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如萱在出國之前住過兩次院。把女兒送到精神病院這件事對於宋家來說並不光彩,所以在宋如萱第三次情緒崩潰的時候,宋老爺子就做主把她送到國外的醫院來療養。
宋莊桐也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宋如萱了,她瘦了不少,坐在病**,目光落在那個狹窄的小窗戶上。
“為什麽給她安排這麽封閉的房間?”宋莊桐站在單向玻璃前,問旁邊的英國佬。
“宋小姐情況特殊,很容易被刺激,之前的房間窗戶是大飄窗,能看到外麵草坪上玩鬧的小孩,一看到小孩,宋小姐就會發作,為了避免這種情況,我們隻能給她換一間病房。”
宋莊桐緊抿著唇,神色並不好看。
“住在這樣壓抑的環境裏,沒病都要憋出病來。”
“宋先生,我們對病人的居住環境都是有嚴格考究的,會隨著病人的心理狀態而改變環境,你要相信我們的專業性。”
在來之前宋莊桐已經查過這家醫院,在國外比較有名,療養費很高。宋莊桐隻是出於對宋老爺子的不信任,想親眼確認宋如萱的情況,確認過才敢放下心來。
“我可以跟她說話嗎?”宋莊桐問。
“你確定要跟她見麵說話嗎?我們已經在給宋小姐盡量構建新的精神世界,我還是建議你不要去刺激她。”
已經持續三十多個小時沒閉眼好好休息的宋莊桐眼底布滿了血絲,他深吸了一口氣,遞給英國佬一張名片。
“那我不打擾她了,這是我的電話,她有什麽情況,你報備給宋家的同時,也跟我說一聲。”
見宋莊桐態度軟化不少,對方接過他的名片後,點頭道:“好的。”
宋景還一個人在國內,宋莊桐沒有在國外耽誤太多時間,他壓縮著時間,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了國內。
連軸轉的身體狀態並不好,他整個人都散發著一股陰鬱低沉的氣息。宋景跟家裏的阿姨相處得很好,甚至跟阿姨的孩子都已經玩熟,願意分一半積木給他玩。
信任和溫柔的嗬護是治愈自閉小男孩最有效的藥,見了宋莊桐,宋景眼底閃過一絲欣喜,巴巴地望著他走到自己麵前。
宋莊桐被他這樣的目光望得心裏一片柔軟,奔波的疲倦消散大半。
“最近在家裏乖不乖?”
宋景黑漆漆的眼珠子轉了兩圈,在宋莊桐第二次伸手來摸他腦袋的時候,閃躲掉宋莊桐的動作。
宋莊桐有些不爽地嘖了一聲,伸手追過去重重揉了一把宋景的頭發。
“臭小子。”
他低聲笑罵道。
現在精神狀態實在算不上好,宋莊桐洗了個澡,補了個覺之後才去找溫言。
去酒店撲了個空,宋莊桐在前台詢問了一下,被告知那個房間已經換了好幾批房客,看來是已經退房很久了。
宋莊桐當即就給溫言打了個電話。
“喂?”
“你在哪裏?”跟宋莊桐猝不及防彈來的電話一樣,他的語氣強勢又淩厲。
溫言看了眼正在給自己吊水的護士,說:“我在醫院。”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溫言瞬間察覺到宋莊桐不豫的情緒,主動問:“你回國了嗎?”
“在哪個醫院?”宋莊桐問。
溫言說:“我給你發定位吧。”
憋了一肚子的火在見到溫言笑眯眯的表情之後被輕巧潑下一盆冷水,瞬間熄了下來。
宋莊桐坐到病床邊,低頭看了一眼溫言紮好針的手背,問:“哪裏不舒服?什麽時候來的醫院?怎麽不早點告訴我?”
溫言無奈地笑了一聲:“你問我這麽多問題,我先回答哪一個?”
宋莊桐:“第一個。”
“沒有哪裏不舒服,就是想把老毛病治一下。”溫言答道。
宋莊桐輕輕撥開他耳旁的發,問:“耳朵嗎?”
溫言搖了搖頭:“也不全是,不過我也問了醫生,醫生說治愈的可能性很低,以後都是個小廢物了。”
自嘲的時候語氣倒是輕快,隻是聽得宋莊桐心裏很不舒服。
“少說這種話。”
溫言穿著藍白色的病人服,整個人看起來沒什麽氣色,宋莊桐還是有點氣不過,見他這副樣子又是心疼又是生氣。
“要住院應該早點告訴我。”
“我也不算是生病了,而且你不是在國外嗎?我告訴你也無濟於事,隻是害你平白擔心。”溫言耐心解釋道。
宋莊桐緊繃著下顎,一雙眸子死死盯著溫言的眼睛,略微粗重的呼吸聲中是他煩躁不安的心情,溫言伸出左手拍了拍宋莊桐的手背,說:“我有點餓了,幫我買點吃的。”
宋莊桐點了點頭,起身問道:“有忌口嗎?”
靠給他安排活幹來達到轉移話題目的的溫言被他問得愣住,回憶了一下才回答道:“忌辛辣刺激的食物和發物。”
宋莊桐說了聲嗯,伸手給溫言掖了掖被角,抬眸時眼睛裏頭躁動的不安情緒把溫言包裹住。
溫言很少見到宋莊桐這副樣子,常常處於關係之中的強勢位並不會有太多示弱,更別說不安和焦慮,他們總是有運籌帷幄的自信,成為關係裏掌控全局的一方。
溫言抓住他的手腕,安撫似的用指尖敲了敲他的手背,說:“幸好你回來了,不然連個給我買飯的人都沒有。”
宋莊桐反手抓住溫言的手腕,他纖細白皙的手腕脆弱得在宋莊桐掌心輕易便能被折斷似的。
明明表情已經臭得不行,但是語氣還是在盡可能溫和:“你先休息會兒,等下我就回來。”
宋莊桐給他買了一份餛飩,還有一碗粥,是同一家店的。包裝有些誇張,兩個結實的紙盒外印著店鋪的圖標和宣傳圖畫。
皮薄餡大的餛飩香味逸滿唇齒,溫言乖順地任由他一口一個喂自己,把整碗餛飩吃完之後,溫言點評道:“還是不如你之前帶我去的那家做的好吃。”
有的小店就是有裝修富麗堂皇的大門店都比不上的味道,宋莊桐扯了張紙給他擦嘴,說:“下次可以跟老板多買點沒煮的,放到家裏的冰箱裏,想吃的時候煮起來比較方便。”
“他還願意賣沒煮熟的嗎?”溫言驚訝問。
宋莊桐說:“賣別人可能不願意,賣我願意的,價錢出高點也行。”
溫言點了點頭,問他:“你在這邊的事都弄完了嗎?我們什麽時候回去啊?”
“等你出院了就回去吧。”
“其實我不用一直在醫院住著,養身體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一直住在醫院可難受了。”溫言道。
宋莊桐想了一會兒,說:“那你下學期辭職吧。”
溫言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啊?”
兩人正說著話,咋咋呼呼的張裕正好推門進來,他跟扭頭望去的宋莊桐也目光對上,愣怔了一下。
原本設想的以娘家人態度審視質問宋莊桐怎麽把溫言把走了的話在看到宋莊桐那張冷硬的臉之後瞬間卡殼,他幹巴巴叫了一聲:“宋哥。”
看到張裕手上提著的保溫桶,宋莊桐說:“他吃過了。”
“我家阿姨燉的雞湯,喝點吧。”張裕把保溫桶遞給宋莊桐。
坐在病床邊的宋莊桐自然而然以家裏人的態度接過保溫桶,還頗有禮貌地說了聲謝謝。
張裕局促地坐在不遠處的沙發上,看著溫言。
溫言笑得肩膀都在輕輕抖動,不久前張裕還成天在病房嚷著要去找宋莊桐講理,怎麽男朋友住醫院了卻一直不露麵,一點擔當都沒有,結果一到了人家麵前,就被嚇得都不敢吱一聲。
尷尬的病房裏一陣沉默,兩人還在隔著很遠的距離交換眼神,宋莊桐突然說:“張裕,我跟溫言談戀愛了。”
張裕:“啊,啊?”
宋莊桐神色坦然,解釋道:“他很在意你這個朋友,所以我覺得有必要告訴你一聲,我追他很久了,上次你去的時候我就有考慮要行動了。”
“是這樣啊。”
張裕突然直起後背,屬於娘家人的姿態又回到了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