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二月的雨夜極寒,薑念裹著一身濕氣冷氣,踏進聽水軒熏了銀碳的暖閣。

還不等她出聲,帳中男子已冷聲道:“去沐浴。”

仿佛人還未近身,他就嗅到了塵土汙濁氣。

薑念乖巧去了屏風後,浴桶早備好了,她也樂得洗個熱湯。

在薑家,她可使喚不動人給自己燒那麽多水。

霧氣氤氳間,女子圓潤的肩頭浮出水麵,鬢發被熱氣打濕,勾在了麵頰上。

眉目含春,香腮玉骨。

她麵上的小孩相還沒脫盡,嬌媚中摻雜稚氣,反而美得討喜。

可惜,謝謹聞向來是個不近女色的主。

他身患寒症,連最高明的大夫都束手無策。偏偏這人又淺眠,夜半換個湯婆子都會醒,最好的法子還是找個人暖床。

“薑姑娘,你好了嗎?”

梧桐在屏風外出聲,想必是謝謹聞要她催的。

“就來了。”

裏頭一陣水聲,薑念從浴桶中站起身,取了架子上布巾,褻袴一套肚兜一係就出去了。

她是不怕謝謹聞的,這男人就沒對她顯露過哪怕一丁點興趣。

確切一些來說,謝謹聞對什麽人都沒興趣,除了……仁壽宮那位貴人。

“過來。”

見他略帶嫌棄地甩出個湯婆子,薑念極其上道地取而代之,爬進他被窩。

今日稀罕,竟被人卷進了懷裏。謝謹聞很少抱她,他的懷裏一點都不暖,就算被湯婆子烘著,她也隻覺溫涼溫涼的。

男人的大手順著她後腰,一路鑽到小腹處,極為愜意地暖著手心和手背。

她天生體熱,極畏酷暑從不畏寒,偶然發現謝謹聞有寒症之後,便想法設法爬了他的床,得了這湯婆子的殊榮。

薑念無意識地蹭過他胸膛,想什麽時候應該開口提那件事。

她想讓謝謹聞幫她,去查娘親林氏的死因。

“有心事?”男人說話時,胸口微微震動。

薑念仰頭去看他,小臉嫩得能掐出水,“大人如何知曉的?”

謝謹聞沒說,因為往常這種時候,薑念是很能說的,非要問抱著她舒不舒服,能來這裏有多高興,諸如此類。

“看你一直皺著眉。”

薑念一怔,她剛剛皺眉了嗎?

算了,也不要緊。

也就一轉眼的工夫,她往男人懷裏鑽了鑽,眼圈微紅,淚珠掛在眼睫處,欲落不落。

謝謹聞真蹙眉了,“哭什麽?”

他對小丫頭不算多上心,隻是抱起來溫軟適手,是緩解寒症最最合適的“東西”。

可位高權重如謝太傅,不會容許自己的物件遭人侵害。

“大人,”薑念眨眨眼,淚珠就淌到了粉白的麵頰上,“今日我家裏姨娘說,要讓我嫁人了。”

她抬手拭淚,露出藕段一樣的小臂,語調更委屈,“要是我嫁人了,往後是不是,就再也見不到大人,不能給大人暖床了?”

嫁人。

謝謹聞倒是忘了這一茬。

這丫頭大了,就是要嫁人的。

謝謹聞想起第一回見她的時候,才十三歲吧,個子又矮,他真以為是個不懂事的小孩,不想太計較。

可她非要貼上來,說喜歡他,能給他暖床。

這麽一會兒,都十五歲了。

“不想嫁人?”

她抬起濕漉漉的眼睛,可憐得不得了,“那個姨娘她害死了我娘親,她不會讓我有好日子過的,況且我……我不想嫁給別人。”

言下之意,還是喜歡他。

薑念在薑家什麽處境他大致清楚,好在底下人說,她那個爹還算有底線,沒有一昧放任妾室欺負她。

捫心自問,謝謹聞暫時不想換人。

“我把你要過來,在我身邊做女使。”

女使,大致就像梧桐那樣?

可梧桐不暖床啊!她身手不凡,能做謝謹聞的親信。

她薑念算什麽?獻媚取寵得了個暖床的機會,做了女使不還是要暖床,那跟通房有什麽分別?

眼下還好,她年輕聽話又懂事,再過個一兩年,指不定被人一腳踹到什麽地方。

她漸漸止住了哭,卻沒有如謝謹聞料想的那樣答應下來。

“大人,這幾日我都想明白了。”

“我身份低微,能給大人暖床已是萬幸,這般執迷不悟也隻會遭大人厭棄。”

“我自認沒本事,沒法像梧桐姐姐那樣跟著您。隻求您幫幫我,千萬別叫我那姨娘做主我的婚事。”

她字字句句皆是誠懇,可話裏話外隻有一個意思:不願意。

謝謹聞沒著急回話。

微涼的指尖陷進她後背脊骨凹陷處,緩緩的,緩緩地往上,在她豆腐一樣滑嫩的肌膚上打轉。

薑念渾身一凜,不自覺攥緊他前胸的衣襟。

她一直是個湯婆子,謝謹聞從沒動過異樣的心思!

“癢……”她縮了縮身子,柔弱無骨地縮進男人懷裏。

他的手頓住,合上眼,鼻間滿是她身上獨屬的馨香。

薑念根本不敢動,也不敢再提那件事。

良久,謝謹聞鬆開她。

“睡吧。”

薑念知道他生氣了,可她的確不能跟著謝謹聞。

一是看不到前途,還有便是,薑念也慫。

她聽過些風言風語,說謝謹聞之所以扶持年幼的八皇子上位,是因他與其母,也就是當今的舒太後有染。

太後畢竟是太後,就衝她能勾到謝謹聞這樣的人,道行便遠非崔紅繡那種貨色可比的。

薑念想,一定要在舒太後發現自己的存在之前,早點嫁出去,要不然真是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夜裏謝謹聞沒再抱她。

第二日是梧桐把她叫醒的,這床太舒服,薑念總睡過頭。

睡眼朦朧坐起身,今日身上似乎有些涼。

等她察覺過來低頭一看,竟是肚兜的係帶散了,本就單薄的衣料全堆在胸口。要不是還蓋著錦被,早就被人看光了。

她麵上一熱,“梧桐姐姐,我穿了衣裳就出去。”

祖宗保佑,這幅樣子千萬別被謝謹聞看見,保不定他以為自己勾引他呢!

又想起昨夜他隱隱的怒氣,薑念更覺頭痛,一出門,梧桐竟等著送她回去。

她當然不跟人客氣,在太陽升起之前到了自家後門。

“我到了,梧桐姐姐慢走。”

看小姑娘提著裙擺下車,鵝蛋臉兒十分討喜,梧桐的確有些於心不忍。

“薑姑娘。”她不得不喊住她。

薑念也很意外,“怎麽了?”

“大人說,往後不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