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水月城徹夜歡騰。

待得夜色濃時,城外布置的焰火接連燃放,與璀璨星河交相輝映,大家酒興正酣,皆盡開懷暢飲。

——

餘鬥離開宴會現場,已是夜深。

他平日飲酒,卻不算好酒,加上顧清風等人著實夠“頂”,故而飲得不多。順著畫廊走沒幾步,渾身酒意便消散無蹤。

正往深院裏去,身後傳來一個淺淺喚聲:“哥?”

餘鬥半轉回身,看向那清瀾倩影:“霜兒。”

來人正是同族堂妹,雲霄司座餘霜。

“我送你回去。”她走到餘鬥身邊,卻是眼眸低垂,不敢貪看,嘴裏輕念,“戰意雖可祛除酒氣,渾身經脈終是疲憊——何況今夜喝的,還是上好的‘青蓮酒’。”

“嗯……”餘鬥坦然應聲,就與她緩步而行。

靖安王府頗有規模,從前院走回臥室距離不短。

餘霜歎道:“改建王府,說好是好,隻是從前玩耍的院子、蓮池,如今都沒了蹤跡。”

“你這丫頭。”餘鬥哈哈笑聲,“常言道,苦的是‘物是人非’——咱家有了變化,走在此間的還是你我,應該高興才是。”

“也是……”餘霜抿著唇,卻無法露出笑意,轉而問道,“哥,你大概什麽時候再去中土?要等顧少宗主完婚麽?”

“……”

餘鬥腳步一頓,心底有些猶豫。

真實的計劃,目前沒幾個人知道。

當然,也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但是……

“計劃裏,七月便要去流風山舉行入宗儀式。”餘鬥斟酌一瞬,字句謹慎,“然後和顧大哥入刀閣閉關,完成刀閣挑戰。”

“大約四五個月後出關,正好趕上顧大哥的婚禮。”餘鬥目含星光,看著東南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雲霄司座。

她不再是個小丫頭了,她有能力和自己一起扛起整個家族。

“實際呢?”果然,餘霜反應很快。

身為雲霄司座,她有足夠的嗅覺,揣測餘鬥的後續計劃。

順勢一問,便問到了點上。

“過幾天吧……”餘鬥隱約感到一些疲憊,就坐於畫廊一側,“待賓客返程,我也該啟程了。”

去流風山的一切,都是幌子!

“這……”餘霜眼眸一顫,對這個答案感到頗為倉促,“回來不到一個月,這麽急?”

餘鬥點頭:“玉尊者身死,正是攪弄風雲的大好時機。若非安撫親友,我甚至不會現身——當然,回來也好。能讓大家安心,我也見到了岩兒。”

“……”

餘霜嘴唇動了動,卻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就在他身邊坐下,遲疑了一瞬,卻又勇敢的側過身子,靠在餘鬥的肩膀。

“生在餘家,身在此局,注定要背負的……”餘鬥一邊說著,一邊攤開手掌,餘霜自然的伸過手來,兩人十指緊扣。

“我明白。”餘霜感受到手心的熱力,心裏亦是感到安寧,“我隻想盡力幫到你。”..

“嗯……”

餘鬥對此亦有考慮:“南宮辭已和清瀾朝廷打過招呼,從今往後,餘家再也不會遭到欺淩——雲霄別苑,已經不適合你了。”

餘霜眸子一亮,側臉仰頭看著他,驚喜道:“哥,是有任務給我?”

從八年前啟,青梅竹馬的兩人便聚少離多,數次生離死別,讓人難以釋懷。

若有可能,餘霜再也不想和餘鬥分開。

哪怕,隻是遠遠的看著也好。

——

“清瀾國會繼續通過喬家堡,和南宮家保持往來。”餘鬥麵轉鄭重,“清瀾劍仙雖已隱退,卻是權宜之計,他日卷土重來,猶未可知——我需要一個族人前往喬家堡,代表我,俯視東南四國!”

餘霜雙眸含光,滿是憧憬:“哥的意思,是讓我前往喬家堡?”

“嗯。”餘鬥點頭,麵色卻未放鬆,“掌控幽林,監察東南和中土世界的聯係,隻是表麵任務。”

“唔?”餘霜心裏暗驚。

因為這份表麵人物,聽起來便不輕鬆。

先要和喬家達成共識,又要應付東部三家,還須掌控東南四國對中土世界的信息……這還隻是表麵任務?

隻聽餘鬥接著道:“喬戈、羅煥峰等學長,聯合流星蝴蝶劍的朋友,通過木材的銷路,建立了一張遍布中土的情報網絡。”

“這張情報網還不夠成熟,我需要一個足夠細心的人。”餘鬥手裏緊了緊,視線垂下,與身側的霜兒四目相對——

“成為中土世界的‘雲霄司座’,掌握中土風雲!”

——

餘霜苦等多年,總算有機會真正參與計劃,一時呼吸咻咻,雙眸含淚:“哥……”

“霜兒……”

餘鬥自然明白她的心思,當即也不管許多,微低下頭,在她薄嫩的雙唇輕輕一吻:“我們一起,鬥這天地!”

——

伺及餘霜把餘鬥送到深院,新郎還有些戀戀不舍。

餘霜小小得逞一次,心裏歡喜,俏顏上滿是笑意:“我先走啦——今夜還要安排船隻,送陛下、皇後回瀾城呢。”

餘鬥鬆開手,不由感歎:“我的小霜兒,果然是長大了。那你先忙。”

“嗯!”餘霜嬉笑擺手,打趣道,“哥你快回去吧,莫讓二位嫂嫂久等了!”

餘鬥便與霜兒作別,隻是扭身向內,又犯了嘀咕……往前是主臥大院,往右是次臥……呃,院子房舍也都一般大。

同娶兩位夫人,先去哪邊?

正猶豫呢,主臥院子裏傳出吱呀門響,隻見餘岩從裏邊跑出來。

來到近前時,見著餘鬥發愣,餘岩哢哢直笑:“爹,娘有事尋你,讓你快來。”

“嗯。”餘鬥挑著眉,揉了揉兒子的腦瓜,“都過子時三刻了,還不睡覺?”

“啊呀,這不是替爹操心嘛!”小家夥的語調,像極了嚴雀,“爹你快去吧,霜兒姑姑今晚有事,我去找奶奶了!”

“咳……”

餘鬥一時好笑,見餘岩身邊一直有熟識的侍女跟著,擺手道:“那你快去,你奶奶也快歇下了。”

“嗯呐,走嘍走嘍,聽奶奶講故事去嘍!”餘岩頭也不回,一溜兒飛跑,惹的幾位侍女連忙追趕。

——

待餘岩跑得遠了,餘鬥這才舉步向前,回了主臥院子。

那房門敞著,散出的燈光,亦是鮮豔的紅色。

餘鬥走進屋子,發現嚴雀正和花仙兒坐著閑聊。

“咯咯,新郎官到啦!”花仙兒聊得開心,這會兒笑眼盈盈,起身向外,“公子、雀兒姐我先走啦,春宵一刻值千金喔!”

嚴雀起身相送:“這幾日你也辛苦了,早些休息。”

花仙兒俏皮的擺擺手,自顧離去。

……

嚴雀迎得餘鬥進屋,順手把門關上,看他臉色如常,這才鬆了口氣:“真不懂你們男人,喝酒跟打仗似的。”

餘鬥見桌麵有紅盤酒壺,嘴角揚起笑意,就取了精致酒壺,將紅盤上的兩隻瓷杯甄滿:“雀兒,無論今天喝了多少,都還少這一杯呢。”

“啊呀,你以後少喝點,讓岩兒學了可不好!”嚴雀亦嗔亦笑,卻是主動伸出手,取過他手裏的瓷杯。

餘鬥不置可否,就捏著瓷杯把手一圈,與美麗的新娘交臂舉杯。

“這些年,辛苦你了……”他滿目憐惜,知道自己對她最是虧欠,一時竟有些凝噎,“替我生了個大胖小子,卻捱到今日才有名分。”

清瀾重禮法,嚴雀未婚先育,說是無人看輕,甚至敬佩她為靖安王留下骨血,但也終究難熬。

直到現在,方才修成正果。

“又犯傻……”嚴雀嗔他一眼,目視手中杯盞,兩人便默契的飲下交杯酒,走完了婚禮流程的最後一環。

至於梳頭結發……

餘鬥打小留的短發,也沒進修過相關“課程”,自然不會。嚴雀也早早通過挽發髻,來宣示王府女主人的身份。

這環節索性免了。

嚴雀放下杯盞,輕輕依進他的懷裏,見餘鬥想要親吻,便伸出兩指,點住他的嘴唇。

柔聲道:“夫君,你我早有夫妻之實,孩子都這般大了,今夜該是玄清的——你吻了我,身上便有我的味道,再讓玄清察覺,多有不妥。”

“我待會兒……洗幹淨再過去……”餘鬥聲音一輕,拿著嚴雀的纖纖柳腰,手掌輕輕一捏一按,讓兩人的身子緊緊貼在一起。

“啊呀!”嚴雀臉上一紅,身子稍稍掙紮,“你別……”

可是扭動之際,彼此摩擦出些熱度,怎麽看都有些欲拒還迎。

她當然知道夫君的“火力”。回來這十餘天,說是頗為忙碌,可是兩人旖旎纏綿怕是有近百次……

餘鬥才不管許多,靈元禦力,關閉大部分靈元燈盞。就把嚴雀橫抱而起,腳步平穩的走進臥房。

“一碼歸一碼……”餘鬥氣息火熱,將嚴雀放在**時,順勢輕撲,將她壓於身下。彼此胸膛緊貼,皆能感知到對方的咚咚心跳。

——

“以前那叫情不自禁,偷吃禁果。”餘鬥使個虛戒法訣,小心摘除嚴雀華美的發飾、衣飾,萬般珍惜的看著她桃花般美麗的眼睛,“現在……叫夫妻同心,行周公之禮!”

語罷,餘鬥再使虛戒法門,兩人身上的衣褲鞋襪頓時“不翼而飛”,彼此坦然相對。嚴雀的身子便如精雕細琢的美玉,橫陳在前。

觸之如錦緞絲滑,細膩彈潤。

相擁纏綿,貼、摩、頂、蹭時,愈能感受到她那窈窕身段,有道是:鬢垂香頸雲遮藕,粉著蘭胸壓雪梅。

纖腰豐盤、修長**,端的是美不勝收,妙不可言……

——

約有半個時辰後,恰過午夜,主臥浴室裏,水聲嘩嘩。

裏邊傳出些私房話兒:

“待會兒過去,可得小心些,玄清初嫁,可擋不住你這野牛般的家夥。”

“嗯嗯……不過雀兒,你比往日有些不同!”

“唔?”

“你更多……在上麵……”

“啊呀,不許說!”

“怎不能說了?我喜歡,我就說!”

“哼!”

“我也喜歡——現在這樣!”

“啊呀,你……你怎麽又……你別進……進……呃……嗯……嗯……”

——

約摸醜時,總算把雀兒照顧安睡。

餘鬥沐浴之後,再穿上新郎裝,眉角有些**漾,來到隔壁院子。

——

王府前院還有不少客人暢飲青蓮酒,按這架勢,多半是要通宵達旦。

相較之下,眼前的院子格外安靜。幾個侍女見餘鬥前來,淺喚一聲“殿下”,便曉事的退到院門外。

恰是這丁點動靜,讓屋內有些窸窣響動。

餘鬥還沒進屋,就看見穆沙、紅藥迎出門來。

“主人怎麽才來呀?我們打‘西荒字牌’都打了好多圈了!”紅藥抻個懶腰,胸前顫顫巍巍,叫人不敢直視。

她麵上有些委屈,嘟囔道:“老是沙沙贏,哼——我要去吃宵夜了,這一晚上坐的,悶死我了!”

餘鬥點頭:“去吧,大廳、小廳,或是送你房間裏,吩咐一聲就好。”

眼看紅藥快步離去,穆沙忍俊不禁,行禮道聲:“恭喜餘大哥。”

旋即閃身前追,拉住紅藥的手——不管著點兒,這狐狸精指不定能鬧出什麽亂子。

……

餘鬥目送兩人離去,才準備進屋,忽見一個倩影飛掠而出,一下撲進了懷裏——原來是秋玄清苦等了三個時辰,早按捺不住,這才飛身相迎。

“嘿,猴急啊?”餘鬥見她笑得開心,也玩笑一句。

旋即歉意道:“讓我的清月公主久等了,對不起。”

“哼哼!”秋玄清抱著餘鬥的脖子,驕傲的揚著下巴,讓心愛的男人欣賞自己舉世無雙的美麗容顏。

嘴裏卻有些酸意:“還是雀兒更好看,你子時不到就回來了,居然待了……那麽久!”

“玄清,晚飯吃好了麽?從拜堂到這會兒,得有三個時辰了……”餘鬥恰是時機的岔開話,關切問道。

“吃啦吃辣!”秋玄清抱著他不肯撒手,好笑的道,“有紅藥在,誰也餓不著——我們三個吃了兩桌的份量呢——當然,大部分都是紅藥吃的。”

“沒餓著我家玄清便好。”餘鬥言語寵溺,稍稍提了提手,使得彼此兩額相貼。再腳下一旋,就抱著她轉了幾個圈。

秋玄清歡喜發笑,生脆好聽。

停下來時,臉上卻裝著委屈,嘟囔道:“本公主都嫁進門了,還玄清玄清的。你八年前就叫‘雀兒’了!”

餘鬥卻是犯難:“這雙字卻是難叫,我該叫你……玄兒?”

“唉呀!”秋玄清明知他在開玩笑,卻還是不禁捏起粉拳,在他堅實的胸膛上輕錘一下,“回頭你見著我哥,管他叫‘玄兒’去!”

“哈哈……”餘鬥憋壞發笑,“堂堂西荒帝王,我叫聲‘玄兒’便是殺頭的罪過了。”

秋玄清故意繃著俏臉,眼神卻是脈脈,逼問道:“那你該叫我什麽?”

——

那一刻,星河璀璨。

水月城郊再綻焰火——從戌時起,每個時辰燃放一次,每次持續一刻鍾。

彼此的愛戀,其實並不單純。

恰恰又是那些不單純、不成熟,產生了許多光亮。宛如今夜的焰火,照亮了即將陷入黑暗的東南大陸。

斑斕轟鳴的焰火下,餘鬥癡癡的看著秋玄清的臉。

心裏知道,秋玄清為自己究竟付出了多少。

嚴雀背負著宗門,曾有許多算計,至少在完全喜歡上餘鬥之前,曾經有所保留——否則也不會在入門考核時,將餘鬥打成重傷。

更不會在入門之後,躲著餘鬥不見麵,眼睜睜看著餘鬥拚得頭破血流,甚至被喬戈打得武境倒退。

秋玄清不一樣……

她為了自己,甘願付出所有。

……

餘鬥緊擁懷裏佳人,彼此呼吸不由靠近時,齒間癡喚:“清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