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念不想多提,隻笑話她:“怎麽,你不喜歡沈渡了?”
她可記得清楚,“當初不是還問我,會不會嫁給沈渡。”
“沈大人也好,就是……”她眨著眼睛想,似在猶豫如何說得委婉些,“可他活得太累了,姑娘從前也很累。”
“我就是想以後,姑娘能過得輕快些。”
薑念又笑她,“事事有人替你做主,不用你操心,這就是你想的好日子?”
碧桃沒接話,睜著圓溜溜的眼睛,仿佛在說“難道不是嗎”。
“行,”薑念點點頭,“往後若你要嫁人,我就這樣替你選。”
“姑娘,說你的事呢,怎麽又扯上我……”
到入夜時分,延慶殿幾塊冰消融殆盡,也好在夜裏燥熱不再,能夠安然入睡。
有名內侍過來傳話,謝謹聞要她不必等,顧自睡下就是。
薑念嘴上答應好好的,沐浴更衣之後卻提著燈籠,執意立在殿門口。
碧桃和桑榆一左一右陪著她。
桑榆勸:“姑娘,夜裏起風了,太傅也囑咐過您早些休息。”
薑念卻說:“他說他的,我做我的,沒什麽問題。”
桑榆沒再接話。
閑著也是閑著,薑念問她:“蘭絮不想幹了,怎麽你還熬得住?還是說,你也想走,隻是不敢說。”
打西北而來的風夾帶涼意,勾起幾個姑娘的裙角,柔柔糾纏在一起。
蘭絮的眼光隻凝在燈籠一點亮,久久未語。
就在薑念以為她不會作答之時,蘭絮說:“聽聞薑姑娘,剛從東南回來?”
薑念如實點頭。
她仰起頭,忽然露出豔羨的神色,“我十歲之前,沒出過德勝門的胡同;到了今日,都不知這禁宮外長什麽樣子呢。”
“你……”薑念微訝,“你生下來就在宮裏嗎?”
蘭絮輕輕頷首,對薑念說起自己的出身。
她是宮女私通生下的孩子,自幼在浣衣局做雜役,踏實肯學,才被人教著念了幾句書。
總算借著薑念的勢頭,那微乎其微的幾分相似,又被調來謝謹聞身邊。
“薑姑娘,其實我從最開始就看出來了,太傅眼裏瞧不進旁人的;可我不在意,我隻是……不想再回胡同裏了。”
也是個可憐的姑娘,薑念拍拍她的後背,隻說:“那你就回去吧,早些休息。”
桑榆正要開口,薑念便一指身邊人,“有碧桃陪我就行。”
話說到這個份上,她們也算坦誠相見了,桑榆沒再堅持,又勸幾句便自己回屋去了。
薑念拉著碧桃坐到門檻上,偶有巡夜的宮人路過,張望幾眼。
三更的梆子響起,碧桃才從人肩頭驚醒。
她靠著薑念,睡了有一會兒了。
“早點回去?”
碧桃搖頭,“那不就姑娘一個人等了。”
她坐正身子,忍不住問:“姑娘不是要離開京都,那也要離開謝太傅身邊,如今還這般情真意切做什麽……”
“當然要情真意切,”薑念喃喃說著,嗓音似化開在夜風裏,“我越是情真意切,他越是愛我,往後憐惜我,才能心甘情願送我走。”
“姑娘你在說什麽呀?”
薑念使了些力道推她,“我說真的,你回去吧,我一個人等他效果更好。”
“真的?”碧桃困得眼睛都睜不開。
“真的真的。”
在她一頓推搡中,碧桃也實在撐不住了。把燈留給薑念,自己回屋睡覺。
就這推開門的片刻,小狸花趁機鑽出來,躍上了薑念膝頭。
貓兒睡一陣醒一陣,碧桃回去,它卻正好醒了。
薑念抱著它把玩,原本沒怎麽困的,聽著它呼嚕聲眼皮子就開始重。
不到半個時辰,枕著它在門檻上睡著了。
延慶殿無人久居,門前宮燈稀少。
謝謹聞先是看見殿前一個燈籠,許是裏頭蠟燭都要燒盡了,強撐著散出一點暖光。
再走得近些,手中宮燈才照見那個熟悉的人,又團成小小一團,坐在門檻上打盹。
本是想抱她進去的,瞥見懷裏黑不溜秋的貓兒,謝謹聞到底沒伸手。
薑念卻醒了,揉著眼睛仰頭望來。
“大人終於回來了。”
“嗯。”他隻應一聲,眼光落在她膝頭小狸花身上。
畢竟陪了自己那麽久,薑念也不好扔了它,隻能抱著它跟人往裏走。
一件外衫罩下來,將她連脖子都罩進去,隻露出一張明豔的臉蛋,歡歡喜喜望向謝謹聞。
“不是說了,不必等我。”
“我也……沒有特意等您啊。”
小姑娘嘟囔一句,惹得男人側目,她這才又解釋:“我就是想知道,大人什麽點才回來。”
“這有什麽分別?”
“自然有分別,這是我自己的事……啊!”
還不等她把俏皮話說完,謝謹聞的外衫太長,拖在地上一個不留心,她就踩著了。
懷裏的貓兒躍出去,謝謹聞托住她腰肢,她整個人往男人身上靠,才堪堪穩住身形。
薑念這下真醒了,抓著人手臂,又拍自己心口。
“嚇死我了……”
怎麽每回在謝謹聞身邊,都要出這種意外。
謝謹聞似無可奈何,手中宮燈遞給她,“拿好。”
薑念剛接過來,身子一輕,兩條腿下意識夾穩他腰身,手中提燈晃了晃。
“大人怎麽,每回都是這樣抱我,跟抱小孩兒似的。”她半真心半嗔怪地埋怨著。
偏偏她還在長個子,謝謹聞又生得格外高大,體格懸殊到真像個小孩兒。
謝謹聞路上沒說什麽,將人放在榻上,兩條手臂撐在她身側,將她整個人都籠在懷裏,才俯首噙笑問:“你不是小孩兒嗎?”
薑念真有幾分不服氣,故意圈了他頸項,“那先前是誰親我來著?難道有些人,喜歡……”
不等她把那話說出口,男人指腹抵上她唇瓣,黑沉的眸子垂下來,有意無意探入半節。
薑念瞬時不敢動,也不敢說話了。
她在謝謹聞沉如古井的眼底,窺見了欲望。
占有自己的欲望。
她想,這也是很難避的一件事。
清亮的眼睛牢牢注視他,唇關卻鬆懈,吞納他的指節。
似有意勾引,又似無心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