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然被我突如其來的手扇得臉偏向一邊,他用手撫著臉,頭發淩亂的遮擋在手上,一動不動。我早已失去了站立的力氣,隨著他雙手的鬆開,順著自己揮手的力道,感覺身體向後倒去,收都收不會來。我閉緊雙眼,等待著堅硬地麵的迎接。可是預想中的疼痛並沒有來臨,我倒在了一個熟悉而溫暖的懷裏,太熟悉了,就像清楚自己的身體一樣,我清楚的知道,接住我的,是李威。

他沒走開,他不會旁視我的處境而走開的,閉上雙眼,把自己交給他,他會幫我的。心裏踏實了,原來他一直在留心著我,發現我遇到困難時毫不猶豫的幫助我。

可是,數月後與他的再次相逢我竟是如此的狼狽,怎麽會讓他看到這一幕呢?**的胃抽走了我所有的生氣,包括我的呼吸。就這樣吧,幸好還有他,我已經無法麵對酒醉而狂亂的魏然,甚至無法解決自己的問題。任由自己偎在他的懷裏,雙手用力的頂著胃,呼吸急促,一身冷汗。

“放開她!你放開她!她和你已經沒有關係了!”是魏然的吼聲,他還在揪扯著我,他的手還是很重。

“你清醒清醒,看不到她很難受嗎?”身邊的李威也大聲的吼著。

“小雨,你怎麽了?你沒事吧?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魏然慌亂的聲音。

“胃病犯了?”李威在我耳畔問。

我點點頭。

“我送你去醫院?”

我再次點點頭,李威扶著我轉身。

“吱----”的一聲,一輛車停在我們麵前,我看到黑色的車輪。

“對不起,賀總,我朋友病了,我得先送她去醫院,馬上回來。”

賀總?李威的總裁?

那不就是----

我抬起眼,賀佳!真的是他!他坐在我麵前車子的副駕駛座位上,帶著墨鏡,看不清表情,但是很威嚴且嚴肅的樣子。

“你別去了,開幕式馬上開始,你得主持。我送周老師去醫院!”毫無商量的口吻,說著他下了車,打開後座的車門,伸手要扶我。

李威顯然是很吃驚的,他還不知道我和賀佳認識。也許他真的脫不開身、也許是因為麵對總裁陰沉的臉、也許是還未從震驚中晃過神來,總之,李威把我交給了賀佳時非常順從。而此時的我縱然一萬個不情願,卻根本無力反抗。賀佳護著我,坐進了車廂後座,一手攬著我的肩、一手關上了車門。

這是怎樣的一片混亂呀!

我哀求的看著李威,他猛然驚醒般的樣子,低頭對車裏的賀佳說:“賀總,您剛下飛機,要不我找別人送她吧?”

“開車。”賀佳麵無表情的合上車窗對司機說。

“賀總,去第三人民醫院,找急診科的張主任。”李威的大聲的說,車子越開越遠,隔著車門,他的聲音越來越小。

賀佳自始至終帶著墨鏡,一言不發,算了,就這樣吧。我蜷在他身邊,體會著胃裏的翻江倒海和透骨的絞痛,身體在發抖,咬緊牙關,不想呻吟出聲,一身冷汗。漸漸的周圍的一切仿佛都不存在了,隻剩下無法排解的疼痛折磨著我。

到醫院後一切都還順利,張主任正好在,他看見我笑嘻嘻的打著招呼:“又來了,再不來我都快把你忘了!胃病又犯了吧,中午吃什麽了?”

“沒吃.....”

“沒吃?那你活該!得輸液了,先打一針,拿藥去吧!”說著把處方單給了賀佳,賀佳轉手遞給了身邊的司機。可能是賀佳的臉色不太好,張主任湊在我耳邊小聲對我說:“和男朋友吵架賭氣不吃飯?”

我悲慘的搖搖頭:今天我在眾目睽睽之下和魏然上演了一出莫名其妙的鬧劇,圍觀人群中居然有前男友和一個我非常不想招惹的人,真是夠出風頭的!緊接著又是一出及時犯病,鬧到上醫院掛急診。太熱鬧了!沒有一件事讓人能舒服一點。該死的胃病,來的真不是時候!

“帶她去留觀室輸液吧,如果不難受晚上可以回家。胃不疼的時候適量的喝點稀粥,以不吐、不難受為原則,明天再過來輸液。這兩天吃飯清淡點兒,口服藥跟以前一樣,要按時吃。”

張主任跟賀佳交待著,我撐著桌角費力的站起來。去留觀室的路我太熟了,我想走過去。

“慢點兒,別逞強!”一隻手臂把我攬在懷裏,然後扶著我向前走,是賀佳。從下車、進醫院到排隊等大夫賀佳一直都是這樣,一言不發的半摟半扶著我,我沒有、也不想看他的表情,我已經沒有那些春花秋月的浪漫想法,此時的他真的是我的依靠和支柱,無論身體上還是精神上,現在如果讓他走,放我一個人在醫院裏,那我該怎麽辦?不敢想!人在生病的時候都會變得軟弱和自私,現在千萬別跟我談骨氣。

直到躺在病**,看著護士為我紮上**,我還是迷蒙在這一片煩亂中,就像溺水的人,卻怎麽也掙紮不上來,反而越陷越深。

滿腦子都是流產的、不能再懷孕的安子,還有她那些語帶雙關的話;完全陌生的魏然,短短的時間裏我才發現他似乎變成了另一個不認識的人,他的世界原來我從不曾真正的了解過。而我莫名其妙糾結在這兩個人之間許多年,卻不自知。還有好久不見的李威,也許是因為他幫我解了圍,再次看到他,還是那麽的依賴,可是沒有了我,他好像風生水起、過得更好,這個發現讓我愈加難過。

打過一針以後,胃的**漸漸平息下來。看著輸液管裏一滴滴下落的**,我忽的想到了安子,她現在還是一個人在醫院裏嗎?我想撐起身找手機。

“別亂動,怎麽了?”賀佳按住我。

“我要打電話。”

他沉著臉看了我半天,終於把手機從包裏找出來遞給我。

撥通了安子的電話:“安子,你怎麽樣了?”

“你還關心我嗎?”她的語氣有些強硬。

“對不起,我、我、我的胃病犯了,現在也在輸液,你身邊有人陪嗎?”在知道事情真正的由來後,對她的關心似乎也變了味道,不再那麽坦然,自覺的有些虧欠著她。

“有!有我最好的朋友陪我。你見過魏然了嗎?”電話那邊傳來的聲音是那麽陌生冷硬,我奇怪的看看電話,以為打錯了。

“見過了......”我猶豫著、不知該說什麽。

“哈哈哈哈----”尖利的笑聲忽然傳來,直刺我的耳朵:“那你都知道了吧?周雨心,你和魏大公子現在怎麽樣了?我現在是該恭喜你們還是該可憐魏然呢?”她的聲音和語調格外陰森,聽得我毛骨悚然。

“你現在給我打電話又是為什麽呢?”她接著說依舊刻薄的語氣:“關心我嗎?用不著你假惺惺的。你知道我現在的感覺嗎?輕鬆!很輕鬆,真的很輕鬆。我不用再在你麵前虛偽的假應酬,也不用為了魏大公子討好你,和你套交情,我可以實實在在的告訴你,我討厭你!討厭你!”最後安子的聲音已經接近竭斯底裏了,直振我的耳朵。

原來我一直以為會無話不談、推心置腹一輩子的發小,多年來在她心底裏竟是如此的憎恨厭惡我。

我不禁淒然:“別這樣,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電話那邊靜默了下來,相信她也一樣和我難受,我接著說:“安子,我一直把他當好朋友的,像大哥一樣的那種,我不知道他對我...... 我們之間不要因為一個男人變成這樣好不好?我再也不見他了......”

“哈!你再也不見他了?他可是為了接近你才和我這個‘周雨心最好的朋友談戀愛’!告訴你,你和我再也不是朋友了!知道我為什麽今天讓你來醫院嗎?”

“別說了......”害怕她說出可怕的話來,我不想看見那露骨可怕的事實,不願意失去這個朋友,我真的可以當什麽都沒發生過。

“為什麽不說?你怕什麽?你不是很勇敢、很堅強嗎?哦,你怕我說的話會玷汙你的純潔?我就是要告訴你:我早就知道他這幾天都在陪客戶喝酒吃飯,所以手術前不給你打電話,到中午時才給你打,我知道你一定會替我出頭的。一個酒醉的瘋子看到多年的夢中情人為了一個過氣的女友找上門來會是什麽樣的情形?嗯?大吵一架,對不對?嗯?我太了解你們兩個了,哈哈哈哈......周雨心,我得不到的你也別想得到,魏然也別想隨了心!我為他葬送了最好的年華,我要讓他難受一輩子!”說完安子幹脆的掛斷了電話。

“他心裏其實自始至終隻有一個人,真是報應,他也不能去愛。這世界也是很公平的,不是嗎......”

“那個女孩子我認識,還經常碰麵。我恨她,可是魏然愛她......”

“那個心機深沉的女人利用我對你的感情一次次的和我分分合合,想要控製我...... ”

“你終於說對一件事,如果不是認識你,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你這個傻瓜,你跑來替你最親愛的安子欣同學出頭,可你知道她把你當什麽?......”

“周雨心,我得不到的你也別想得到,魏然也別想隨了心!我為他葬送了最好的年華,我要讓他難受一輩子!”

.......

這些話語回**在我的腦海裏,一遍又一遍。

分手一定要鬧到如此決絕的地步才會幹休嗎?還記得我和李威分手時他說:“當愛情死亡的時候,記住擁有過的幸福就足夠了!”

為什麽他們不這樣想呢?一定要傷人傷己方覺痛快淋漓?

恍惚間有人往我的懷裏塞了一個熱堡:“抱著吧,會舒服一點。”是賀佳,他還在這裏。

“感覺好點了沒?”他輕柔的聲音。

我點點頭:“不疼了。”

“能不能吃點東西?”他在床邊坐下來,打開旁邊小桌上的一碗粥:“剛才讓司機買的,現在喝正好,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吧。胃不能總空著,來,我扶你起來。”

說著他向我彎下腰,我眼睜睜的看著他向我俯下身,一隻胳膊抄進我的肩下,慢慢的把我扶了起來,這個忽如其來舉動太過親密,他的下巴輕輕的碰了一下我的頭發,被他扶起的瞬間我清晰的看到他敞開的領口、頸間的黑痣。他沒有用香水,身體傳來的是洗衣粉清爽的味道,籠罩著我。

本來恍惚的我一下子就清醒了,誰允許他這麽做了?我瞪著他,想用憤怒來掩飾心底湧起的情潮。賀佳沒有看我,坐回床邊,然後端起桌上的碗,舀起一勺,輕輕吹吹,遞到我嘴邊,一切動作連貫自然。

這個男人對一個都算不上熟的女人竟是如此的嗬護!他對誰都這樣嗎?

“怎麽了?”賀佳看著錯愕中的我,問。

“賀總,我自己來吧。您剛下飛機,一定很累了,回去休息吧。”我非常客氣的說,想跟他保持些距離,提醒自己:別忘了自己早已下的決心,眼前的人是瑞安集團的總裁,不是普通的白領。

心裏更是有些過意不去,我已經麻煩他很久了,讓一個剛下飛機的總裁為我端飯遞水?他這樣伺候過幾個人?還是算了,人總要適可而止。

伸手想接碗,無意中牽動了手臂上的**管,疼得我瑟縮了一下。

“你這樣怎麽吃飯?”賀佳皺著眉頭說,他手上的粥還在我嘴邊:“當病人就應該有病人的樣子,做好病人的本職工作,接受別人的照顧,趕快好起來。你不會是現在想跟我男女有別吧?現在除了我還有誰能來照顧你?”

這讓我怎麽回答?他的眼裏有些光亮,一閃即逝,是不是也有些不耐煩我。我哽咽了一下,張了張口,終於還是開口咽下了那勺裏的粥。

他說得對,已經沒有別的人能來幫助我了,而我要趕快好起來。

賀佳細致的一勺勺喂我,柔和的眼神像是在照顧一個孩子,懷裏是他給我的熱堡,燙貼的溫度,多麽溫暖。他不言,我不語,似乎有些尷尬,卻又好像多年的好友,這一刻,我竟希望能無限下去。

“不想吃了。”

“還不錯,半碗。”賀佳放下碗勺,微笑著。這是今天看見他第一次笑,我翹翹嘴角,每次和他在一起時都很舒心的。

“心情好點了嗎?”他眼睛黑漆漆的。

我點點頭,向他微笑。

“那我們現在來討論一個不太輕鬆的話題,今天幾號?”他非常認真的問,眼神依舊深邃。他在工作時應該是這樣的神情吧,我在心裏暗猜。

“五月一呀。”這還用問嗎?

他低頭看著手裏把玩的手機,不停地翻開合上,發出清脆的“哢哢”聲,那是他送我的摩托羅拉,活躍的金屬光澤跳躍著,在他手裏越發顯得小巧。“那你在意五月二號的比賽嗎?如果沒有拿到名次,你會怎麽辦?怎麽想?”

“怎麽會?”我奇怪的看著他,我現在帶入決賽的成績是第一名,雖然領先第二名李曉楠不是很多,但是除非我非常非常失常才會落敗。難道他有什麽內幕消息?於是我認真的想了想如果有“萬一”。

“如果真的輸了----那就輸了唄,我還沒有輸過,體會一下也不錯。”其實這次比賽我真的沒報多大希望,畢竟許多年沒有參賽了,要不是院長要求,我其實連名都不想報。

賀佳瞅我一眼:“真自負!獨孤求敗的意思?”我輕笑:你根本不知道我的琴拉得有多好!

“第三個問題:除了你,還有誰動過這部手機?”賀佳依舊溫和的問我,手機在我麵前晃了晃。

什麽意思?但我還是順著他的問題開始想:拿到這部手機後我就一直忙著備賽,再加上節前大家都很忙,我幾乎連人都很少見,除了那天楠楠......我疑惑的看著賀佳,不明白他為什麽這麽問。

賀佳看著我:“想起來了嗎?你可以不告訴我,不過我要告訴你的是:今天不是五一節,是五月二號。你的手機日期被人調後了一天。現在是下午五點,小提琴組的決賽應該已經比完了,可能正在頒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