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妙茹今日的模樣,用薑念的話來說,她不是插了支金貴的步搖,而是整個人都被插在那步搖上。
一舉一動,都恨不得顯擺她細心收拾的頭麵與妝容。
薑念忍住笑,故作不悅地來了句:“姐姐今日這打扮,好生用心啊。”
又故意回頭觀察沈渡,“這男人見了,怕是眼睛都移不開。”
薑妙茹這才頂著金貴的頭顱去瞟沈渡,見他遵禮低頭不敢多看,反而心生雀躍起來。
她果然沒賭錯,那麽多首飾,薑念又豈會件件都記著。
當今這世道,是先敬羅衣後敬人。
男人,自然也不例外。
她心情頗佳地等著薑念用完粥,“妹妹明日要什麽?”
揚眉吐氣,她連語調都矯揉起來。
“不必了,”今日的薑念看著格外不高興,“勞煩姐姐三日,想必您和姨娘都累了,好好歇著吧。”
薑妙茹渾身一僵。
隨後,她立刻去看沈渡。
男子兩片薄唇微抿,似是想說什麽,卻又有所顧慮,最終沒開口。
是吧,想他這般謫仙一樣的人兒,他怎麽看得上薑念這野丫頭?
教了這麽久的書,早就洋相都出盡了吧?
薑妙茹心一橫,據理力爭,“都說病去如抽絲,府上以為妹妹要多養幾日,後廚采了不少食補玩意兒,這才吃了一日呢。”
薑念道:“那姐姐說怎麽辦?”
薑妙茹這才微微安定,“少說再吃個半月,別浪費了食材。”
半個月,想得倒挺美。
“三日吧,”薑念隨手扔了碗,“吃不完,剩下的就給姨娘補補身子。她操心那麽多事,最需進補了。”
漁人將要收網,魚兒卻毫無知覺。
送走她,薑念心情格外舒暢,也就願意想想聽水軒的事。
上回起爭執,她拿喬跑出來又正好病倒,聽水軒那邊至今沒一點聲響。
也不知謝謹聞是怎麽想的,反正薑念得冷一冷他。
碧桃留在聽水軒能照看許家人,依著那男人的性子,想必有采禾的消息,才會當台階拿給自己。
這樣一盤算,還是有幾日能清閑的。
蕭珩見她今日心情格外好,捧著書進來時,還衝自己咧嘴一笑。
“阿珩哥哥早。”
他也不知有何好事,但見她精神見好,也就免了幾分擔憂。
“阿念早。”
倒是今日的沈渡,似比往常晚些。
兩人在屋裏多坐了一炷香,才見男子風塵仆仆進門。
“沈先生,你終於到了。”
她這句抱怨中多有嬌憨,也就仗著蕭珩聽不懂,薑念毫不避諱。
可今日的沈渡並未回應,反倒沉沉瞥她一眼,說:“叫二位久等,在下賠禮。”
薑念是個有眼色的,立刻覺出了異常。
可無論她如何給沈渡遞眼色,男人都規規矩矩看書,不見半分往日與自己的親昵。
如果沒猜錯,他今日是遇上麻煩,因此才來晚了。
那現在呢?是有人在盯著嗎?
這一個時辰格外漫長,沈渡給《大學》收了尾,說下回來小考一番,便要開講《中庸》了。
薑念往門外瞧,桂枝好好立在那兒,也沒什麽不對勁的。
蕭珩起身就要走,薑念又一次望向沈渡,希望他能給自己一點提示。
“薑姑娘,今日我們補講《大學》第九篇。”他一板一眼地捧著書。
薑念認命地翻開書,剛低下頭,便聽男人溫潤的嗓音變得恭謹。
“下官見過太傅。”
她眼皮亂跳,梗著脖子轉頭過去,驚得忘了行禮。
怎麽謝謹聞,這就來了?
照自己的推算,應當至少再過三天才對。
而這高大的男人擺擺手,示意沈渡退下。
薑念不敢說話,可怎麽都不敢忘這是在宣平侯府。
她們這見不得光的關係,叫侯夫人知道也就罷了,可不興鬧得人盡皆知!
“謝太傅,薑姑娘的《大學》,隻差今日一個第九篇。”
言下之意,他是想補完的。
謝謹聞眼風一掃她身前書案,淡聲道:“我給她補。”
他是帝師,能給薑念講學,那是她的榮幸。
而薑念也清楚,今日,她無論如何是避不開了。
沈渡作揖退出門外,桂枝姑姑十分上道地替他們合上門。
要知道,出於名聲著想,書院的屋門是從來不會閉上的。
“怎麽,話都不會說了?”
謝謹聞拎了朝服袍角,也不在意她禮數是否周全,毫不避諱地和她擠同一張書案。
他進一分,薑念就往邊上挪,直至身形不穩,被謝謹聞伸手扶了腰肢。
“大人就是這般講學的嗎!”
謝謹聞動作頓了頓,收回手臂力道,任由她往邊上貼幾寸。
“你既這般說,那便看看你先前學得如何。”
他這樣一說,薑念倒真有些緊張起來。
隨即自信道:“您考吧。”
謝謹聞眼光順著她不安的羽睫向下,滑過嬌俏的鼻尖,順著細嫩的頸項,似是能化成實質鑽入衣領。
薑念好像被人剝光一樣難受,聽他沉冷的嗓音在耳邊響起。
“今日講第九篇,那你就說說第八篇學了些什麽。既是昨日剛補的,便不要翻書了。”
湊得那麽近,連小姑娘耳尖那點粉都看得清清楚楚。她緊張起來,兩隻小手不安地絞著裙擺。
“第八篇講的是‘正心’,君子誠其意不夠,還需正其心。”
“為何要正心?”
“因為意念真誠之後,人還會被喜怒哀樂懼所左右。若不能正心,便會被情和欲裹挾,成為意氣用事之人。”
謝謹聞點頭,她這上學,倒比自己想得要認真。
“照此說來,情與欲,是這世上最該敬而遠之的東西。”
“非也,”薑念幾乎半靠在他懷裏,始終不敢抬頭,“是人便會有情,生於俗世便會有欲,正心講人要駕馭自己的情欲,而非人不能有情欲。”
她知道自己是對的,也知道謝謹聞離自己很近。
這般冠冕堂皇地講什麽,人要駕馭自己的情欲,真真隻剩了滿紙荒唐。
“嗯,”可偏偏謝謹聞不在意,薄唇幾乎擦過她耳廓,“那這第九篇講的,便是如何正心。”
他都沒翻開書,卻能精準地講出來:“是人都會有偏私,喜愛某個人,便會想她什麽都是好的,便會……容不下半分差池。”
薑念耳朵都紅透了,壯著膽子仰頭,鼻尖卻滑過什麽柔軟的東西。
“啊……”
她嚇得腿軟,被人順勢接進懷裏。
鼻尖殘存的溫涼細膩,她想,應當是這人的唇瓣。
“有您這般講學的先生嗎?”她兩手抵著男人胸膛,粉白的臉頰燦若雲霞,“還是說……您假借聖人之名,今日是來服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