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工有個在HGG當車間主任的男朋友”,這件事很快在航遠傳開,很多人見到周末時兩人約會,還有人看到周末休息廠裏沒什麽人時,齊總和女兒女婿在車間裏轉悠。
有人猜測,齊工可能要“嫁”去HGG,也有人猜測航遠要來一位“贅婿”。
私底下的傳言愈演愈烈,終於驚動了航遠真正的當家人,梅逸遠,也就是齊文白的嶽父老泰山。
梅逸遠年近八尋,退休前是上海一家電器廠的總工程師,退休後接手了一家破產企業,組建了航遠機械有限公司。
由於時機好,他有技術,航遠機械勢頭良好,迅速成為昆山市的優秀民營企業。
梅逸遠早年喪妻,膝下隻有一個女兒梅珍,視若珍寶,可惜梅珍像她媽媽一樣,有遺傳性心髒病。
因為怕女兒受委屈,梅逸遠一直沒有再婚,隻守著女兒過日子。
父女倆相依為命,直到齊文白的出現,打破了他們的安穩。
齊文白當時在機械局工作,與梅逸遠有工作上的交集。
一次,梅逸遠去找齊文白辦事,齊文白剛好出門,兩方正巧走了個麵對麵,梅珍與齊文白四目相對,一見鍾情。
兩人似是在佛前修過三千年一般,迅速熱戀起來。
起初梅逸遠對這段戀情並不看好,女兒身體不好,心髒受不得一丁點兒刺激。
為了防患於未燃,他一直將女兒養在“真空”裏。
高中畢業就在家休養,不見外男,不搞社交,走哪都帶在身邊,就怕她萬一有個差池,自己也不用活了。
他有錢,而且還能賺更多的錢,即使女兒一輩子不工作,靠吃銀行利息也能讓女兒豐衣足食一輩子。
可能是注定的緣分吧,梅珍在見到齊文白的一瞬間,突然開了竅,電影電視裏演的劇情,紛紛在她腦海中閃過。
她知道,她的愛情來了,她命定的愛人就是眼前這位出色的男人。
此時的齊文白正是一個男人一生中最好的年華,三十多歲的他,既有成熟男人的魅力,又有年輕人的活力。
他有學問,滿腹詩書,隨口一句話都讓梅珍折服。
他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多年,有一種上位者的氣度,令梅珍仰慕。
他英俊、紳士、瀟灑,是梅珍見過的把西裝穿得最好看的男人。
他深情款款,一個眼神就讓她臉紅心跳。
他溫柔體貼,知道她身體不好,走到哪兒都牽著她的手,甚至連瓶水都不讓她拿。
他不嫌棄她,耐心地跟她解釋,林黛玉身上最寶貴之處是她的純真和勇敢,所以她的病態也是一種美。
而薛寶釵心機太重,即使有健康的身體,也被人詬病。
他反怕她嫌棄他,因為他“上輩子”曾經在一個叫“北大荒”的異世界裏結過婚,還糊裏糊塗地生了個孩子,幸好他後來回到了現實世界,沒有錯過與她重逢。
梅珍怎麽忍心苛責他,關於那段人不人鬼不鬼的歲月,她在書裏、影視劇裏看得太多了,不管發生什麽都不是他的責任。
她無比慶幸,他掙紮著回到上海,於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裏,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來到她麵前。
梅逸遠起初是不同意女兒戀愛的,他知道女兒的心髒有多脆弱,他可以舍棄一切,唯獨不能舍棄女兒。
每當梅珍要出門約會時,他都會阻止,可女兒的憂傷讓他心疼。
她淚流滿麵地說:“爸爸,我不是你的傀儡,你不能以我的身體為借口來剝奪我的自由。這是不人道的。”
每次看著女兒約會回來時灼灼目光中透出的幸福,他又想,似乎戀愛並沒有讓女兒受到不好的刺激,慢慢的也就聽之任之。
梅珍和齊文白的戀情給梅逸遠帶來了很多工作上的便利,以前要蓋個章,批個件要跑很多次,更少不了人情往來,現在則是手到“章”來。
甚至一些政策性的消息齊文白都會第一時間透露給他,讓航遠機械吃到了不少紅利,梅逸遠對這個準女婿越來越滿意。
投桃報李,梅逸遠幫齊文白搞定了老宅房子的難題。
齊文白家裏住房緊張,三兄弟住一套房,哥哥弟弟都是一大家四五口人,隻他單身一個,侄子們自動自覺地住到他的房間裏,還想在裏麵結婚。
梅珍曾去過一次,不料,受到齊家全家人的冷嘲熱諷,就差指著鼻子趕她出去。
女兒的淚水讓梅逸遠心如刀絞,他不顧齊文白的反對,找人出麵跟齊家兩兄弟談條件,浦東的兩室一廳,加上一家一個工作機會。
兩兄弟家都有待業在家的兒女,房子加位子雙管齊下,痛痛快快搬離了老宅。
梅逸遠投桃報李,齊文白知恩圖報,雙方感情又升一級,婚事便提上了日程。
齊文白積蓄不多,梅逸遠卻不願委屈女兒,他努力賺錢不就是想保障女兒的生活嗎?
他不要彩禮倒貼嫁妝,隻有一個要求:不能生孩子!
醫生早就下了醫囑,生孩子的危險對梅珍來講是致命的。
婚後,小夫妻倆在齊家的老宅幸福地生活著。
平時齊文白上班後,梅珍就在家養養花,看看電視,家務有大姑姐打理,不需要梅珍動一根手指。
周末,小夫妻回娘家,陪梅逸遠說說話,下下棋。
女兒初嫁後,梅逸遠十分掛心,自己捧在手心裏養大的女兒吃得可好,睡得可香,有沒有受委屈,離開家習不習慣?
後來他發現,女兒過得十分開心,上無公婆,中無妯娌,下無孩子,且齊文白細心周到,兩人濃情蜜意,根本就忘了自己這個糟老頭子。
他想,女兒有個依靠也是好事,這樣萬一自己哪天走了,也能閉上眼睛。
就這樣平平安安地過了三四年,還是出了事。
婚前的約定被打破,梅珍懷孕了。
當梅逸遠知道時,胎兒已經十六周,要不是齊文白偶爾說漏嘴,自己還被蒙在鼓裏。
梅逸遠大怒,質問齊文白為何言而無信,不采取萬全之策,又怨女兒太傻太衝動。
他狂怒之下,要求女兒必須拿掉孩子,絕不能冒著生命危險生孩子。
齊文白也好言相勸:“珍珍,你不聽我的,總要聽爸爸的吧。沒有孩子也沒什麽的,我們一生一世一雙人足矣。”
梅珍死活不肯,她死死護著肚子,吼道:“這是我的孩子,誰也別想搶走他,我要生下來,死也要生下來!”
她像瘋魔了一樣,赤紅著雙眼,大吼大叫。
梅逸遠嚇壞了,他太清楚女兒的身體情況,忙安撫女兒的情緒,讓她先冷靜下來,再跟她講道理。
然爾梅珍一個字也聽不進去,她無論如何都想要一個她和齊文白的孩子。
齊文白每個月發了工資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郵局給遠在“異世界”的女兒寄撫養費。
他語帶眷戀地說:“雖然不是我願意的,但事實如此,也隻能盡自己該盡的義務。不管怎樣,孩子總是沒有錯的。”
隻是他不知道,他低頭填寫匯款單時,嘴角是微微上翹的,眼睛是泛著柔光的。
他是愛這個女兒的吧,至少曾經愛過吧。每每想到這一點,梅珍的心都在滴血,生疼生疼的。
他有一個女兒,這個女兒將是他永遠的羈絆,就像爸爸對自己一樣,永遠都放不下。
而這個女兒不是自己生的。
“我要給他生個孩子,一個我和他的孩子。”每次陪齊文白從郵局出來後,這個想法就加深一重,直到有一天,梅珍偷偷去醫院摘下了節育環。
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梅珍等啊盼啊,終於得到了一個小天使。
早孕反應逐漸表現出來,梅珍盡量掩飾著,幸好她平時就常常有各種小毛病,根本不需要找借口。
齊文白絲毫沒有多心,隻是比平時更加體貼嗬護。
胎坐穩了,梅珍也不想再瞞下去,她要給他驚喜,讓他跟別的男人一樣當爸爸,讓他誇自己是個能幹的小姑娘。
得到消息的齊文白果真如梅珍想象的那樣,他驚喜地說:“我要當爸爸了?你可真是個能幹的小姑娘啊!”
全然忘記自己早就是一個女孩的爸爸。
密密麻麻的吻落下來,落在她的臉上、唇上、肚子上,齊文白如獲至寶。
梅珍滿足極了,得到一個孩子,得到丈夫的讚許,付出些辛苦算得了什麽呢?
隻有梅逸遠不高興,女兒是他的孩子,外孫卻是別人的孩子,憑什麽要拿自己的孩子換別人的孩子?
他把齊文白叫來指著他的鼻子一頓臭罵,就差將巴掌甩到他的臉上。
自己老婆懷孕四個月,他居然不知道?你信嗎?
可是,能怎麽辦?齊文白說自己也是受騙者,是梅珍偷偷去摘的節育環,是她隱瞞不報。
如果一個人存心幹些什麽,其他人怎麽會知道?
夜深無人時,梅逸遠老淚長流,他覺得自己馬上就要失去女兒了,他這輩子親人緣太薄,妻子早亡,兄弟關係淡漠,唯一的女兒正經曆生死考驗。
如果她過不了這關,自己活著將毫無意義。
他後悔了,深深地後悔沒有及時阻止女兒跟齊文白的交往,如果及時阻止,女兒可能隻是短暫地傷心一陣子,事後就淡忘了。
而如今已是回天無力。他谘詢過醫生,得到的結果是,流產的最佳時間是35天到55天,現在女兒已經開始顯懷,此時流產和到日子生產區別不大。
關鍵是梅珍鐵了心,死活都要生下這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