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南宮辭聽得心驚,細細推敲諸多古怪處,竟無法看出破綻。

從餘鬥決意帶領散人戰士衝擊銀月城,她就有著諸多疑惑——無為戰隊是特邀而來,本該和學院戰隊統一陣線。

多殺散人,才有前置積分。

帶散人戰鬥,似乎沒有實質性的好處?

此為疑點之一。

不過,餘鬥通過“重金收買”的方式,“圈養”的上千散人,理論上可以無限“刷分”。按著他曾經的事跡,這樣的事情不算出格。

頂多是利用規則,以及其餘學院戰隊的倨傲,在月瀾山脈“偷”了個便宜。

此外,庶出的南宮辭,深知底層苦難。

她理解餘鬥,也能看出來,餘鬥誌向非凡。

——

疑點之二,既然決心一戰,或許應該低調籌謀,暗中布置?

餘鬥卻選擇當眾宣言,正麵宣戰。

不僅如此,還在八月十五黎明之時,放飛數之不盡的彩蝶。如此奇怪的舉動,著實令人難以揣摩。

還有那個“流星蝴蝶劍”的名頭……玩呢?

話說回來,若在暗中進行,似乎也無法達到餘鬥想要的效果——南宮辭很清楚,他想替無為學院打出“正名一戰”。

想替那些出身平凡的戰士,爭取一絲曙光。

故此,此前的一些高調之舉,倒也說得過去。

——

疑點之三,神侍戰隊親自出手,竟然撲空?

餘鬥拿捏人心的天賦,無疑相當出眾。

他能誆得柳天鳴坐下喝茶,南宮辭並不感到意外。

但是……

神侍戰隊的實力,過去兩日早有展現。

哪怕南宮辭見多識廣,也感到由衷的歎服。除了護典家族內部最為頂尖的一檔核心子弟,普天之下,恐怕再無同輩中人,能夠與之相較。

柳天鳴帶隊搜索山地,如篩網過境,幾乎滴水不漏。

餘鬥帶著一千一百多人,從東山城出發,在禁止挖地道的前提下,不可能躲過神侍戰隊的搜捕。

因為南宮辭知曉,在月瀾山西麓山口一帶,並無足夠容納千人的天然庇護所。

就算有,初來乍到的柳天鳴,也與能力在第一時間發現。

可是……

餘鬥連同那一千餘人,居然在進山之後,如同人間蒸發一般,徹底消失了蹤跡。

……

“城頭的小兵都看見了,明明進了山,卻不知去向,真是奇了怪……”柳天鳴將情況分享完畢,並未打算多作停留,笑聲道,“無論他用什麽手法,終究要來銀月城。”

語罷,他刻意等了一會兒。

見南宮辭未有言語,才招呼左右,朝著散人密集的方向殺去。

十名銀甲神侍掠身向外,以王者之姿,臨於月瀾。

——

半空裏,南宮辭看到遠處翻騰起大片血霧,微抿薄唇,無聲低喃:“所以,是徐家為了報答你對徐嬌的救命之恩,替你說了慌。”

此一節柳天鳴多半看破——然而當時情境,他卻不能向東山城發難。就算餘鬥還在城中,又能如何?

餘鬥賴著不走,不算違規。

界線之外,銀甲神侍也不好草菅人命……

恰如剛才所言:無論餘鬥用了什麽手法,終究要來銀月城!

在銀月城周圍的戰場上,柳天鳴有著十足的把握,讓無為學院的計劃變成血腥的泡影。

……

“所以,柳天鳴剛才——”南宮辭捏緊拳心,視線所及處,死死鎖住某個銀甲神侍,“在試探我。”

——

很顯然,柳天鳴的目的已經達到。

南宮辭對餘鬥的態度,他已然心裏有數。

最關鍵的是……

“公子,你究竟在哪?”

南宮辭隨著陣法方位輪轉,繞城而戰,除了愈發頻繁的戰鬥,根本無從分辨剛剛交手的散人,是否來自“流星蝴蝶劍”。

往往在高處發現目標,太陰戰隊的九人便似迅鷹捕食,俯衝而至。

數息之間解決戰鬥,讓月瀾山中新添一地屍體。

然後要立即換位,通過橫向的穿插移動,添補人手不足而出現的防區漏洞。

——

且不說猩紅月瀾、殺戮時刻下的銀月城之戰如何血腥慘烈,離開東山城的餘鬥並未刻意躲藏,而是取了個“巧”,讓學院戰隊很難發現自己。

鬥戰神大陸,修得飛行戰技,將戰魂化翼,可如鳥類一般飛天翱翔。

但是茲有天地,上清下濁,世間萬物,皆受大地的引力束縛。

大地之力非同小可,難以忽視。

故而,在鬥戰神大陸之內,飛得越高,身體所承受的壓力也就越大。戰意靈元的消耗,也會隨著極限高度的提升,而成倍增長。

比較“舒適”的高度區間,通常是整個升限的下三分處。

即——假設升限為百丈,則在三十丈左右的高度飛行,不會受到大地之力的額外束縛,與掠地飛行的損耗相當。

倘若達到五十丈,不僅會感到身體不適,施展飛行戰技的戰意消耗,也會隨之加倍。

若是去到極處,對於鬥戰神大陸的修行者,則是相當危險的舉動。

在升限之上,人體承受的壓力,可能是十倍,亦可能是百倍。

至於戰意靈元的消耗,甚有可能讓人瞬間力竭墜亡……..

——

“九星巔峰戰靈的飛高上限,是三百餘丈。”

“學院戰隊的搜索高度,通常在五十丈以下——飛得太高反而看不清地麵,容易漏過。”

“而我現在的高度……”

“是二百八十丈!”

餘鬥出發之前,早已計算清楚,也曾有嚐試。此刻他藏身雲海向下俯瞰,依稀可見不同的戰圈,正閃爍著星點般的光芒。

身處二百八十丈的空中,身上穿著灰白色的學院常服,背後是雲芝戰魂翼,在五十丈左右往上看,便如飛過天際的渺小灰鳥。

哪怕是目力奇佳的嚴雀,都難以察覺。

“越是極限狀態下,土河戰意的韌性優勢,就越明顯。”餘鬥的狀態尚且輕鬆,一邊飛行,一邊還有所體悟,“就是戰意靈元下得太快,得一直嗑著靈元玉,才能勉強維持。”

想到此處,餘鬥眼底忽的閃起亮光:“嶽老師曾說,重負荷、重消耗的環境,最有益修行。”

“東南大陸的修行者,多在尋找洞天福地、懸崖奇遇,我倒覺著朗朗青天,就是最好的修行之所。”

“待回東南,定要帶著裏飛沙的兄弟姐妹,飛到天之極處。”

“也體驗一番,萬年前的‘鬥戰神’,在天門之前承受過何等恐怖的威壓!”

——

他出發的時刻,並未落後柳天鳴太久。

神侍戰隊飛抵銀月城時,餘鬥也在進入對應空域。

由是居高臨下,無陽光刺目,南宮辭、柳天鳴沒瞧見他,他反而發現了神侍戰隊、太陰戰隊的動向。

……

銀月城,外圍戰線。

十名銀甲神侍高度壓得極低,所到之處,但有散人戰士存在,必定是一陣腥風血雨。不過除了淩厲之極的手段,他們似乎還在尋找著什麽。

林下,一道血光閃過。

柳天鳴揮出的刀芒,將一個年齡相仿的刀客揮為兩段。

年輕刀客慘遭腰斬,卻未就死。

狼狽跌落塵埃時,猶然攥緊手中利刃,沾染血塵的臉上滿是不甘。

可是,他再也沒有機會戰鬥了。

咻——

嘭!

“轉兩圈了,可有發現?”柳天鳴未曾遲疑,揮刀得手的瞬間,左手便甩出一枚紅蓮印法,追身而去。

沉猛的爆炸,迸閃出熊熊烈火,將年輕刀客的上半身炸得稀爛,一時血光四濺,碎肉亂飛。

然而如此血腥的場麵下,柳天鳴的臉色依舊輕鬆。

仿佛斬殺一人,就跟踩死一隻螻蟻似的。

聽到他問,一名銀甲神侍道:“未能發現餘鬥蹤跡,也沒有出現身上明顯沾染‘蝴蝶粉末’的散人。”

剛說完,又一人應道:“沒有發現人,我卻找到幾個地方。”

“哦?”柳天鳴手腕輕抖,甩去佩刀上的血跡:“說說看。”

他並不停留,立即飛到半空,搜索下一個目標。

隊友跟上來道:“銀月山城,有三山迂繞。周邊地形多有隱秘複雜之處——”

說話間,這名銀甲神侍揮手鋪開一張靈元地圖,其中有三處特殊顏色的標記。

“餘鬥等一千餘人憑空消失,必不可能進山。依我之見,或是‘李代桃僵’之計。今早我們見到的千餘人,根本不是參賽的散人戰士!”這名銀甲神侍剛一開口,就得到了柳天鳴的讚賞。

旁的隊友疑惑道:“嘶,可是我分明看到,他們佩戴了銀月徽章——那些銀月徽章材質特殊,須做不得假。”

剛才那名銀甲神侍胸有成竹,聲音平穩的道:“想是頭一天夜裏,餘鬥取了一遍銀月徽章,除了拿到一千多的保底積分,也正好用來蒙蔽我等。”

柳天鳴微微頷首,看向靈元地圖上的幾處標記:“你是說,餘鬥的‘流星蝴蝶劍軍隊’提前離開了東山城,此刻已經逼近?”

“不錯。”銀甲神侍十分篤定,“恰才四處搜尋,我留心了這三處險地——”

“一是東南向的‘安息林’——那片雨林綿延數十裏,覆蓋山勢,是潛藏行跡的絕佳所在。”

“二是東北向的‘回風穀’,剛才你我所見,除了深溝淵壑,還有無數石林迷蹤,也是個藏身的號所在。”

他這一說,除了四麵警戒者,其餘神侍都投來目光,眼裏透出幾分熾熱——神侍戰隊什麽時候吃過虧?

今早被餘鬥擺了一道,定要逮住那小子,出了胸中這口惡氣!

柳天鳴看向最後西側的標記,仔細道:“我記得,那裏是一片寬闊峽穀,名為‘銀月峽’。站在神殿鬥場之上,望西南就能看見。”

“峽穀對麵地勢頗高,比銀月山更為險峻。”

他說著,不由輕聲發笑:“因為峽穀地形曲折迂繞,水流湍急,激流暗渦不計其數。此刻處於嚴密監控之下,看起來根本沒有偷過的可能。但是……”

柳天鳴似乎確定了思路,語調也幽默起來:“餘鬥等人,亦有可能繞至‘銀月峽’!”

左右的銀甲神侍紛紛點頭,深以為然。

稍作推敲,柳天鳴見“安息林”距離最近,於是下令:“先去安息林,後去回風穀,最後去銀月峽——咱們走!”

——

隨著神侍戰隊尋得脈絡,漸漸推敲出“流星蝴蝶劍軍隊”的所在,天上的日頭也行過了中天。

按著青年戰士聯賽的規矩,日落那一刻,便是猩紅月瀾結束之時。

故此,逐漸攏至銀月城防區外圍的散人戰士漸漸按捺不住,開始大批開拔。

無數散人戰士施展身法,不揀路徑,齊齊向著銀月城發起衝擊!

如此一來,倒讓神侍戰隊犯了難……

安息林、回風穀,都適合渾水摸魚。

據說往屆聯賽時,就有不少散人在此偷過,並最終進入銀月城。

柳天鳴剛到安息林,發現根本不用找人,往外圈兜轉,視野裏到處都是瘋狂向前的散人戰士!

“難道說……”

柳天鳴固然殺了個痛快,神侍戰隊的積分蹭蹭上漲,但他的臉上卻無半分喜悅。

反而看起來有些惱怒。

——

正在飛躍銀月城的餘鬥,看到安息林爆發戰火、烽煙驟起,另一邊的回風穀也轟鳴不斷,不由咧嘴壞笑:“喔謔謔,沒錯,小爺都算到了!”

銀月城周邊,就這麽幾個可供“偷雞”之處。

那銀月峽又是默認的天險,時刻暴露在視野之內,你們自然優先搜查安息林、回風穀。

不過掐著時間,“趕巧”能夠遭遇散人戰士的第一輪大衝鋒。

喔謔謔!

你打是不打?

你不打,就是不搶分,第一名你不要了?

你打了吧,就正中下懷!

——

飛到此處,餘鬥已然能夠看見銀月峽的輪廓,想到過去兩日大家經曆的艱險,此刻不敢放鬆分毫。

越是臨門一腳,越要全力以赴!

就算頂著巨大損耗,就算已經疲憊,餘鬥非但沒有下降,還向上頂了數尺。

他猶如一隻藏在雲中的小鳥,悄然來到銀月城西側。

然而,再完美的計劃,都存在破綻。

之所以稱謂“完美”,隻因為那些破綻能夠被巧妙的掩蓋。

然而——

“來是來了……”餘鬥飛到銀月峽上空,不由撓了撓頭,“我該怎麽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