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蘆穀周圍,三條山嶺高低參差,形成了特殊地勢。

左右爬坡,崎嶇難行。

當中略微向下,大道寬廣。

但是大道盡頭處橫生的關隘,擋住了後方情景——過了那處關隘道口,左右山勢便兀然合攏,曲折向北,形成葫蘆般的兩側山壁。

當中穀地,是為“葫蘆穀”。

——

葫蘆穀範圍不大,左右寬處不過二三十丈,最窄的葫蘆腰,地麵隻有數尺。

路徑藏在密林之下,迂回往複,極易迷失。那林子茂密幽深,陽光難以射透,樹冠之下陰暗迷蹤、瘴氣彌漫。

——

葫蘆穀側壁上方,某處雜草叢生的岩角,風吹草動,搖搖曳曳。仔細端詳,亦難看出破綻。

然而,恰是這片搖曳的雜草裏,藏著一雙眼睛!

“一、二、三、四。”

“五、六、七、八……嗯?”

他緊盯著下方道口,凝眉細數,待那幾人盡數通過之後,卻不由疑心:“學院戰隊皆有十人,這才八個?”

“藏了兩個?”這哥們是個老偵查了,下意識看向左右山坡,不過目之所及,並未發現任何異狀。

他對自己的目力極為自信,在戰靈範圍內,一眼過去,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

“也是散人隊伍?”

年輕男子的視線回到葫蘆穀內,凝眸之時,他的雙眼產生了一些奇異變化,陽光都難以照透的樹冠,他竟能把下方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

眼看八人循著路徑,就要走到葫蘆腰出,他嘴裏嘀咕一聲:“怎會從南邊過來,不怕死麽?”

旋即悄無聲息的離開草叢,順著身後山勢撒腿疾崩,很快來到北側的嶙峋山地——山勢之中暗藏刀光劍影,光是看過去,都冒著濃濃殺氣。

年輕男子嘴裏喊出個竹哨,輕輕吹響,就似幾聲鳥叫。連續兩個隘口的暗哨紛紛解除警戒,由他通過。

待其跑到葫蘆穀外西北側,一支二十餘人的散人戰士隊伍,早已蓄勢待發。

“八個人,四男四女。”年輕男子臉不紅心不跳,簡短說明情況,“武境都在戰靈以上。”

領頭的是個寬麵漢子,聽得情況之後,咧嘴笑道:“勞煩寶山兄弟再去高處盯著,若有其他狀況,隨時通傳。”

寶山卻未轉身,嘀咕道:“我覺著有些古怪……”

寬麵漢子正要帶隊出擊呢,聽他言語,好笑問聲:“如何古怪,你且說來。”

寶山道:“學院戰隊多是飛行搜索,這隊不像。可若是散人隊伍,能從南麵過來,說明有些本事——怎會輕易入了葫蘆穀?他們身後也無人追殺呀。”

寬麵漢子微微頷首,摸著下巴道:“嘶……說的有理。不過也沒事,古怪不古怪的,搞一搞不就知道了?”

寶山對寬麵漢子頗為了解,送到嘴邊的肥肉,沒道理不吃。

下邊隻有八人,想來掀不起什麽風浪。

“你們多加小心,我去上麵盯著。”寶山收起疑惑,轉身而去。

——

寬麵漢子倒也未曾輕敵,扭頭下令:“讓二隊從東側小道進穀,伺機而動。讓三隊繞後,封住南側入口!”

隨著兩人出發傳令,他把手一揮:“隨我進穀,會會他們!”

——

葫蘆穀內,烈日炙烤,讓林木的上方熱得發燙。

而茂密樹冠下的空間,則是蒸籠般悶熱。

尋常人進去,怕是耐不得多久。

寬麵漢子領著二十來人,從隱秘的缺口小心向前,漸漸入了葫蘆穀。他們在葫蘆穀進行了多次伏擊,對於一些隱蔽的路徑,早已了然於胸。

眾人皆有戰靈武境,對抗穀內的悶熱、瘴氣,倒也不在話下。

“寶山兄弟說了,那八人有些古怪,都機靈著點!”寬麵漢子建立傳音領域,提醒之後,立即施展身法。

弟兄們紛紛跟進,很快來到預設的伏擊點——恰在葫蘆腰的北側!

從南向北的路徑,會被植被遮擋,驟過拐角遭遇襲擊,極難作出反應。

幾個擅長隱匿氣息的兄弟,早已摸上前去,各自藏好身形,就等著獵物送上門來。

……

熟悉的戰術,熟悉的節奏,沒等多久,葫蘆腰南側密林之中,果然傳來些腳步聲,眯眼細看,可見人影晃動。

寬麵漢子凝眸細看,心裏嘀咕:“穿的雜色衣裳,不像學院子弟——”

他傳音令道:“第一波攻擊,且留性命。若肯歸附,我們又能多幾個幫手!”

前壓伏擊的弟兄紛紛領命,各自揣著小心。

然而……

眼看當先的三人就要通過葫蘆腰,其中的短發男子忽的揚起手,止住隊伍前進。

回身道:“歇了吧,都累了。”

左右幾人紛紛鬆了口氣,各自尋地兒休息。隊形看似鬆散,卻是並無多少位置改變——他們停下的位置,恰巧是葫蘆腰的前後拐角處。

向前兩步,就會遭悶棍。

可是……

這幾人悠然坐定,偏偏不走了。

“發現咱們了?”伏擊者納了悶,“不能啊。”

葫蘆穀上方,有寶山兄弟盯著,確定山穀周遭並無異狀。

也就是說,這八人沒有後援。

沒後援的情況下,發現了伏擊,肯定是走為上計。

你們原地修整,算幾個意思?

……

“難道……沒有發現?”

“是巧合?”

幾個伏擊者嘀咕不停,“也說不過去啊——葫蘆穀又不大,你們要休息,外頭尋個陰涼通風處不好?”

“怎的選在蒸籠似的葫蘆穀,位置還如此曖昧?”

你們過來,鐵定吃虧。

可是你們不動,咱也不好過去啊……

葫蘆腰的隘口就這麽窄,倆人並行都有些卡胯。

一個人強衝八個,不得當場送了人頭?

——

葫蘆腰隘口的伏擊者共有五人,兄弟幾個耐性十足,就算犯了嘀咕,仍舊伏定不動。

作為獵人,必須比獵物更有耐心。

再者說,他們不過坐下休息,能要多久?

了不起一刻鍾——真坐那麽久,二隊早從南穀東麵包抄,三隊徹底封死後路。

繼續坐下去,那是畫地為牢!

……

令人意外的是,八人悠哉坐定,混不設防,似乎誤將葫蘆穀當成了安全所在,叫人啼笑皆非。

伏擊者一邊等待時機,一邊閑聊:

“在月瀾山中藏匿,越是蒼莽隱秘處,就越容易引來學院戰隊。”

“我等選在葫蘆穀活動,就是為了伏擊前來搜索的學院站隊。”

“上回就給楓江學院戰隊整了波大的,過癮!”

“學院站隊最近巡得可勤,這幾個家夥真的是……”

“繼續坐下去,不被咱們包了餃子,恐怕也死於學院戰隊之手。”

“進了月瀾山脈,還這麽不小心,死了也怨不得誰。”

“既然坐得安穩,等二隊的兄弟過來包餃子,我得好好問問——都闖到這兒了,是把腦子扔路上了不成?”

……

伏擊者的靈元音域裏,響起窸窣的笑聲。

儼然已將葫蘆腰隘口後的八人,當成煮熟的鴨子。

——

殊不知……

看似毫無防備的八人小隊,同樣保持著靈元音域。

“葫蘆腰隘口北側,共計二十四人。”

“西側山頂,一人。”

“東側林地,二十一人靠近。”

“武境皆在一星至六星戰靈之間。”

躺椅上的餘鬥,一直都在假寐。

分明閉著眼,卻把葫蘆穀內的狀況探得分明。

其餘諸位聽到指令,卻都耐性十足,戰意波動保持平穩,不漏絲毫破綻。

餘鬥不等東側包抄隊伍靠近,預先指揮道:

“三刀封死葫蘆腰,不可放過一人。陣尾變陣頭,三劍向東強攻,雙翼——紅藥隱入暗處,尋機補控補刀,不可傷人性命。”

“陣中煥峰學長,前後補漏。”

靈元音域中,大家都釋放出應答訊號,餘鬥輕輕一笑:“預備——”

——

從東南側偷入葫蘆穀的二隊循著林下小道,快速逼近了目標。

一個個屏息凝神,盡量不漏戰意波動。

他們經驗豐富,人過林下,草木無聲。每個落腳點,都避開雜亂枯枝,就像二十一個林下幽魂,悄無聲息的向著葫蘆腰摸去。

將將把靈元音域,和葫蘆腰北側的一隊串聯,忽有一種古怪之感——冥冥之中,似乎有一雙眼睛,看著自己。

“嘶?不好!”寬麵漢子一直觀察,兀的反應過來,連忙喝聲下令,“不藏了,強(攻)……”

他話未說完,葫蘆腰南側林地,劍芒驟起!

嚴雀、孟雪青、王肅三劍齊出,猶如平地掠起驚雷,光芒萬丈,將林下陰霾瘴氣一掃而空!

東側包抄的二十一人堪堪進入攻擊位置,就看見三名擁有戰魂翼的劍客疾速攻來。

尚未照麵,七十二道劍芒先至!

王肅開啟河洛劍陣,孟雪青啟用劍心,不約而同使出了清瀾宗招牌——玉品高級戰技,清玉流。

說來品級不高,但在江湖戰場,難見高階戰技。

在戰靈之間的戰鬥,玉品戰技絕對是主流。

就算是戰豪高手,也常常使用——同樣的招法,境界不同,領悟不同,威力自然不同。

王肅、孟雪青皆入戰魂融合境,哪怕手底下隻是玉品高級戰技,對上尋常戰靈,也能起到不俗的壓製效果。

這不,兩記清玉流,劍芒七十二,當時猶如狂風驟雨,衝得二十一人東倒西歪,血光濺閃。

連著幽暗的山穀密林,都被劈開道道空隙,陽光道道灑下,將林中迷瘴快速驅散。

“有飛行戰技,是學院戰隊!”葫蘆腰北側,寬麵男子見到對方突然發難,頓時眶眥欲裂。

在靈元音域裏爆喝道:“一二隊結陣強攻,三隊上山聽寶山指揮,準備‘打鳥’!”

他對學院戰隊似有恨意,怒火迸發,幾近咆哮的道:“他們就八人,給我狠狠的打!”

——

葫蘆穀內,戰鬥猝然爆發。

被王肅、孟雪青第一波衝擊,二隊當場重傷數人。正待站穩陣腳,防守反擊時,忽見一道青光閃掠——

欻!

嚴雀落後出手,身法卻是當先而至。

鶴靈青羽靈竅疾速,她的劍術更是妙到巔毫——或以劍身拍擊,或以劍尖封穴,隻一個照麵,又讓五六人偃旗息鼓,失去戰力。

“反擊,反擊!”二隊指揮見狀,倒也韌性十足。他手持一根齊眉棍,舞動如火,直擊衝陣而過的嚴雀後背。

二隊指揮的出手時機相當巧妙,儼然是個江湖老手。

熟料嚴雀頭也不回,矮身回刺,鶴翊劍的劍尖就點著他持棍的手腕。

“嘁……”二隊指揮麵色一獰,極限的鬆開一隻手,單手持棍,四爆戰魂,猛力下砸!

電光火石之間,忽有一道橙色鏡壁瞬發而至——

嘭!

二隊後方,頓時發生猛烈的碰撞。

——

與此同時,葫蘆腰隘口。

強攻的指令已經過去數息,然而實力最強的一隊,愣是沒能向南突破。

原因無他——

餘鬥、顧清風、秋玄清這三把刀,簡直強得離譜!..

先是顧清風、餘鬥互為主傀,刀陣齊開之下,戰意直往上躥。

後是餘鬥、秋玄清亦為主傀,再有刀陣加持,光是那股子凜冽氣息,就讓人不敢鄙視。

再兼餘鬥、顧清風皆入戰魂融合境,一個腦後起塔,一個腦後立閣,煌煌之威,直逼戰豪之境!

這三人功夫極硬,借著葫蘆腰的狹窄地勢,上下配合,愣是硬扛一隊的衝擊,不曾漏過一人!

……

“老大,他們韌性太高了,這怎麽打?”

幾個隊伍尖刀輪番上陣,接連吃癟,紛紛叫苦。

寬麵漢子手持戰刀,跟顧清風硬拚一記,雙臂正麻著呢:“土河……那個金色戰魂甲的小子,是土河戰魂甲。”

“還有雲垂……他們的隊伍,有陣法加持!”

兩句過後,寬麵漢子心裏的恨意愈發明顯,臉色卻有些黯然:“這至少是中三院的實力——我們這回,碰到硬茬了!”

聞得此言,幾個兄弟卻不服軟,兩眼放光的道:“媽了個屁的,來得正好!老子打的就是中三院!”

“就是要讓那些眼高於頂的家夥,見識見識我們的裏厲害!”

“土河戰魂甲搭配雲垂陣,鐵王八?嘁,我倒要看看,是他的王八殼硬,還是我的崩天錘硬!”

——

“嘿嘿,是啊……”寬麵漢子黯淡一瞬的臉色,忽的恢複了正常,炯炯雙眸戰火重燃,揚起手中戰刀,呼喝道,“兄弟們,看我打開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