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安公子?”餘鬥心裏迷糊,暗自揶揄,“小爺可沒有睡午覺的習慣。”
武安公子、武安君什麽的,未免太浮誇了。
……
眾人笑談間,陸續登上兩艘神殿飛船。
在澄澈冬陽下平穩起飛,向著西北而去。
經過短暫相處,幾個年輕人很快熟絡,飛行途中有說有笑,氣氛很是輕鬆。
不過……
“月霆,你好像……”南宮子珊挽著餘鬥的胳膊,手指輕輕拿捏,想著今早起床之後的一些疑惑,“硬了?”
“啥?”餘鬥滿臉震驚。
下意識低頭抽了眼褲襠——裏頭的“小魚兒”明明很安分啊。
“啊不是……”察覺到言語不妥,引來了不少“好奇”的目光,南宮子珊臉上發燒,連忙低下頭,細聲道,“早上出門,便覺得你不大一樣了。”
——
餘鬥哭笑不得,把南宮子珊的小手揣在懷裏,煞有介事的道:“昨晚上睡覺,腿肚子抽了好幾次,興許是……長個了?”
“長……長個?”南宮子珊幾乎石化。
不過。
前麵的柳天鳴回頭打量一眼,有些稀奇的道:“小烏他,確實長高了兩分,武境也有所提升?”
說著,柳天鳴眼眸一凝,靈元之眼直透餘鬥體膚,直窺內裏的血肉。
確認身份無疑,柳天鳴訝異道:“小烏,你在落星花海住了一晚,是有什麽奇遇不成?”
“奇遇?”餘鬥笑得呆傻,旋即看向身側佳人,“昨日最好的奇遇,便是在落星花海,與子珊同遊了。”
柳天鳴並不多疑——烏月霆有著尋回《異字卷》的氣運,其天資同樣非凡。此前委屈在九寒世界,故而聲名不顯。
如今有著大好前程,實力向上躥升也是理所應當。
二十三歲,八星戰靈,說來甚至不如當年的自己,並不值得大驚小怪。
至於一夜之間長高兩分,
——
餘鬥卻是疑惑:“柳大哥,你連我的身高都記得如此仔細?”
柳天鳴收回目光,朝前坐正:“你進神侍訓練營時,身份信息都是由我錄入——不僅身高,你的頭發、皮屑,甚至血液,皆有備案。”
說完,又安慰的回頭笑聲:“敏感時期,我得保證‘你是你’,並且……一直是你。”
“了解。”
餘鬥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幾分真情實意,心有所感。
又趁著話頭,故作好奇的問道:“柳大哥,聽說西界雪原深處存在某種魔物,生得與常人無異,最擅偽裝之術?”
“……”
這話一出,座艙裏的氣氛頓時有些古怪。
前麵的柳天鳴皺起眉頭,原本相談甚歡的李杜子弟,也都陷入沉默。
顯然,這些底蘊深厚的世家子弟,都知道些什麽。
但是那個話題太過沉重,誰也不願輕易提起。
……
柳天鳴想了又想,終是搖頭發笑:“說來也是,離著萬年之期,就剩最後十幾年了。”
餘鬥故作不解:“萬年之期?”
柳天鳴知他迷茫,詳細說道:“西界雪原極處,有一道通向異界的‘裂隙’,被我們稱為‘地獄之門’。”
“每隔大約萬年,就會有無窮無盡的‘鬼怪’、‘魔物’從中湧出。”
“它們生得與常人無異,實力強勁、殘酷嗜殺,且頗擅幻化……”
柳天鳴就把相關信息說了一遍,與老李的介紹大同小異:“那便是寒雪夢魘——根據遠古時期流傳下來的說法,兩次地獄之門開啟的時間,不會少於九千九百年,也不會超過一萬年。”
“寒雪夢魘……”餘鬥像是頭一回聽到,聲音裏有些驚懼。
對於他的表情,柳天鳴並不意外。
因為距離上一回“夢魘之亂”,隻過去了六十八年。
傳承九千餘年的李杜兩家覆滅,相關的故事在九寒世界有所流傳,也是情理之中。
然而……
“十幾年,正是用得上我們的時候!”餘鬥眼眸一定,年輕的眸子裏閃爍著昂揚的光芒,“李複、杜謙,為你們族人報仇雪恨的機會來了!”
“唔?”李複麵露疑惑,不過很快反應過來。
年輕的李家公子苦笑點頭:“是啊,報仇雪恨。”
——
柳天鳴本是無意說漏嘴,不過這等世人皆知的事情,如今搬上明麵來說,早已不是一家之言。
他的嗓音有些沙啞,話裏有話的道:“都抓緊時間好生修煉,真要見到寒雪夢魘,也有機會逃命……”
——
七弦城的求學之旅頗為順利,王家提前探知行程,早早做好準備。
不消說,其中定然有著王飛的緣故。
當初的同學情義,以及戰場上的同生共死,須作不得假。
餘鬥且寬心受著,在七弦城連聽陸德明三日教誨,大家受益良多。
這些年輕的經曆都頗為特殊,乍然拋開戰意靈元,與這琴書相伴,還真能尋得幾分清淨。
心靜則神安,擺脫了前些日子的緊張狀態,大家都覺得十分享受。
——
一天夜裏,王家客院。
連聽三日講學的餘鬥,儼然成了讀書人。
每天不見練功,就跟在江佐城左右,一起研習古籍、新卷。雪影、紅藥隻當是來遊玩,陸夫子講學,她們就聽個熱鬧。
懂或不懂,也隻有兩個狐狸精心裏知道。
……
“江兄好才學。”餘鬥請教了一些文章用理,對江佐城的學識深感敬佩。
江佐城早已不似當年木訥,雖於坐榻之上,依然透出玉樹臨風的氣質。
他嘴角噙笑:“兄台入仕鬥戰神殿,本是一名‘武人’。能有心徜徉書海,且帶著李杜子弟向陸夫子求學——這般心胸,已在‘才學’二字之上了。”
李杜兩家的二十名傑出小輩,出現在陸德明的講壇上。
同行的還有金甲副使柳天鳴,最年輕的金甲神侍南宮子珊。
這般聽書陣容,幾天下來造成了極大轟動!
……
眼下的鬥戰神殿風雨飄搖,雖說還是大陸之巔的龐然大物,但在人們心中,已然缺少了什麽。
世人依舊畏懼鬥戰神殿,但在選擇之時,那不是唯一選項。
現在,金銀神侍帶著李杜子弟,在七弦城求學的舉動,似乎挽回了一些局麵?
李杜子弟重出江湖,是否意味著,那些曾經甚囂塵上的傳聞,其實是假的?
神殿前的岷山英雄紀念園裏,那些李杜英烈,真的是與寒雪夢魘苦戰之死?
六十八年前,席卷全大陸的夢魘之亂,真的是為了剿滅衝過岷山防線的寒雪夢魘?
——
餘鬥並不在乎結果,此次出行的目的已經達到。
更換了黑神骨,他原本不算特別頂級的資質根骨,向前邁進了一大步!
世人常說“勤能補拙”,但是有些東西,是勤奮無法彌補的。
難道東南大陸的年輕戰士不夠努力?
夠努力了,又有幾個能與柳天鳴相提並論?
其實“勤能補拙”,隻是一個教育小輩,或是勤者自謙的說法。
——
努力,很重要!
天賦資質,同樣重要!
所以當老李決定把黑神骨還給餘鬥,他並未拒絕。
從長遠來看,老李換上黑神骨,隻是錦上添花,就算衝破戰神極限,達到天神境,依然是孤軍奮戰。
並且餘鬥看得出來,老李有足夠的自信,憑著本身的天賦,成為世人景仰的天神。
故而,將黑神骨給餘鬥,給他一個保底天神境的未來,才是收益最高的選擇!
——
與江佐城閑聊幾句,說些書中書中世界,彼此頗為投機。
然而看看天晚,餘鬥惦記著房裏還有個不愛讀書的紫衫毒女,於是起身辭去:“明日便要返回淩煙城,不知何時才能與江兄同遊書海了。”
“哈哈……”江佐城目蘊星光,合上手裏的書頁,“書在心中,彼此便都在心中了。隻要天下太平,便有的是機會。”
餘鬥釋然,正要離去時,江佐城忽的低頭一笑。
又翻開手裏不知名的書卷,話裏有話的道:“你很像我一個朋友。”
“……”
餘鬥停下腳步,半轉回身。
心弦緊繃,臉上卻是故作鎮定,目透問詢。
隻聽江佐城道:“彼時彼刻,恰如此時此刻。”
“呲……”
餘鬥齒縫一緊,躥出幾絲白氣。
七弦城的冬夜,靜謐清寒,透著一股泠泠之意。
恰是表情的變化,讓江佐城拿住了證據,不過他並未抬頭,麵色莞爾,仿佛發現的隻是一件尋常趣事。
不值得大呼小叫。
“放心……”江佐城氣音輕念,仿佛對話的不是人,而是麵下的書本,“我讀書,不喜歡在書上寫批注。除非,書是我的。”
說完,他抬起清澈的眼眸,視線溫和,透著笑意:“武安公子,這本書是你的,我隻求——看個精彩。”
——
當夜,餘鬥輾轉難眠。
“他怎麽瞧出來的?”當問題想不通時,餘鬥不會硬想,直接聯係上老李。
“八哥呀……哎?少爺?”老李的語調有些古怪,冷不丁半夜來話,還被嚇了一跳,“別吵吵,我正忙著呢!”
“哦?”
餘鬥眼前一亮:“已經扮上了?你剛說的那是啥鳥?”
老李暫時切斷了傳音,不知在哪忙活了一小會兒,才又建立音域:“哦謔謔,等少爺回淩煙城,就等著看好戲吧!”
“得嘞!”餘鬥對老李是一萬個放心,他說起正事,“我的身份,被江佐城識破了。這哥們,什麽底細?”
“誰?”老李還懷疑自己個兒聽錯了,追問了一句,“江佐城?那還是個小娃娃,不能吧?”
餘鬥沒開玩笑:“說正經的。”
老李藏身在暗影之下,從某處安靜的宅院中掠出。
離著宅院一牆之隔的街道卻是徹夜繁華,車來人往。
他搖身一變,妝成一個夜間送貨的挑夫,一邊沿街走著,一邊和餘鬥掰扯:“真識破了啊,奇怪。”
藏神訣乃杜棲月所創,號稱能夠遮蔽神魔之眼!
此言還真是不虛,否則杜棲月如何能從岷山戰場生還逃出,藏在東山城六十年之久?
餘鬥如今是《藏神訣》第六屆,出其不意之境,對應品階為戰魁。
按著《藏神訣》的特性,哪怕是戰尊強者,也無法輕易識破。
江佐城顯然沒有戰尊武境……
“以書入道。”老李一語道破天機。
餘鬥卻是迷糊:“什麽叫以書入道?”
老李提起另外一茬:“少爺可還記得,東山城的徐嬌姑娘?”
“嗯,記著呐。”餘鬥並不退縮,既然老天爺賞下桃花運,小爺受著就是,還怕她不成?
又聽老李細道:“徐姑娘心細如發,通過步態、步幅,便確認了少爺的身份,此一項世間少有。”
“那江佐城,想是記下了少爺說話時的發音習慣。隻要少爺一張嘴,便是露出了破綻。”
餘鬥大驚:“霧草,這麽厲害?”
老李亦感驚奇,淡笑道:“書公子愛極了書本,自然通曉誦讀之術。平日磨煉,那語句中的氣息流轉,發音變化,在他眼中便如千萬道戰意靈元,清晰可辯。”
“好似你枕邊的南宮姑娘,她自幼研習毒物,常取人血進行試驗。久而久之,毒法隨身,也就掌握了辨認血液特征的本領。”
餘鬥總算明悟,不忘了自嘲一句:“嗐,老李你瞧瞧,這讀書有讀書的好,做試驗有做試驗的好,就咱們釣魚的比較廢柴——沒啥用啊。”
“哈哈……”靈元音域裏,傳來老李爽朗的笑聲,“無用,才最是有用!”
“可說呢。”餘鬥是個老釣哥,自然明白老李的意思,“為了學釣魚,總有那麽一段時間,覺著除了釣不上魚,其餘什麽本領都學會了。”
“哦謔謔,正是此理!”老李解答了餘鬥的疑惑,自己又拐入街巷陰暗處,卻是來到了那片宅子的另一個方向。
他道:“少爺好生歇息,老頭子還得忙一會兒!”.
“好!”餘鬥應聲之後,立即切斷了靈元音域。
他這邊想通了因果,便輕擁著南宮子珊,緩緩入眠。
老李身化五行,又藏於隱蔽處,開啟了那般古怪腔調……
原本安靜的宅院,也漸漸有了**。
當外門的燈光再度亮起,路人便可遠遠看清宅院大門上,匾額的字跡——李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