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裏來親戚了。隻見姥姥像挾持人質一樣勒住一個老太太的脖子,臉上雖然是亢奮的熱情表情,但手上顯然是使著勁呢。

老太太快被勒死了,臉漲得通紅,可這一屋子人居然就沒誰管管。姥爺坐在一旁,一付事不關己的樣子。老太太邊上那個和佳音差不多大的女孩,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

姥姥招呼,但手上是不鬆的:“佳期佳音,快叫柳奶奶。”

柳奶奶歪著脖子努力想衝她們點頭,喉嚨裏發出“唉唉”的聲音,她示意小柳與佳期姐妹招呼。

小柳落落大方地站起來:“是佳期和佳音姐姐吧,早聽說過的,今天才得見,你們叫我小柳就行了。”

佳期佳音猛聽這種說話方式,跟讓人抽了嘴巴似的,很不適應。

建華笑:“不記得柳奶奶了?你們小時候柳奶奶來看過你們。”

“我記得。”佳期舉手。

柳奶奶剛一笑,姥姥又猛一使勁:“你這回可顯老了啊,怎麽弄的呀?”

柳奶奶又歪倒過去,就這麽掙紮著說話:“可不老了嘛,多大歲數了,孫女都站了一地,還能不老嗎?”

姥爺在旁邊直視著電視,對這種暴行視若無睹。

建英問:“小柳你十幾?十九?”

“正是。”小柳大大方方的。

姥姥用批評自己家孩子的方式誇別人家孩子:“佳音!小柳比你小好幾歲呢,人這回到北京來上大學,你再瞧瞧你。”

“瞧哪兒啊?”佳音一聽這話就來氣。

“你就不念書。”

小柳連忙說:“什麽念書?不過識幾個字罷了。不比姐姐們,還有別的本事,除了念書,別的本事我是沒有的。”

才智聽不下去了:“哎喲,這還不是本事哪?”

佳音難得和才智同一戰線,起哄說:“就是。”

柳奶奶打聽:“老大能幹哈?”

“大姐是做什麽工作呀?”小柳好奇。

姥姥逮著吹噓的機會不能放過:“咳,就在一個台灣的房地產公司,當個副總裁。”

佳期臉紅了:“您有病吧?”

這是他們家慣用的對話方式,果然姥姥飛快地回嘴:“你才有病呢。”

小柳掩口而笑:“是嗎?”

才智說:“什麽呀姥姥?那叫總裁助理。”

小柳這才放心似地撇撇嘴,喪失了對佳期的興趣。

柳奶奶又問:“才智是幼兒園的老師哈?那脾氣準好。”

才智哼了一聲:“天底下我最討厭的就是小孩……你要是盯著那些孩子時間長了,就能發現他們其實隻是侏儒,心眼多得跟大人一樣,裝成小孩,毫無心機……”

大家都被才智說得直冒冷汗,她卻若無其事地看著小柳,小柳有點不自在。

柳奶奶看向佳音,佳音很主動:“我是歌星。”

“真的?”柳奶奶歪著脖子詫異。

姥姥啐佳音:“她想——瘋瘋癲癲的。”

又對柳奶奶不依不饒地說:“瞧你,還誰都惦著。你怎麽就不問陳倚生啊?咯咯咯咯咯。”

那是一種聾子都能聽出來的套路化的假笑。

姥爺再裝聾作啞有點不合適了:“啊——?”

幾個孫輩的女孩聽了這話都奇,可誰也不好意思問。柳奶奶紅了臉:“胡說啥呢你?”

姥姥才不管這套呢:“嗨,可不是嗎?老皮老臉的,還害臊啊你?咯咯咯咯咯。”姥姥那種誇張的笑聲,讓別人附和也不是,不附和也不是。

“以後到了禮拜六,小柳就上家住來,別客氣。”姥姥說。

小柳虛與委蛇地應著:“少不了給各位添麻煩了。”

姥姥狠逮逮的:“不麻煩,麻煩也算到陳倚生腦袋上!”

姥爺茫然地問:“啊——?”

“你這回可別急著走啊,不住煩了不能走,走了就是煩我們家了。你敢煩我們家!”姥姥的眼神虎虎的。

柳奶奶推脫:“哎喲,家裏還有事呢。”

“什麽事啊?你還回去生孩子呀?咯咯咯……我帶你爬山去,鍛煉身體。”

“我可爬不動。”

“爬不動?我都爬得噌噌的。”

姥爺插話了:“誰能跟你比呀?猴似的。”

姥姥馬上找著姥爺偏袒柳奶奶的茬兒了:“喲嗬,可是你們老鄉哈,這麽護著。”

一屋子人齊齊裝聾作啞。

佳期到廚房去倒水,佳音尾隨而至:“這什麽情況啊?”

佳期哼了一聲:“還看不出來?”

“看著像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聽著又比誰都親。”

佳期喝了口水,嘻嘻一笑:“那柳奶奶,是姥爺的初戀女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