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宋莊桐耐心地坐在店裏跟他們一塊做手工,是件挺難的事情。他中途還伸手過來摸著溫言的手一起塑泥,順便揩油,害得溫言抹得極其漂亮的杯壁被按出一個指印,挨了打之後才收手作罷。

除了做杯子,宋景還做了個流體熊,他弄得自己渾身全是紅的黑的顏料,宋莊桐抽了張紙給他擦臉,小聲道:“也不注意點衛生,等下溫老師又要罵你了。”

宋景定定看著他,緩緩眨了一下眼睛。

“你這熊怎麽顏色這麽嚇人?”

混雜在一起的紅黑色顏料糊在熊身上,還沒幹透的顏料還在流動著,紅黑色**被推出波痕。

溫言洗了手從衛生間出來,正巧聽到宋莊桐在批判宋景的熊,他看了眼宋莊桐台子上歪歪扭扭的杯子,嘲弄地輕笑了兩聲。

這杯子,再怎麽好看的顏色都拯救不了。

宋莊桐對這些手工消遣並不感興趣,隻是溫言跟宋景認真的神情讓他很樂意花上時間在旁邊陪同。溫言做了個淺藍色的帶海浪波紋的杯子,上色的時候他小心翼翼的,把每一個浪花都塗得很精致。

宋景胡亂上了些顏色,宋莊桐細細盯著辨認了一會兒才發現他畫了張人臉,雖然五官齊全,但麵部有些扭曲的一張人臉。

宋莊桐心頭一動,把宋景的作品給拍了下來,當即發給他的心理醫生分析。

見宋莊桐還在旁邊遲遲不動手上色,溫言催促道:“你怎麽還不開始上色?”

宋莊桐有些為難地看著他變形的杯子,說:“這醜玩意做出來也是占地方。”

溫言不由分說把筆往他手裏一塞,說:“再醜也是你的作品,要早知道你這麽沒耐心,何必跟著我們一塊來浪費時間?”

挨了罵的宋莊桐隻得拿著筆搗鼓起自己的杯子來,他想著畫好看點,指不定到時候送給溫言,還能得到溫老師鼓勵性的表揚。

從開始做陶藝到現在,已經將近四個小時了,幾個人都餓得饑腸轆轆。等到宋莊桐塗完最後一抹顏色,溫言沒有多做評價,但是表情有些一言難盡。

宋莊桐拿他說過的話堵他:“再醜也是我的作品。”

不得不說,把今天弄了一上午的杯子排排放著的時候,宋莊桐還挺有成就感的,他看著溫言拍完照,說:“照片也發我一份。”

拿到成品還需要將近一個月的時間,他們幾個打算先去吃飯。

宋莊桐發現,溫言口味變化還挺大的,以前住一塊的時候他就吃過不少辣,還以為分開後他會改回原本的清淡口味,倒沒想到現在他吃辣的能力還增長不少。

隻見溫言被辣得嘴唇紅腫,呼吸也跟著急促起來,宋莊桐給他倒了杯水,說:“你腸胃不好,還是別吃太辣。”

明明是宋莊桐這個罪魁禍首害得自己開始吃辣,現在倒是一副苦口婆心的樣子。溫言拿起紙巾擦了一把嘴巴,他的手機倒扣在桌子上,突兀響起的鈴聲讓他狐疑地拿起一看,竟然是張裕打來的電話。

溫言下意識心虛地看了宋莊桐一眼,然後起身往外走去接電話。

避開他接電話的行為讓宋莊桐有點不滿意,他擰著眉看著溫言接完了電話,推門回來時溫言臉上卻多了好些錯愕和複雜的情緒。

“怎麽了?”宋莊桐起身問道。

“我爸快死了。”溫言麵無表情,機械般地轉述了一遍張裕的話。

同樣是處理兒子的同性戀問題,溫言的爸爸就比宋莊桐的爸爸狠戾多了。

溫言作為家裏的唯一的兒子,長相在圈子裏是一頂一的好,成績也沒的挑,常年在班裏第一第二,從小便用錢養著長大的孩子誤以為父親願意包容自己所有的習慣,在初中發現自己性取向後,膽大地向父母坦白了,卻沒想到遭到了爸爸的冷眼相對。

不過半個月的時間,溫言爸爸養在外麵的私生子便被他堂而皇之地帶回了家裏。

溫言這才知道,看似和諧的家庭早就已經千瘡百孔了。

自從溫媽媽因病去世後,溫言便很少回家。繼母跟他也不對付,一聽溫言是同性戀,就跟碰著什麽病毒似的,不知道編派了多少難聽的話,舌根子都快要嚼爛了。

這次溫言爸爸病危她也沒有通知溫言,被張裕告知後,溫言馬不停蹄地趕回了北京。

到了醫院門口,溫言又開始擔心人還沒死,自己貿然過去會惹他不痛快,下車前又猶豫起來。

宋莊桐伸手揉了揉他的頭,說:“言言,沒事的。”

溫言歎了一口氣,說:“我上去看看情況,可能也沒有張裕說的那麽嚴重,對吧?”

安慰自己之後還要尋求個認可,宋莊桐心疼地把他拉進懷裏。抱了好一會兒之後,懷裏的人悶聲悶氣地開口:“其實我更怕他死了,我一點都不傷心。”

這話讓宋莊桐回過神一僵,還沒來得及再說點什麽安慰,溫言便已經從懷裏掙脫,拉開車門下車了。

趁溫言上樓探視,宋莊桐把宋景送回了家裏,開車回到醫院後,他停好車上樓。

VIP單人間很容易找,宋莊桐輕車熟路地上了樓,電梯門才剛開,陌生女人尖厲的聲音便傳了過來。

“你那點小心思我還不知道嗎?早需要你的侍奉的時候你不來,等到人快要斷氣了,跑來露個臉,不就是想爭點遺產嗎?”

宋莊桐眉心猛跳,他快步從電梯裏走了出來,朝動靜的源頭走去。

鞋子踩出的嘎吱嘎吱的動靜讓走廊盡頭的幾個人都看了過來,被圍堵在病房門口的溫言挺直著背,見了宋莊桐,剛剛還據理力爭的人瞬間就軟了下來,露出有些委屈的表情,像是在外被欺負了的小白狗,耷拉著耳朵,等著主人來給自己主持公道。

宋莊桐走到溫言身前,他打量了一眼麵前穿著一身奢侈品牌的女人,以及在她身邊擠眉弄眼很是得意的男生,扭頭問溫言:“看過你爸了嗎?”

“沒有,被楊女士攔住了。”溫言說。

女人譏笑了一聲,說:“楊女士?你該叫我媽。”

溫言冷冷地看著她,眼底滿是嘲弄:“就你也配嗎?”

“是,我當然不配,我要有個同性戀兒子,那我就算是死了——”

說到一半,麵前高大男人居高臨下的威懾表情嚇得她身體猛然一僵,似乎是為了找回自己的主場似的,她緊皺著眉,深吸了一口氣,說:“這該不會就是你找的姘頭吧?”

宋莊桐目光狠戾,緊繃的臉上寫滿了強勢和威懾,蹙眉威脅道:“你再敢多說一句,我明天就叫人把你那廢物兒子的腿打斷。”

“你敢!”

陡然響起的尖叫聲響徹整層樓,宋莊桐本就生得一副脾氣暴躁的樣子,凶起人來更是氣場大開,楊女士一時間摸不準他這麽囂張到底是因為手髒不要命,還是家裏有滔天的權勢背景。

溫言被宋莊桐擋在身體後麵,高大的身影讓他格外有安全感。見對麵的人還要繼續嘴硬惡心人,宋莊桐一字一字低聲警告道:“雖然我不打女人,但是你再敢說同性戀三個字一次,我撕爛你的嘴。”

這話讓守在門口的幾個保安齊刷刷挺直背盯著宋莊桐,氣氛正是劍拔弩張之時,溫言從宋莊桐身後走出來,冷冷瞥了女人一眼後,直接往病房裏走。

保安伸手攔截他,被溫言一個眼神盯得定住。

穿著溫氏的工作服的保安都沒見過溫言幾次,這會兒也隻能按照溫太太的吩咐辦事。

“你們現在就敢篤定,他一丁點兒股份都不留給我了嗎?今天你們在這裏堵我,明天我就在整個北京城堵死你們。”

看似文文弱弱的溫少爺冷臉說話時竟也有這樣的威懾力,兩個保安麵麵相覷,隻得任溫言踏進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