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瀾宗,劍一門。

幾名弟子眼瞅見太子令牌,紛紛退散,唯有王城擋住孟雪青去路。

“雪青師妹,這是拿太子殿下壓我?”他麵無懼色,語氣咄咄逼人,“你可知道,將餘霜羈押在此,是陛下旨意!”

正探出手去,欲將餘霜抓住,孟雪青機警的後退一步,取出封密信來。

塞到王城手裏,道:“此一時彼一時!這是三天前從荊棘之地傳來的消息,你自己看!”

……

王城少見孟雪青強硬的模樣,接下密信時,心底有種不妙的預感。

見那密信封皮處,有宗門獨特的印記,不似作假,於是皺起眉心,拆開細看。

孟雪青也不待他看完,歎道:“餘鬥進入無為學院,風頭正勁,不僅有戰魂甲護體,更是學會了飛行戰技!”

“大師兄——”她語氣稍緩,“中土喬家的喬戈公子,也對其避讓三分!我們都不知道,餘鬥背後的勢力,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怎麽可能!”王城看罷密信,麵色大驚,怒火騰燒,“秋雲馗帶走他時,不過兩三星戰鋒!這才半年,不可能煉出戰魂甲,更不可能煉化戰魂翼!”

孟雪青護住餘霜,哼道:“此信真偽,大師兄可自行查證。據殿下的眼線回報,餘鬥近期會有行動。大師兄——”

她倒是不曾強硬到底,聲音放輕幾分:“我們和餘鬥的矛盾,尚有轉圜餘地,硬把一個擁有戰魂翼的家夥往死路上逼,是什麽後果,你應該清楚。”

“將餘姑娘帶進宗門,我們的目的已經達到。”孟雪青目光柔軟,試圖化解大師兄眼底的仇恨,“且讓她跟我去雲霄別苑,也算留個後手?”

“……”

王城遲疑再三,終是低頭一歎。

苦笑道:“那小子的土河戰意,天賦戰技定是戰魂甲——否則我那一劍,早已將之斬殺。不曾想,他竟能學成戰魂翼……”

擁有戰魂翼,意味著遠超常人的機動力,若是展開報複、騷擾,清瀾宗怕是一世不得安生!

王城視線一偏,看向縮在孟雪青身後的餘霜,似笑非笑的道:“餘姑娘,非是門中師兄弟品行不端,欺負於你。你也來了許久,應該知道餘鬥當初闖了多大禍事。”

餘霜不敢抬頭,鼻息顫抖,驚恐不安。

但她的心底留有一線,剔透的眼眸,透出分堅毅:“我哥,隻是為了活命!”

王城、孟雪青聽了,皆盡默然。一樁婚約背後的爭鬥,涉及的種種,彼此心知肚明。餘鬥拚力反抗,亦是情有可原。

“呼……”

王城心事重重,並不與之爭辯,讓開一步道,“雪青師妹,相關情報我自會查證。不過——無論如何,望江亭論武之時,這丫頭必須派上用場。”

能讓王城退讓已屬不易,孟雪青點頭相謝,溫柔笑道:“大師兄一心為宗門著想,耽擱了不少修行時間。聽說你已晉九星戰驍,是該準備四階覺醒了吧?”

“嗯。”回到師兄妹的日常交談,王城的複雜情緒,頓時消散大半,鬆懈下來道,“門中子弟欲得劍道覺醒,須通過劍塚試煉——師父已經替我定下日程。”

說著,他神色一軟,從虛戒裏摸出一枚做工精美的玉簪,柔聲道:“雪青師妹,你三階覺醒,大師兄還沒有替你慶祝,恰逢新年……”

“新年快樂。”王城遞出玉簪,眼底滿是期待。

孟雪青莞爾一笑,落落大方的接下玉簪,麵露喜色:“謝謝大師兄,雪青也祝大師兄新年快樂,順利通過劍塚試煉!”

一番閑聊,化解了不少隔閡。

憶起當年初識,一個是十六七歲,意氣風發的少年郎。

一個是齠齔之年的懵懂少女。

轉眼,已是十年。

“雪青師妹,清瀾皇族看似榮耀,其中卻有莫大危機……”王城閉目長歎,再睜眼時,星目中習慣的嚴厲與狠辣,皆已消失不見。

返璞歸真,恍若少年。

“你常駐雲霄別苑,師兄希望……”王城也不是傻子,當然知道孟雪青的心意,此刻言語喟然,“你能留有餘地,危急之時,可自保其身。”

……

不出幾日,當王城驗得消息真偽,江湖上風波驟起!

餘鬥向東南三國之地,散出不計其數的印刷傳單,隔空喊話——

指責清瀾宗擄掠餘家小輩,違背江湖俠義。又牽扯大圩皇帝遇刺一案,居心險惡,令人不齒!

並直接挑明,清瀾宗背後的,是《陰字卷》護典家族,南宮家!

人稱“寒老鬼”的戰豪強者南宮寒,一直左右著清瀾國策,無所不用其極,簡直是喪心病狂!

餘家忠心護國,不願坐視清瀾淪落,成為傀儡。這才抵死抗命,甘為天下先!也相信清瀾正義之士,不會隨波逐流!

此外,餘鬥鄭重宣布,將會參加明年六月的望江亭論武大會。

所謂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

誓要清除君側,還清瀾國一個朗朗乾坤!

——

正月,無為學院。

新年伊始,裏飛沙領地恢複了原貌。訓練場上如火如荼,近百學生揮灑汗水,隻為精益求精,盡早完成挑戰。

幫會大廳裏——

“傳單內容,會否太……囂張了些?”穆沙向來謹慎,傳單已經發出去半月,仍舊心存疑慮。

餘鬥剛練完刀,蒸籠似的冒著“白煙”。

咕咚咕咚的喝口清水,笑道:“風水輪流轉,今年我當莊!”

“可是餘大哥——”穆沙想到許多可能,“當莊雖好,咱們手裏沒底牌呀。”

沒底牌的莊家,往往心裏犯慫,遲疑之間極易落敗。

“可是,莊家能使詐呀!”餘鬥緩平氣息,胸有成竹,“清瀾國被我扣上個‘南宮傀儡’的帽子,不論真假,自有一番惶恐。”

“再加上我有戰魂甲、戰魂翼,他們自會疑心——我是否藏拙十年,是否早早投效了中土世界的某個勢力!”

幾個疑慮的答案,都幾乎為空。

但你知我知,清瀾宗不知。

如此一來……

“我詐定他了!”餘鬥收起水壺,呼出口清氣,“大家的訓練進度、計劃,你多操心。各自為戰,成不了大事。”

穆沙“嗯”的把頭一點:“餘大哥,你忙你的。元宵之前,我一定給出方案。”

餘鬥鼓勵的笑了笑,便扭身向外。

訓練場邊的空地,鋪了薄薄的積雪,一名婷婷嫋娜的女生,等了有一會兒。

她膚白似雪,在晴日之下燦然生光,青絲三千,束了個溫婉的辮式。柳眉鳳目,好似畫卷裏走出的人兒,令不少血氣方剛的男生,都為之駐足凝望。

“玄清!”餘鬥幾步小跑,來到近前。

女生正是西荒國的清月公主,秋玄清。

今日相約,是教餘鬥煉化戰魂,以達器魂合一。

“豆豆,你這腦袋冒白煙,好像個大包子。”秋玄清見他渾身“躥氣”,咯咯笑出聲來,風鈴似的清脆悅耳。

“熱身嘛,可不得冒點煙。”餘鬥白眼一笑,左手取出雪煙刀,右手按上刀柄,“快教我!”

“嗯。”秋玄清挺胸抬頭,身姿傲立。

她左手亦提佩刀,卻是右手空甩,砰然爆出雲垂戰魂,口中輕念:“戰魂無形,須以心禦。絲縷萬千,意煉心錘。心有刀兵,則戰魂成器!”

話音才落,秋玄清右手憑空一抓,那灰白色的雲垂戰魂忽然匯聚,化為一柄雪亮尖刀!

“這,就是戰魂器!”秋玄清練習無數次,自然熟能生巧,煉化普通戰魂器,隻在一念之間。

她讓餘鬥觀察一番,便將戰魂刀揮散,俏臉一偏,示意道:“豆豆,你先試試。”

“嗯!”

餘鬥牢記要訣,砰的爆出墨梅戰魂,右手斜揮,試圖將絲絲縷縷的墨梅戰意,都明了於心。

光看秋玄清展示,還覺得頗為簡單。

自己上手,才知煉化戰魂器,絕非等閑之功。

戰魂蘊含的戰意,何止千絲萬縷?

要細致操控到每一分,不可有半點失誤。

然而用力太過,又容易自亂陣腳,矛盾之間,那墨梅戰魂咳叱作響,一番晃動之後,居然憑空潰散……

“找到難點了?”秋玄清對餘鬥充滿信心,故意問道。

餘鬥眼裏有幾分明悟,對她點頭:“戰意源於天地,這戰魂器亦與天道暗合——引導煉化之餘,也要用心體會,不可莽撞梏形!”..

秋玄清的一雙妙目閃閃發亮:“聰明!快繼續!”

餘鬥恰才練刀,將狀態調整至最佳,此刻眼明心亮,思絡正好!

再度爆出墨梅戰魂,一麵悉心引導、煉化,一麵感受墨梅戰意的親疏進退。有時柔和,有時堅韌。

有時親近,有時冷漠。

恰是如此,心中本是一片模糊的戰魂器,在擠壓凝練之中,逐漸有了輪廓!

“是了……”餘鬥心底一亮,窺得半分天機,循著秋玄清的口訣,果斷收力!

右手一握,墨梅戰魂瞬間匯聚,化為一柄梅紅色的三尺戰魂刀!

“謔!”

餘鬥喜出望外,不禁揮動幾下,輕細鋒嘯帶來的銳利之感,叫人心中輕快。拿捏斤兩,亦是恰恰趁手!

秋玄清見狀,歡喜拍手,嬌笑稱讚:“豆豆好厲害,和顧清風一樣,兩次嚐試,就煉化出了戰魂器!哼哼,我還試了好幾次呢!”

餘鬥自不去問她失敗次數,懂事的說:“都是‘秋老師’教得好!”

“那當然!”秋玄清眼眸含光,並不急於教他器魂合一,而是道,“你先掌握‘魂轉器’、‘器轉魂’的狀態切換,百次之後,再上雪煙!”

“好的,秋老師!”

餘鬥心情頗好,故意作怪,惹得秋玄清連連發笑,就站在一側,看他反複練習。

天賦再高的修行者,也要夯實基礎,強化基本功。

連擁有霸刀體魄的顧清風,每日都要揮刀兩千次,加強刀法根本,何況半路出家的餘鬥?

好在他有“釣魚佬”的心性,向來耐得住枯燥。

不僅如此,在“魂轉器”、“器轉魂”的訓練過程中,他還有意加快速度。

循著老李傳授的“臆像法”,想象出各種戰鬥姿態、極限狀況,並在那樣的前提下,進行狀態切換。

並且,還不時穿插“雙爆戰魂”、“爆塔”的操作。

強橫的戰意波動,讓秋玄清看得嬌顏生花,亦是讓訓練場上的學長學姐紛紛側目。

不由暗讚:不愧是裏飛沙的幫主,這小子,天賦果真妖孽!

十年前名震東南大陸的家夥,在背負十年“廢柴”罵名之後,似乎要重奪小輩第一天才的寶座!

話說回來……

如今的第一,不正是他的未婚妻嚴雀?

二級劍道聖體,千古無一!

爭來爭去,也是人家小倆口的事兒!

——

餘鬥自行加練,拉長了“百次切換”的時間,不過秋玄清始終陪伴,不曾有半分不耐。安靜陪伴,看他快速熟練,並能如意切換各種戰意狀態,秋玄清感到由衷的高興。

終於……

餘鬥手心一鬆,戰魂刀散碎如星,又眨眼匯聚成一朵色澤冷豔的墨梅戰魂。

他氣息放長,墨梅戰魂凝聚數息,亦飄散如煙。

一百次了!

“呼……”

餘鬥渾身冒著熱氣,這番訓練,相當於在半個多時辰內,連爆兩百次戰魂!雖是原地,其強度卻是迫近極限。

加上餘鬥“皮”了一番,賣弄了幾次三魂合一的乾坤山河塔,這會兒就連氣息也有些晃動。

秋玄清看得分明,卻不打算讓他休息,語速輕快的道:“定心沉神,拔刀!”

“呲……”

餘鬥一聽,便知到了關鍵時刻。

立即咬緊牙關,齒縫間躥出絲絲熱氣。

他右手拔出雪煙,心守靈竅,默念《鎮山河》,將體內紊亂激**的戰意迅速理順。

秋玄清的聲音從耳畔傳來:“將煉化戰魂器的感覺,引入雪煙,戰意共鳴!”

“好!”

餘鬥額前滲出豆大的汗水,順腮滑落。

心念引動,隻見其本就雪亮刀身,忽的耀起銀光,鋒口發出嗡鳴輕嘯——雪煙刀在自己手裏已有半年,戰意共鳴不在話下!

秋玄清有條不紊,步步指引:“閉眼,強化戰魂器的感覺,感受其中進退,直至與雪煙的輪廓完全重合!不可有一絲差錯!”

“嗯!”

此時餘鬥的身體,已經有些僵硬,但長期練刀……嗯,還有垂釣,已讓他的雙手沉穩無比!

他閉上雙眼,心意領動,把百次練習在心底刻下的輪廓,搬到雪煙刀身。

不相匹配之處,皆以靈元拿捏調整。

隻是細微處繁多,要想完全重合,須反複查驗。

巨大的消耗下,餘鬥的鼻息漸漸粗重,汗水越來越多,甚而浸透衣衫。

秋玄清見狀,本想暫停嚐試,但嘴唇將動時,看見餘鬥眉心緊皺,透出幾分決然,其中情緒不言自名。

“這家夥,做什麽事情,都想一次成功……”她心裏感歎,將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恰在這時,餘鬥忽的睜開雙眼。齒根一鬆,眸子裏透出喜色:“重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