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我沒想過和誰抱團,不過也沒有轉身就走,我挺想看看這一堆散人裏最後究竟會產生多少個小團體,因為其中有些人,給我的感覺十分危險……今天晚上,注定不會太平。過了沒一會,大部分人都找到了看著順眼的人搭伴走到了一起,我是屬於小部分人之中的,所有人都離我遠遠的。
“意料之中。”我輕輕的說,然後選了一個方向往新竹花園的深處走去。
雖然我隻來過新竹花園兩次,而且上一次還是心急火燎的找人,但是我對這裏的印象還是挺深的,我略微思考了一下,決定還是去我第一次遇到林逸仙的那棟樓。那棟樓地處新竹花園的深處,我沒走多遠就被周圍濃重的鬼霧包裹住了,肉眼可視距離不足十米。
近百人就這樣在小區裏分開了,好像一小杯水倒進了一個浴缸之中,瞬息之間蹤影全無,好像最開始進這個小區的隻有我自己一個人而已。
因為這裏的氣氛實在太壓抑了,我不得不放慢腳步全神戒備,偶爾能聽到鬼霧的深處傳來一些奇怪的聲音,不知道是術者們發出的,還是其他什麽東西在叫喚。常走夜路終遇鬼,可是我現在就走在鬼的世界裏,卻隻能聽到鬼叫聲而沒見到任何鬼物,這事有點詭異。
又走出一百多米,我的左眼看到不遠處的路麵上有一樣很惡心的東西——那是一隻被撕扯的不成樣子的人腳。那隻破碎的腳掌沒有穿鞋,還連帶著小半截同樣破碎的小腿,血已經流幹了,在地上留下一小灘黑紅色,慘白的小腿中依稀可見森白的骨碴子。我湊過去用腳尖踢了踢它,是真實的殘肢,不是鬼物幻化出來的。看來這短短的時間裏已經有人遇害了,我站在原地四下張望卻什麽都沒發現,因為陰氣的侵蝕作用,那隻斷腳慢慢變得萎縮焦黑,像一小塊腐敗的木炭。
深入這個小區內部之後,我一直十分依賴的精神感知力受到了周圍陰氣的限製,感知範圍大不如從前,無處不在的陰氣好像一大團厚重的棉花,阻止一切東西向周圍發散,就連之前那些遙遙傳來的聲音也越發模糊。好在我的鬼眼看穿陰氣還是很輕鬆的,但是也僅限於能看見東西,卻不能辨識自己看到的是什麽。
很快,這種隻能看不能辨的限製就讓我陷入了尷尬且危險的境地。在我又走了一段距離之後,忽然發現前邊遠遠的有五個人,其中一個躺在地上,其他四個圍著躺著的人站了一圈。周圍的陰氣實在太厚重了,我根本無法用感知能力辨認這五個是人是鬼,但是躺在地上的那個估計已經死了,動也不動一下,隻是不知道那四個人在幹什麽。
如果繼續往前走,就會不可避免的遇到這五個人,我現在所在的位置左邊是陰森逼仄的居民樓,右邊則是一片小樹林。那些樓裏是鬼物盤踞的地方,而樹林給我的感覺就更危險了,我遲疑了一會,還是向前走去。
前邊的人顯然也沒發現我,即使對方是鬼物,也會一定程度上忽視幾乎和陰氣同為一體的我。我故意咳嗽了兩聲,那四個人嚇了一跳齊齊看向我。其中一個手腕一轉,手指間就出現一張符咒,那符咒呼的竄出一杆子明亮火焰,不過火焰很快就被周圍的陰氣壓得很低很低,隨時都會搖曳著熄滅。
對方這是在對我表麵身份,接下來就該我表麵身份了。這下子我可有點尷尬了,我不會那種用符紙點火的把戲,也不會什麽爆發強大陽氣的術法,好像唯一能證明自己是活人之身的就是陽訣了吧,可是那種小玩意在現在的環境之中估計射不出半米就會消散。
“你是什麽人?”對方見我沒什麽反應,便大聲詢問。
“小點張嘴,小心泄了陽氣。”我覺得這家夥是個愣頭青,先前他引燃符咒生出明火就是不太明智的舉動,現在喊這麽大聲出來,很容易導致體內陽火浮動,被周圍的陰氣找到空子侵入體內。
“嗬嗬,你懂的還不少,自己一個人?”那愣頭青笑著問我。
“嗯,就我自己,你們幹什麽呢?”我問,我想知道他們四個圍著的那個躺在地上的人是死是活,要是死的又是什麽東西下的手。就目前的局勢來看,新竹花園中傷人的不僅是盤踞在這裏的鬼物,同行的術者之中恐怕也有一些包藏禍心的主兒,為了利益所有人都可以不擇手段。
“別提了,這個是我師弟,剛才我倆被什麽東西襲擊了,看都沒看清他就受了重傷,我已經發了信號,一會我們師尊就會趕到。”愣頭青指著躺在地上的人說。
原來他們倆是同門師兄弟,一會他們的師尊就會趕到,敢自居師尊的肯定是大術者啊……我的思維忽然被打斷了,緊接著就冒了一身冷汗,我又仔細看了一眼麵前這五個人。一個躺在地上生死不明,一個正在和我說話,他們是一對師兄弟,而剩下的那那三個,始終一言不發的站在那,直勾勾地看著那個愣頭青。我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幾步,然後就看到那三個站在愣頭青周圍的東西其中一個忽然蹲下了,輕輕對著愣頭青手中還在冒著火焰的符紙輕輕一吹,火焰滅了……
“哎,你是哪個部分的?”愣頭青絲毫沒發現自己手中的符火已經滅了,竟然還有閑心問我。
我搖了搖頭,一聲不響的又往後退了幾步,然後往左拐,走進樓區,前邊的路是行不通了。走了沒一會,愣頭青和他躺在地上的師弟就消失在氤氳的鬼霧之中,又過了一會,一聲若有若無的慘叫似乎從他們所在的方向傳來,不過那已經與我無關了。
術者們還是太低估新竹花園之中的危險程度了。在他們的認知之中,鬼物這種東西再厲害也是可以收拾掉的,畢竟製約純陰鬼物的東西太多了。加上這一次進入新竹花園的術者們人多勢眾,更有神院和通玄一脈的超豪華陣容,使得他們連老鬼林逸仙都不放在心上了。
的確,近百人的術者規模可以說是十分罕見的,雖然其中有少數濫竽充數之徒,但是有自信敢走進來的人,哪一個沒有點保命的本錢?可是!故事真的會以他們的劇本發展麽?顯然不是,雖然這近百的術者聚集在一起,哪怕是鬼皇現身也會被秒殺,但是現在所有人已經分散開來了,而且我現在深刻的認識到,新竹花園的危險之處不在於鬼物有多厲害,而是在於現在籠罩在這裏的陰氣對術者們術法的削弱太厲害。彼長我消,這樣的後果就是無論多麽犀利霸道的術法都無法發揮出百分之百的殺傷力,恐怕連百分之七十都難。
然而事已至此,絕無退路。
我走在破舊陰森的樓群之間,行進的速度更慢了,比起剛才那條小區內部的寬大通道,樓群之間的小路要危險的多,路兩邊都是齊人高的荒草,老一批的荒草憔悴枯黃,像垂死的人一樣倒伏下來,新一批的荒草則吸收著它們屍體的營養,越發茂盛。
最危險的還是廢棄的居民樓內部,我已經不止一次發現有些臉色蒼白的人形東西站在樓裏肮髒的玻璃之後注視著我了。它們之所以沒有攻擊我是因為我的身體不會向外散發一絲陽氣,加上走喪所散發出的巨大不詳氣息,多半鬼物都會以為我是同類。
很快,我就又遇到了幾個身陷險境的術者。荒草深處樹立著一根沒有連接電線的電線杆子,那幾個術者被勒著脖子吊在上邊不住掙紮。一個懸浮在半空拿著一根哭喪棒的爛臉男人正把哭喪棒上的白色紙條一根一根扯下來,然後貼在那些術者的臉上,隨後輕輕往下一拉,紙條上就沾了一層皮肉下來。
我隻能繼續往前走,或許以我的能力可以救下他們,但是帶著一屁股傷號的後果就是我自己會被他們拖累死。估計進入新竹花園的近百術者已經折損了不少,但是一旦有人找到陰空間的入口,就會想辦法通知其他術者,大部隊聚集在一起之中我們的安全係數就會大大提高,所以現在應該做的不是和鬼物拚個你死我活,而是在保證自身安全的前提下不聲不響的找到陰空間的入口。
遇到第三批被鬼物索命的術者的時候我已經熟視無睹了,他們那絕望中夾雜著仇恨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放佛也被殘龍紋吸收了一般,我甚至撿起一個已經死掉的術者隨身攜帶的行術方子,是一個木製的淡黃色羅盤,經過長久的把玩溫養已經像一個玉盤一樣溫潤了。
他人的死活我不會在乎,即使這近百人全都折在了這裏又怎樣?我知道十二點的時候,會有第二批術者繼續進入新竹花園,是神院的後續部隊和晚一步趕過來的術者。
如果我繼續這麽明哲保身的走下去,肯定會毫發無損的找到陰空間入口或者等別人找到陰空間入口,但是當我遇到第四批被鬼物糾纏的人的時候,我竟然停下腳步來,有一種想幫助他們的衝動。
不遠處,一個惡心的大頭侏儒(參見《新竹舊夢》)拿著一把染血的尖刀歡呼跳躍著,它身邊跟著一大串奇形怪狀的鬼物,把三個受傷的術者逼到一個死角。
三人之中竟然有兩個我認識,我不知道自己此時停下腳步是因為想幫助她們還是想從他們身上獲得什麽有用的消息。我隻覺得體內有一種力量逼著我視而不見然後走開,那是走喪的意誌,但是另外一種更模糊更朦朧的東西卻讓我站在了這裏。
“童遄,救我!”韓紫嫣喊著,在她身邊是因為行術過度而搖搖欲墜的心蠱術者安歌。
安歌,又遇安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