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夜天

見那個影子薄如蟬翼,黑如墨汁,一片紙一樣的站在眼前。

它的身高比夜傾鴻高出一頭,輪廓像個女子,並且沒有任何惡意,反倒是渾身流露著一種莫大的熱情。

這是……司情?夜傾鴻在心裏叫道。

隻見那影子的一隻手突然伸到夜傾鴻腦袋上,手如刀刃,夜傾鴻見狀並沒有躲避,而是問道,“司驚澈,他沒事?”

那影子歡快的扭動身子,沒事。

喘出一口氣,接著問道:“是他讓你來找我的?”

影子又點點頭。

夜傾鴻突然笑了笑,在這陰暗的巷子中如梅花初綻奪目耀眼。黑漆漆的手中出現一個袋子,示意她接住。

夜傾鴻欣然拿著。

隻見影子挽起夜傾鴻的一縷頭發,好似疑惑為什麽這黑色沒有動態。忽然伸出手臂,抱起少女,腦袋貼近她的,伸出黑漆漆的舌頭舔了一下清麗的臉蛋。

冰涼如水。

影子本來就是沒有生命,卻還這樣有人類的情感,夜傾鴻無奈,司情的化影,與她自己一樣。

接著,那影子突然鑽入地下,悉悉索索不見了。

夜傾鴻回頭看了看那破舊的府邸,決絕的轉身。

她念著他,而他也念著她,多好。

既然不能回家,那就攪和攪和。夜傾鴻吃了秤砣,鐵了心。

既然夜夢蝶已經在五行長老身邊安排了個大皇子,當做暗線,偏不讓你做成!

手中拿著司情化影交給自己的東西,打開布袋。

裏麵赫然是一枚銅鏡。

“一枚銅鏡?”夜傾鴻仔細往銅鏡中看去,隻見裏麵隱隱約約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動。

好家夥!

夜傾鴻心裏大笑,司情的手筆!

邁開大步,走向丹藥協會附近的中央廣場。

……

黑夜降臨,夜傾鴻來到夜家大宅。

鬼魅一般的身影,幾下子就竄到夜家最偏僻的宅院。

突然,一聲冷冰冰的聲音在屋子中響起。

“夜天,當初將她交給你,你就給我這個結果?”

這聲音……夜傾鴻覺得熟悉,卻又恍惚。

收斂一身的氣勢,貓腰在門外守候。隱隱約約從門窗哪裏看到,一個人跪在地上,另一個人負手站立。

“五行長老,那幾天我沒在家,所以才……”

“住口!”五行長老大喝一聲,“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時時刻刻都在想怎樣可以弄死那孩子,隻不過礙於我,你才沒動手!”

那孩子身上的秘密,那女子的孩子……就這樣死了?

夜傾鴻心中一震,五行長老?

南雲國聖殿的頭頭?

那孩子?

說的不會是自己吧?

好多秘密。

“是、是夢蝶那孩子不懂事,將我的話作為耳邊風,殺了那孩子……”夜天口氣帶著深深的愧疚與悔恨。

夜傾鴻心念翻轉。打自己記事起,從小挨過的板子,耳光,鞭刑還少嗎?每每別人冷嘲熱諷,自己遭到別人欺負的時候,也沒見過這個父親有什麽表示,隻有深深的鄙夷與解恨,其他的感情一點也沒有。

悔恨與愧疚,誰信?

不過,五行長老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五行長老接著說道:“你那孩子,也是不懂事的。當初我為了讓你同意阿宛進門,我又是即將進關修行沒有時間,才會同意了你來照顧她們娘倆,沒想到阿宛不到一年就死了,現在孩子又被你的親生閨女弄死了。你該遭受到怎樣的懲罰?”

夜天低頭咬牙,回想十三年前,五行長老來到夜府,與自己做了一樁交易,將懷有身孕的阿宛嫁給自己,隨後又毒啞她,然後孩子出生,自己在這些年卻愛上了阿宛,卻沒想到五行長老竟然示意自己殺了她……

當初的夜家不是四大家族之首,而五行長老又是聖殿的殿主,威脅加利誘,萬般無奈之下,害了自己愛的女人,留下一個孩子。

本想好好疼愛這孩子,卻沒想到,五行長老竟然命令自己虐待這孩子,一個剛出生的孩子!

而當初的夜天,拖家帶口,哪裏有資本違背堂堂聖殿長老的要求?

萬般無奈,表麵上虐待夜傾鴻,而有分寸把握極好,隻是前段時間出門,竟然出現了意外。

他悔恨。

現如今,五行長老得知人死了,竟然還要將懲罰自己!

真是報應!

夜天已經認命。

但是在夜傾鴻心裏,這兩個人都不是什麽好人。

“哈哈哈……”五行長老突然爆發出陰測測狂笑,“夜天呐,你不用一臉無辜,這些年,你傷害那孩子的還少嗎?不少吧。我告訴你,我命令你虐待孩子可沒有讓她死!既然那孩子已經死了,我現在又有了一個計劃,你如果助我成功,姑且仁慈一把,放過夜家一條生路。”

仁慈?

夜天已經四五十歲的年紀,這點意思還聽不懂?

“好,不就是讓我死嗎?”

“恩,自己了斷吧。”五行長老目光灼灼,等待著夜天自己了斷。

地上跪著的老者閉上雙眼,手掌往自己天靈蓋上一擱,剛要用力——

“哐當——”

房門被人猛力撞開。

一隻銀灰色凰鳥破門而入,鳥背上沒有人。

巨大的身軀在屋子裏引起狂亂一片,而狂風攜帶著的還有一種詭異的氣味,令人渾身癱軟和說不出的感覺。

五行長老趕緊運氣,抵抗這詭異的氣味。

而就在這一瞬間,易天靈凰爪子猛地抓住夜天,往自己後背一拋,巨翅一展,破門而出——

“易天靈凰?”五行長老冷笑,聚氣成刃,一條黑色的長刀直襲易天靈凰逃跑的方向。

夜天昏迷在易天靈凰身上,銀色流轉,大鳥停在一處懸崖之上。

月色冷人,纖細的身影挺立在懸崖之上,渾身一種落寞之感。

夜傾鴻覺得,無論自己從夜天口中得到什麽秘密,自己這回八九成又要陷入什麽麻煩陰謀裏了。

“主人。”

夜傾鴻神色一動,回過身去看見阿凰身上昏迷的人。

這人,到底是如何呢?

從小沒有得到過什麽溫暖,對於自己遭受到的一切折磨,這人都是一臉冷冰冰的表情。

從前夜傾鴻念在夜天是自己生身父親的份上,即便對付夜夢蝶,對付夜家,也沒有狠心對付夜天。

“他受傷了。”易天靈凰冷聲說道,他對這個夜天沒啥好印象,主人從小受到欺負,這人也是推波助瀾的一手。

將夜天的身體翻過來,扒開衣服,一道駭人的傷口赫然暴露在眼前。

那傷口由肚子前麵直通後背,汩汩的鮮血湧出,一個大洞露出黑涔涔的,好似有一隻猛獸正張牙舞爪爬出來。

還剩下一口氣,夜傾鴻卻絕對還要試一試。

體內冰花般的丹田迅速旋轉開合,一股股力量由手掌傳出,抵達傷口處。

夜天臉色蒼白,嘴唇微微動,有了一點蘇醒的機會。

“既然還有未完成的心願,就這樣放棄未免太不負責任了。”夜傾鴻淡淡說道。

就在以為他即將死去的時候,夜天眼皮突然動了動,睜開眼睛,神色略帶驚訝,氣若遊絲:“阿宛,阿宛,你真的回來接我了。”

夜傾鴻看見這人眼神灼熱,帶著一種瘋狂的希望。

冷冷道:“還沒死。我母親才不會來接你。”

一聽這話,夜天的眼神突然怔了怔,想要張開大嘴,“你,是你……你是那孩子!”

不可思議。

在夜傾鴻被夜夢蝶弄死後,夜天知道後,親自去東郊找過,除了被野狼啃食不成樣子的骨頭什麽都沒有發現。

“你——還活著!咳咳……”

夜天好像受到刺激一樣,眼神中又有點害怕,頓時咳嗽不止。

“我到底是誰?”夜傾鴻冷聲問。

“你、你變了。”不像從前那樣唯唯諾諾了,好像變了一個人。也許這孩子這些年,一直都是藏拙,不顯露。和她的母親一樣,相貌八分像她的母親,但是這冷聲,這氣勢……

估計就是阿宛誓死都不肯說出口的那人繼承下來的吧。

夜傾鴻眉頭皺起,對於他轉移話題感到非常不悅。

夜天突然一口鮮血湧出,“咳咳……”被自己的鮮血嗆住。

猶豫了一下,為了他能正常說話,夜傾鴻還是扶住夜天的腦袋,不讓他在嗆住。

氣若遊絲,剛才的精神一切都是回光返照。

兩人都心知肚明,活不了多長時間了。

夜天暗淡的臉色浮現出一絲笑容,好像與死神搶時間一般,氣若遊絲道:“孩子,對不起,這些年對不住你,對不住阿宛——咳咳。”一陣陣劇烈的咳嗽,夜天胸口上下劇烈伏動,好似在遭受酷刑一般,臉色極度難看,看樣子是不行了。

夜傾鴻卻一直沒有出聲,現在的他好似風中殘燭,隨時都有可能死去。

沒有原諒也沒有責難。

夜天突然伸出手來,好像要觸摸夜傾鴻的臉蛋,手還沒有觸碰到,胸口又是一陣浮動,急促的說道:“丹陽郡,丹陽郡你想知道的……”

接下去就沒有了。

瞳孔放大,好像眼前有什麽美景令自己沉醉,那些美好的夢想,那個女子,那些美夢,一切的一切都將隨風飄逝。

夜傾鴻一直臉色冰冷。

不知道,自己對這個將自己養大的人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感情。

怨恨,恐怕已經不複存在了,夜傾鴻嘴中喃喃低語,“丹陽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