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文白麵上不急不催,其實每次見麵,他話裏話外都在問肖勇智什麽時候過來航遠。

齊修竹心裏是不想讓他來航遠的。盡管他來航遠,他們倆就不用再分隔兩地,飽受相思之苦了,但航遠的工作環境跟HGG是無法相比的,更重要的是,自己不得已蹚了這趟混水,可肖勇智沒必要蹚。

肖勇智從家裏回來後,問起她為什麽情緒不高,齊修竹就跟他講了事情的原委。

“我們這麽好的小竹子,為什麽要經受這麽多風雨呢?”肖勇智捧著她的臉,心疼地說,“我覺得你不必有太多負擔,有些責任不是你的,不需要你去扛。”

“你的意思是……”齊修竹若有所思地問。

“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給你分析分析,你聽聽對不對。”肖勇智溫聲道,“你因為你父親的需要來到航遠,現在又因為他的需要繼續留在航遠,以後還可能因為你弟弟的需要還留在航遠。那麽請問,如果他們一直需要你,你就得一直替他們考慮嗎?”

“你想想,在沒有你的那二十年裏,你父親是不是生活得很幸福,並沒有因為你的缺失而變得不幸,或者遭遇困境。如今你長大成人,在工作上獨擋一麵,可以給他極大的支持,他這才覺得你很重要,覺得需要你,甚至隨著他漸漸老去,開始依賴你,以至於越來越離不開你。”

齊修竹怔怔地點頭,心裏有點兒酸酸的,在自己需要他的時候,他不在,而當他需要自己的時候,自己卻一定要在,以親人的名義將自己留在身邊。

“再說你弟弟,我相信,梅老爺子那麽精明強幹的人,一定替他做了最完善、最穩妥的安排。你想想,就連你這樣一個絲毫沒有非分之想的人,他都提防著,敲打著,何況那些真的會對他造成威脅的人呢,他會放任不管嗎?他肯定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你說得對,以梅老爺子的風格,他肯定做了多方麵的準備。”齊修竹非常認可這一點。

“即使他沒做好準備,或是出現了漏洞,還有你父親呢,他會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責任的。你不必把這個擔子挑到自己肩上。”

齊修竹笑了,肖勇智的一番話點醒了她。

她眼睛睜得大大的,恍然說道:“你說得對呀,我之前為什麽沒想到這一點,赫煊的生活有他祖父和父親負責,或許他根本不需要我這個半路殺出來的姐姐。”

她忽然想到那天在航遠,赫煊說她是“打秋風”的,她不由得自嘲地笑了。

她盡力提供幫助,在對方眼裏卻是占便宜。

“小竹子,我覺得你弟弟不需要你的幫助,起碼現在不需要,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被算計,被侵吞了利益,到那時你再出手幫助他也不遲。何必為了一個未必會發生的事件而搭上你的現在呢。”

肖勇智故做豪爽地道:“我向你保證,哪天你弟弟真被人欺負了,我跟你一起替他討公道,給他出氣!在我們廠區那片,沒人敢欺負我姐我妹,誰要是不識相,我和我哥們兒一起組團上!”

齊修竹被他的樣子逗得哈哈笑:“那就說好了,該出手時再出手,咱倆先風風火火闖九州。”

“這麽想就對了。”肖勇智知道齊修竹的心結所在,她還不記事時,父親就拋棄了她們母女,上小學時母親再嫁,又生了孩子,一家人和和美美。她跟著姥姥姥爺過日子。初中開始住校,到現在為止,生命中一多半的時間都住在宿舍裏。

家,一個屬於她自己的,有愛護她疼惜的親人的家,是她最渴望的。

很多年來,她像一株到處飄搖的水草,無依無靠,她的心始終缺了一塊。

所以,父親的幾句關於親人的話,輕易就打動了她,她半被迫半主動扛起的責任,其實她是在渴求父親的認可與親情啊。

“小竹子,說完了別人,該說說我們了。”肖勇智低下頭,把臉湊近她。

“說話就說話,離這麽近幹嗎?”齊修竹臉紅了,抬手把他的臉推遠一點。。

肖勇智笑了,隨即正襟危坐,拉過她的兩隻手,認認真真地說:“齊修竹,我們結婚吧!”

從交往開始,肖勇智就一直設想著結婚的事。

在他心裏,齊修竹早已經是他的另一半,然而時機似乎總是不成熟,動力廠對青工結婚年齡的限製非常嚴格,女滿23周歲,男滿25周歲才給批結婚申請。

同時,婚房也是一大問題。兩人到了南方又分隔兩地,反倒是離結婚更遠了。

“結婚?可是我們現在又不在一起。”齊修竹有些猶豫。結婚,婚房設在哪裏,工作怎麽辦?結婚之後怎麽過日子?

“你聽我說,我們結婚,組建一個家庭,成為對方的親人、家人、最親密的愛人。”肖勇智握著她的手,情緒有些激動,他的兩眼閃閃發光,音調不自覺地拔高。“不管發生任何事,我們都一起承擔,好的事一起分享,不好的事一起分擔。從今往後,你再也不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不管什麽時候,你都有我。”

齊修竹怔怔地看著他,他目光真誠,炙熱,讓她心動不已。

他說,不管什麽時候,你都有我。

忽然之間,她的淚就湧了出來,止也止不住。

這麽多年來,她總覺得自己無根無憑,媽媽有媽媽的家,爸爸有爸爸的家,姥姥姥爺跟大舅一個家。

十幾年的宿舍生涯,周末、放假時,同屋們都迫不及待地回家,隻有自己磨磨蹭蹭不知要回到哪個家。

從來,她都是多餘的。

“傻孩子,哭什麽。我發現,以前是我們把事情想複雜了。覺得結婚是一件特別複雜,牽扯特別多,要舉全家之力,大動幹戈才能完成的事,其實拋開那些外在條件,它也可以變得很簡單。”

肖勇智說得不錯,在動力廠結婚,首先要夠年齡,然後向廠裏打報告,獲得批準,再去進行婚檢,去民政局登記。

除了這些,婚房是最重要的,怎麽裝修,買家具家電,**用品,生活日用品。

還有婚宴等大大小小的事情,借多少輛大車、小車,新郎新娘的頭車是什麽牌子,租婚紗禮服,拍婚紗照,跟車的攝影師、錄像師,迎親的樂隊等等。

“我也是這樣想的,現在都流行旅行結婚,我們就這麽辦吧。”齊修竹收了眼淚,開始認真地討論起結婚的事來。

“雖然我們現在不能天天住在一起,但這並不障礙我們建立一個家庭。”肖勇智興致勃勃地說,“我們可以在昆山這邊也租個房子,你平時住宿舍,周末時我們就回家住。我們人在哪兒,家就在哪兒。”

生活真的是有些為難這兩個年輕人了,一個在杭州,一個在昆山,房子卻在上海,而老家並沒有一間屬於他們自己的房間。

然而這些對於兩個一心想在一起的年輕人來講,又算不了什麽。

這一晚,他們幾乎沒睡,詳詳細細地討論著有關結婚的大事小情。

最後兩個人決定,九月末請假回老家注冊登記,十一國慶節時請親朋好友吃喜酒,告訴大家,他們結婚了,免去會親家、接親、回門等等一切繁瑣的事。

新房就定在擺酒的酒店,即舒服,又不打擾別人。

“你家裏那邊有什麽講究嗎?要過去提親,送彩禮什麽的嗎?”肖勇智問。

“不需要,我們在哈爾濱擺完酒之後,再回我老家擺一次就行了。那些囉裏八嗦的東西一律不要。”

齊修竹的媽媽再婚後,一心撲在新家上,對大女兒的照顧不多,況且女兒學習爭氣,早早就離家上學去了。

女兒工作之後,她也操心著女兒的婚事,老早就跟她說:“你的工資不用往家交,你自己攢著當嫁妝。等你結婚時,男方家不管給多少錢,媽都一分不要,全留給你。這些年媽也存了點兒錢,到時給你壓箱底。”

“這麽簡單匆忙,會不會太委屈你?”肖春生還記得金亮跟喬安娜結婚時,齊修竹動容的樣子。

“有整套婚禮的,日子未必就圓滿。隻要我們相愛,一起為未來努力,我就不委屈。”齊修竹道,“我的婚禮不需要別人認可,我喜歡就好。”

“那我們就真的計劃一次旅行結婚吧。”肖勇智道,“你想去哪?”

“好啊好啊,北京、廣州,或者蘇州南京,去哪兒都行,到時候,我們多拍一些照片留著以後看。”

結婚的所有繁文縟節一律用一頓酒擺平,回到南方後,給同事們散散喜煙喜糖就完事。與其把心思放在給別人看的婚禮上,不如好好布置一下自己的小家。

兩人拿著紙和筆,趴在旅店的大**,想到一樣記下一樣,家裏要有一張大桌子,兩個人坐同桌,一起吃飯,一起學習,一起看電視,一起做大大小小瑣瑣碎碎的事。

在一個普通的晚上,沒有戒指,沒有跪地求婚,這對小情侶就衝動地決定了他們的婚事,並對未來展開了美好的想象。

後來有人問他們,沒有循規蹈矩地舉辦婚禮,覺不覺得遺憾。

他們看了看對方,都說:“不遺憾,幸好當時腦子一熱,決定結婚,不然還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