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的秘密 35、感動了
35、感動了
淩冬至在半夢半醒之間感覺到有人在喂他喝水。蜂蜜水甜淡適宜,溫度也恰到好處。就著這隻遞到嘴邊的杯子喝了幾口,從口腔到腸胃頓時都變得舒服起來了。
淩冬至往後靠了靠,覺得扶著他的那隻手很穩地接住了他,然後用一種很細致的動作將他放回了枕頭上。淩冬至下意識的在柔軟蓬鬆的枕頭上蹭了蹭,枕頭上有種極輕淡的木調香味兒,很好聞。他記得自己曾經在哪裏聞到過。不過,這一刻的感覺太過舒服,令人無法抵抗的舒適感阻止他深入地探究這一點疑問。淩冬至翻了個身,把腦袋埋進了枕頭裏,很快就睡死了過去。
莊洲放下手裏的杯子,看著他沉睡的樣子不由自主地微笑起來。
這個人此時此刻就睡在自己的身邊,鼻息沉沉,睡顏安謐如天使。盡管實現這個結果的手段不那麽見得了光,但莊洲心裏一點兒也不後悔。他終於明白為什麽世界上會有“有情飲水飽”這句話了。因為當一個人的心裏充滿了這樣一種濃烈的感情時,他的靈魂就已經得到了最深度的滿足。
這個人就在這裏,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像一個玩累了的小孩子一樣大大咧咧地趴在被褥裏,一條腿還十分不見外地搭在他的腿上。莊洲從來不知道隻是肌膚的接觸,就能讓他滿足至此。
這一刻,在這世界上,沒有什麽東西會比眼前這人的一夜安睡更加重要。
莊洲不能不承認,抱著淩冬至回到臥室,給他洗澡換衣服,這個香/豔的過程單是想一想就會勾起他的滿腹欲/火。然而當他真的看見他站在花灑下麵,迷迷糊糊閉著眼睛靠在他肩上的樣子,他卻隻覺得滿滿的都是心疼。
他舍不得。
舍不得讓他不舒服,也舍不得讓他承受一絲一毫的委屈――在這樣一個神智已經陷入深度醉夢的時刻,在他無法為自己的身體做主的時刻,在他懵然無知,甚至很可能不會記得到底發生過什麽的時刻。
他又怎麽能罔顧他的意願,隻為了滿足身體上因他的出現而滋生的欲/望?
莊洲小心地替他拉好杯子,俯身過去在他的額頭輕輕地吻了吻,用耳語般的調子喃喃說道:“乖,好好睡。”
淩冬至一睜開眼就看見一張沉默的狗臉,心裏微微驚了一下,再看周圍,果然是自己從來沒見過的一間臥室:拉開一半的藍灰兩色條紋窗簾、岩灰色的地毯、白色的家具、深藍色的寢具……淩冬至的視線在房間裏掃了一圈,重新落在床邊那條狗的身上,“黑糖,這是莊洲的房間?”
黑糖點點頭,藍汪汪的眼睛裏流露出類似於……憂鬱的表情,“我爹地在樓下的餐廳裏煮粥,他還做了好幾個小菜。”說到這裏,黑糖吸溜了一下鼻子,“他說沒我的份兒。”
淩冬至頓時內疚了起來。幾秒鍾之後,他忽然反應過來了,它爹地說沒它的份兒,有我什麽事兒啊?真是。
黑糖大概還沉浸在被自己爹地拒絕的沉重打擊之中,居然沒有跟他吵架的興趣,隻是晃了晃尾巴,無精打采地在地毯上趴了下來。它爹地說過,臥室是他的地盤,誰也不能隨便進出,可是現在已經有人隨便進出了,它是不是也能跟著進來了?告狀精不但享受了它爹地的臥室和浴室,還躺在他的大**睡覺?!
黑糖立刻生出一種濃重的危機感,自己這是失寵了?
淩冬至還真沒見過這樣神情懨懨的黑糖,說它心情不好吧,它那對眼珠子又在那裏嘰裏咕嚕地亂轉,說它心情好吧,又不見它像平時那樣瘋鬧。淩冬至一時之間也有點兒鬧不明白這條被嬌慣得沒邊兒的寵物狗狗的心事。
被它這樣時不時地瞄一眼,淩冬至臉皮再厚也躺不下去了。從**坐起來,一低頭就看見自己身上穿著一套從來沒見過的淺灰色條紋的睡衣,再掀起衣服往裏看,一條黑色的**也是自己沒見過的。
淩冬至忽然覺得臉上熱的厲害。
床凳上放著一套疊的整整齊齊的淺色衣服,長褲、襯衣、毛衫,這應該是莊洲給自己預備的。昨天他身上那套估計拿去洗了。淩冬至這會兒也顧不上矯情了,趁著莊洲不在臥室裏趕緊把衣服換了。
等他洗漱完畢從衛生間出來,莊洲正好推門進來。看見他已經穿好衣服起來了,眼神微微有些失望,“起來了?”
黑糖趴在地毯上,老神在在地晃了晃尾巴。
淩冬至本來打定主要要在他麵前擺出最淡定的姿態,可是不知怎麽搞的,這個人真站到他麵前了,他卻覺得尷尬的不得了。
莊洲看著他這副樣子就想笑,“你該不是想揍我吧?”
淩冬至呆了一下,這不是他預期中的台詞。
莊洲抬手在他腦門上揉了一把,聲音不自覺的柔軟了起來,“有什麽好驚訝的,我對你什麽心思你不知道嗎?”
淩冬至抓了抓頭發,“你給我洗的澡?”
莊洲笑著點頭。
淩冬至本想問一句“衣服也是你給我換的?”想了想又沒問,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兒麽?
莊洲笑著說:“你想說什麽就說吧。”
淩冬至沉默了。他忽然覺得心裏沒底,喝醉了酒在朋友家裏借宿,這種事情幾乎大部分男人都碰到過。雖然照顧自己洗澡換衣服聽起來有那麽一點點曖昧的意向,但真要說人家對自己就怎麽樣似乎也有點兒證據不足的感覺。淩冬至很怕自己會有一天,再次聽到一句“是你自作多情,其實對方並沒那種意思”這樣的話。
當年的塗小北就曾經對他說過,“淩冬至,我都不知道該說你什麽好,自作多情也要有個限度吧。人家對你明明沒那意思,隻是不想傷你麵子,跟你不好說的太直白。你也不能這樣利用別人的善良啊。”
塗小北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帶著十分不屑的神情,站在他麵前的姿態活像在打發乞丐。
淩冬至那個時候已經知道了塗鄭兩家是世交,兩家的孩子都是一起長大的,關係相當不錯。他也知道時常出現在鄭辭身邊的這個大男孩一直不喜歡自己,但他並沒太往心裏去。他又不是鈔票,哪有可能人見人愛呢。但是直到那一刻,他才清清楚楚地在他的眼睛裏看到了無法掩飾的恨意。
淩冬至那個時候整個人都懵了,恍恍惚惚地對自己說:既然塗小北這麽了解鄭辭,那或許他說的……是真的?
當然,隨著時間的流逝,淩冬至慢慢也想明白了。之所以塗小北的幾句話就能挑的他心神大亂,說到底還是因為鄭辭從來沒有給過他足夠的信任感。心動之餘,他最深的感觸反而是不安。
思前想後,患得患失。
所以在鄭辭和塗小北離開之後,淩冬至就對自己這段經曆做了深刻的反省,並對自己今後的人生道路重新做了規劃。而在這個規劃裏,至少三十歲之前他是不打算考慮感情或者婚姻家庭這一類的問題的。
生活裏多一個人就會多出很多不確定的因素,這一點淩冬至已經在鄭辭身上得到了最好的證明,他並不希望再在自己的生活裏導入這種安全隱患。說白了,淩冬至骨子裏就是一個關起門來畫畫、讀書、研究學問的刻板書生,他並不希望自己的生活裏發生什麽掌控不了的變化。
淩冬至不想讓莊洲覺得自己是在跟他玩弄欲拒還迎這一類的把戲,但又不知道該怎麽跟他表達清楚自己的意思。何況,就算他說得清楚,莊洲就一定會明白、會理解嗎?他真的有資格要求別人來理解他?遷就他嗎?
他憑什麽呢?
一霎間的急迫過後,淩冬至甚至是有些灰心的。
“沒什麽可說的。”淩冬至的神色慢慢地恢複成了一貫的淡漠,“是我給你添麻煩了。”
莊洲不明白他的情緒為什麽突然間就低落了下去,但身為一個成功商人的直覺卻告訴他,如果他這會兒順著淩冬至的態度輕描淡寫地把這一章揭過去,他那和淩冬至的關係不但不會如他所願的進一步,說不定反而會倒退回去。
莊洲伸手將他拉進自己懷裏,冬至正在走神,還沒反應過來,下巴已經磕在了他的肩膀上。莊洲對這樣的高度感覺滿意,不由自主地微笑起來,“冬至,其實看著你一臉別扭的樣子,我覺得我忽然就有些了解你了。”
正要掙紮的淩冬至被“了解”兩個字鎮住,手腳的動作慢了一拍,又被莊洲拽了回去,就聽頭頂上一把魅惑人心的好嗓音帶著幾分安撫的意味低聲說道:“我把你帶回來,是因為你昨晚那樣的情況,最好有人能留在身邊照顧你。我想對你好,自然不會借著這件事勉強你給我一個交代――咱倆又不是娘兒們,在一起過一夜又有什麽可交待的?嗯?”莊洲吻了吻他的額頭,“冬至,過日子不需要那麽多借口。不論是給別人的,還是給自己的。你明白嗎?”
淩冬至眨了眨眼睛,覺得自己似乎聽懂了他的話,又仿佛什麽也沒聽懂。
莊洲笑著歎氣,“好吧,我這麽問你,你昨晚睡得好嗎?”
淩冬至想起昨夜醉夢中溫度適宜的蜂蜜水、身上幹爽柔軟的睡衣還有莊家舒服的大床,沒什麽猶豫地點點頭。
莊洲又說:“早晨起來,發現我昨天晚上已經把你洗幹淨也換了幹淨衣服,而且樓下廚房裏已經煮好了米粥,你覺得舒服嗎?”
他不說淩冬至也聞到了從外麵飄進臥室裏來的淡淡的食物香氣,縈繞在鼻端,令空氣中充滿了溫暖的味道。
冬天的清晨,在食物的香氣裏醒來,身邊還陪著這樣一個心甘情願照顧自己的人,淩冬至忽然覺得之前的顧慮顯得那麽……那麽……
如果他的糾結有理,那莊洲照顧了自己一整晚又算什麽呢?淩冬至知道自己睡覺不太老實,跟他躺在一起,莊洲肯定睡不好,他早上不但要準備早餐,還要陪著小心逗自己開心,唯恐自己誤會了什麽……自己怎麽能自私成這樣呢?
淩冬至突然就內疚了,“謝謝你照顧我。”
“傻話。”莊洲親昵地捏了捏他的下巴,“我說這些是想告訴你,你舒服,我也舒服,這日子就過的不冤。至於其他的,不用想那麽多。嗯?”
淩冬至點點頭。他至始至終也沒弄明白莊洲到底想說什麽,但是他被感動了。
這真是件很宓氖露。
淩冬至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事情就變成了這個樣子。他最初的糾結不知不覺就拐到了完全不同的方向上去,而他竟然不知道那個奇怪的拐點到底隱藏在哪裏。
淩冬至揉了揉自己的臉,很苦惱地想:果然還是喝醉了,腦子不好使了麽?
黑糖趴在一邊的地毯上,把腦袋整個藏到了爪子的下麵。它的右邊是滿臉深情的老爹,左邊是表情明顯懵懂的淩冬至。
生平頭一次,黑糖同情起這個可憐的告狀精來:人長得再漂亮又有什麽用呢,缺心眼是硬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