垠無邊無際空曠悠遠,連一絲聲音也無,天地間隻剩下原虎,樹,和綠。

原虎抬眼看看四周,雖身處這麽一個詭異之極的環境內,他卻沒有一絲恐懼和疑惑,心中一片寧和平靜,似乎這一切對他來說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原虎走前幾步輕撫樹身,觸手處溫暖柔和,好像這樹本身就是一個活著的動物。用力按了按,樹身應手下陷,原虎再加一把勁,奇事出現了。

隨著手臂的深入原虎竟漸漸被此樹吸向體內,然而他臉上卻沒有絲毫訝意,神色平靜,成竹在胸,似乎早已捕捉到什麽。隨著整個人進入樹身,原虎意識又再漸模糊起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外來的神秘力量進入他的腦部。這股力量象山一樣雄大,又如水一般平和,它如有意識的觸手般探察著原虎身體每一處器官,每一個細胞,在它的觸碰下,原虎感覺自己化為億萬般分解開來。

倏地,這股力量在原虎體內加速流動起來,就如平靜的溪水變成了湍急的大江。

它以不可思議的高速流遍原虎身體每一個部分,一遍又一遍,越來越快。原虎感覺這股力量似乎要將自己撐爆一般,急速的流動刮得全身說不出的疼痛,忍不住高聲大叫起來。

就在這快要將他吞滅的力量中原虎意識開始消失,一點點,一點點的向無邊的黑暗中沉沒下去。就在此時,一點清涼在他腦中忽現,如花朵般慢慢綻開迅速襲過全身,將他的意識拉了回來。原虎痛苦的呻吟一聲睜開眼,那棵巨木已然不見,隻剩自己立在這無邊無際的曠野中。

剛才的一切現在清晰可憶,與先時不同,原虎這時有一種充實的感覺。怎麽說呢,就如一個餓了許久的人吃過一頓飽飯,雖然“飽”的感覺說不清,但本人卻明白,自己與餓極時已有天淵之別。

突然原虎一震,已明白了一切。剛才,就在剛才!他已順利的跟山神玉做了全麵的接觸,那股充盈體內的力量,正是山神玉那無窮無盡綿綿泊泊的神威。他終於明白銳齒所說:隻要能與山神玉溝通,就知怎樣使用它。

現時體內的山神玉的力量,雖不至於使他能一步登天,但一條枯竭的河道與水流充沛的大江已不可同日而語。如果說以前原虎是從山神玉“借取”力量的話,那麽現在他已完全擁有了這股力量,以後所需做的,隻是將這片寶藏發掘出來而已。

原虎心中的狂喜實非筆墨所能形容,他已與懷中的山神玉建立了牢不可分的聯係,人即玉,玉即人。而自己則從未有過如此自信滿滿,掌握一切的感覺,因為,現在的他,體內蘊藏的力量已非當世任何一人可比!

從震懾狂喜中平靜下來,原虎明白此行目的已達,是出去的時候了。他靜立,將心神四下擴展,以他為中心迅速充滿這處空間的每一個角落。當到達盡頭與此處融為一體後,原虎完全明白,這裏是山神玉內與自己精神合而為一所製造出的幻境,目的正是為引導自己這位“主人”的到來。原虎略一用力,心神再次擴展,將這處空間包裹起來,接著由至大化為至小迅速縮回原虎體內。

一刹那,外界的一切又重回到身旁。風刮過皮膚的感覺,陽光照在身上的溫暖,樹枝搖動的沙沙聲,鳥兒的鳴叫……一切的一切,即熟悉又陌生。原虎已能清楚的感受到這與以往的不同,那種本質上,細節上,巨微不遺的全盤掌握。他並不驚訝,這是獲得力量後應有的反應,再細細感受一次這種前所未有的敏銳靈覺後,他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