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慶——”她呼喊著。大殿的門緩緩關上。
她可以死在仁慶手裏,但是不能死在這個來曆不明的低賤的術士手裏。
無影抽出的短刀,反手插入刀鞘內,然後抱起了雨姬,在大門就要關上那一刹那間,走了出去。
鏗鏘的幻影已經沒有了。雷王費心心思保護弦月到最後,但是都沒有料到京國來接她的人,其實是最後的殺手。
——將弦月平安送到京國,就是他們的任務。
弦月最後就是要死在京王手上的,是留給京王來殺的。這句即使不說,他和薑容多少都能猜到。因為仁慶根本就沒有死,卻在這種關鍵時候傳位給弦月,拚著她最後一口氣都要她加冕為王,為的不是認可她,就是為了要弑王。
啟釋殺了錄王之後,開啟了一個特別不好的開頭:東土現在的皇族都知道至少要弑王就可以獲得相應的神力,即便是原本不屬於自己屬性的那部分神力。
五元三神視弑殺皇族為大罪,怕的就是有人會動了這種私念吧。
無影抱著雨姬的屍體,緩緩下了台階。
他覺得自己特別疲倦,不想去神廟去複命,也不想再去麵對這些皇族內部的恩恩怨怨,他隻是不明白,為什麽雨姬死了他心裏這麽不是滋味呢?
一支剛勁有力的箭矢破空而來,射中了無影的後背。他倒在了雪白的台階上。睜著眼,看著四周的腳步慢慢的聚攏,向他靠近。
影術。
他身體慢慢消失在黑影中。
無影最後的影術。
士兵們站在他消失的地方,四下張望。
商後怎麽處理?他們竊竊私語。
等王回來處理吧,不要管她。
大殿的門關上了,暴風雪已經來了,北輝宮瞬間也被暴風雪籠罩,每個人都幾乎睜不開眼睛,刺骨的寒風籠罩了北輝宮,籠罩了雪都。
天陰沉沉的,沒有光。
啟釋提著禦龍鞭指著仁慶。
“你不該留著她。”仁慶平靜地說,“莫藤都以為,你當了皇帝之後,是東土的滅頂之災,可是她不知道,比你當皇帝更可怕的是弦月當王。”
啟釋抱著弦月的右手抵住她的後心,源源不斷的木之裏灌輸到她體內,維持她最後的氣息,就怕她一命嗚呼。
“弦月並不是我的私生女,她並不是我和什麽宮女生下的孩子,”仁慶說,“我和商後多年沒有子嗣,不可能突然生下弦月這個孩子。她是在神廟出生的孩子,就在傳送殿的明鏡之下。”
啟釋突然想到那個明鏡,的確是對弦月到來有反應。
“她誕生在明鏡之下,當時的大神官看到這個神奇的孩子,以為是誰放在那裏的,於是占了一卦,得出的結果讓他很震驚。”
“他一直不敢做聲,想著怎麽處理這個孩子,剛好我來祭拜,就報告給我聽,說這個孩子最好處死比較好。”
“我當時看著她長了皇族的臉,在神殿內也有非常強烈的光之神力的天賦反應。雖然不知道她來自何方,但是依然覺得她應該是我夢寐以求的孩子,就讓大神官把這個孩子交給我。我謊稱和一個逝去的宮女有私情生下的這個孩子,引起了商後的嫉恨。可是根本沒有什麽宮女,弦月是誕生在神殿裏的孩子,不知從何而來,身上帶著強大的神力。”
弦月這個名字是大神官命名的,說當初是新月之後,弦月初升,叫做弦月最合適不過了。
仁慶看著這個粉雕玉琢的孩子慢慢地長大,叫他做父親,他本心是很歡喜的。雖然商後一直很嫉恨這個孩子,內心也不服氣。但是他覺得很好。不管是不是自己親生的孩子,隻要有光族神力,為什麽就不能當公主呢?
後來啟無病來了。啟無病過來求他讓自己擴張軍力,說妖界對申國的侵蝕非常嚴重,申國長期生活在妖界的威脅之下。申王感到為難,啟無病在雪都逗留了一個多月才離開。
之後不久,商後懷孕了。
商後懷孕這件事,本來是一件喜事,但是馬上要舉行成人禮的弦月公主卻憂心忡忡。她屢次在父王的寢宮之外徘徊,欲言又止。
大家猜測她是擔心商後生下的孩子會影響她將來繼承王位的可能性。仁慶看著自己的女兒展現著從未有過的愁容,就約她晚上談談心。
看著月亮,仁慶說:“你的名字就叫上弦月,因為我覺得月亮慢慢地滿起來的樣子,很美。”
弦月也抬頭看著那一彎明月,然後說:“有件事,不知道該不該說,這段時間都煎熬得我的心,非常的痛苦。”
“你是我的女兒,我們身上有同樣的神力,有什麽不能說的呢?”仁慶溫和地看著她。
弦月咬牙說:“那天早上,我去城裏玩,路過了申王落腳的府邸,看見了王後的馬車。”
“王後去探望了申王了嗎?”仁慶奇怪地說。
“是的,我心裏覺得奇怪,就做了一件特別可恥的事情,我跟著她的身影,翻過了圍牆。”
仁慶默然不語。
弦月後退幾步,跪在了仁慶的麵前,臉色焦急,不知道該怎麽開口,然後說:“兒臣也是害怕自己胡思亂想,所以覺得所幸去一探究竟,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父王恕罪!”
京國並沒有中原的繁文縟節,弦月公主日常也很少對京王行如此大禮,她眼神閃爍不定,氣息不勻,似乎在忍受著內心的糾結和煎熬。
“你看到了什麽?”京王吸了口氣,淡淡地問。
“我看到了……看到了王後進了申王的臥室,我怕自己看錯,就跟著過去了,聽到裏麵傳來了……傳來了** 靡之音……我不敢做聲,就退到圍牆之外,半晌就看見商後出來了,無人相送,她帶著鬥篷,坐著不起眼的小馬車走的。”
“哪一日?”
“今年的二月二十七日,父王可以去查一下北輝宮出宮的記錄。”弦月說。
仁慶有點呆呆的,注視著遠方不知名的一處事物,半晌才問:“哦,是嗎?”
弦月看著他,說:“兒臣知道此話不應該說,但是……但是商後後來懷孕,時間就是……”
“別說了!”仁慶突然厲聲打斷了她,她急忙住口。
“商後現在身體有孕,我總不能把她怎麽樣。而且你說的……隻是一麵之詞……”
弦月惶恐抬頭:“父親您不相信我嗎?您……您也認為我會為了王位,做出中傷王後名節的事情嗎?”
仁慶深深地盯著她,弦月雖然是誕生在神殿裏的神奇嬰兒,但是外貌像極了光之女神的樣子,淺色的頭發,琥珀色的眼睛,精致絕美的五官,看起來像一個瓷娃娃一般易碎。
“這件事,你沒有和其他人提起過吧?”他沉聲問。
“沒有。”
“連舒修也沒有告訴吧?”
舒修是宮裏的禁軍首領,又是傳公主武藝的半個師傅,弦月對他的愛慕,別人不一定功能看出來,仁慶是看在眼裏的。
“沒有……”弦月有點遲疑,“這種事,我怎麽會告訴他。”
“你聽著弦月,”仁慶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商後剩下的,不管是皇子還是公主,都是我京國的皇族。”
“可是如果她生下的是一個帶有風之力的孩子呢?”
弦月話音剛落,仁慶一個耳光就打在了她的臉上。她捂著臉,眼淚湧了上來。
雖然是與宮女所生的公主,但是從小到大,仁慶都對她非常寵愛,從來沒有舍得對她大聲說過一句話。在宮裏大家都知道弦月出身有瑕疵,商後時不時也折損她幾句,但隻要有仁慶在,弦月就不會覺得自己的出神卑微。
可是她現在明白了,仁慶內心極度渴望這個孩子,他渴望著一個和王後生的孩子,京國正大光明的繼承人。這個人,從來就不是她!
“兒臣告退。”弦月的眼睛頓時變得冰冷,仁慶回過神來,想說點什麽的時候,她已經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