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酒醒後的使臣們,都收到了一封奏折,細數使臣兩大罪責,其一無視軍紀營中**,其二逼良為娼。原來那日所謂的花魁皆是放了賣身契的良人。雖然大周朝禁止官員出入青樓,但若無言官彈劾,皇上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不過費衡並沒有要將奏折往京中上書的意思,不過確實是拿捏住了整個使團,包括監軍大人鄭淼。

隻知武將粗鄙的文臣吃了大虧,至此在幽州也隻能夾著尾巴做人。

而鄭淼也沒了第一日與費衡當眾杠的底氣,對幽州軍與北蠻之間的戰事也不多過問。

剛開始一年費衡還派人緊盯鄭淼,但後來發現他失意之下成日流連花叢,對他也不再事事過問。隻派了幾個普通小兵跟著他。

這兩年間,幽州與北蠻的戰事出乎所有人的想象。本來以為會是一場速戰速決,卻被拖向了泥淵。

大周朝在與北蠻開戰後,北蠻先後占了幽州邊境青城、許城兩城。以此為營,安紮下來。幽州軍顧忌城中百姓生死,而北蠻卻無此顧忌。甚至驅趕百姓為盾,與幽州軍在戰場打得有來有往。

這也讓皇上大為震怒,中間還派了其他大將說是支援,實則接替費衡。可大將還未入幽州,就意外頻發,而北蠻也攻勢更猛,眼看幽州最後一個邊城也要被攻破,皇上無奈隻能作罷。

兩年已過,幽州軍上個月才收回邊境青城,但再也不能將戰線往前推進絲毫。

青城軍營,林小玉剛練了一套林氏功法,感受到丹田充盈,渾身一輕,一宿的奔襲疲憊也消失了。

林小玉摸了一把額上的汗,抬腳到營房夥房走去。練完武洗漱更衣,那是莫南風那家夥才幹的事,在林小玉這裏都是不存在的,更別提這一年在營地,別說每天洗漱了,她能半個月洗個澡都是奢侈。

到了夥房,打飯的王胖子見是林小玉,手上的勺子往菜盆底下一沉,給她撈了滿滿一碗的幹貨。

林小玉笑得眉眼一彎,一筷子下去紮了滿滿的兩串饅頭

“走走走,下一個”王胖子開口喝道,服了這餓死鬼一樣的林小玉。

一個幹瘦的小兵急忙上前,卻見那王胖子給他盛菜手一抖,一勺就少了一半。那小兵剛想開口,就被王胖子瞪得頭一低走了。

林小玉轉身來到一旁就著菜啃起來饅頭。林小玉食量大,一會功夫就吃完了。等她出了夥房,就往她住處走。

不同於其他兵的幾十人的大通鋪,林小玉所在的斥候營是十人一間。一般執行任務是五人一組,十人一隊。

林小玉在帳外察覺到有三個人的氣息,知道是昨夜執行任務的人回來了。於是掀簾進去,三人躺在鋪上補覺,呼吸很淺。若不是練武之人,壓根察覺不到裏邊有人。這些能進斥候營的都是經過千挑萬選的,但凡睡覺磨牙打呼這種容易暴露的人第一步都淘汰了。

林小玉剛進來,這兩人就醒了,看是同伴,也沒個招呼,翻個身又睡過去了。

對他們這些不知道什麽時候都要出任務,在外又不能輕易休息的人來說,什麽都沒有補覺重要。

林小玉暗歎一聲,昨夜出去執行的那一組隻回來三人,看來另兩人應該是回不來了。斥候營與前鋒營不同,折損率要小很多。但這兩年來,林小玉同帳的人來回換了不知幾茬,隻有她和名叫周懷素的青年還在。

青城剛被幽州軍打了下來,他們這群斥候多數人暫時沒有任務,就被抽去城中巡城,一方麵是拉網清理城中隱在深處的奸細,最重要的是將那些已經空無一人的宅院登記在冊,三個月內若無人認領,這些就全部收公,作為將士們的賞賜分發下去。

巡城晝夜不停,昨夜是周懷素上值,這會還沒有回來。林小玉這會回來就是要換衣準備上值。

雖然林小玉早已習慣與這一群大老爺們同吃同住,可這要她明晃晃地有人情況下換衣,還是多少有些別扭。她背著鋪子,也不解身上的衣服,直接又套了一層。她這兩年個子竄得快,瘦得跟個竹竿一樣,這直接套上也還鬆鬆垮垮的,林小玉扣好腰帶,抬步出了大帳。

等到了集結的地方,林小玉站在隊中,不高不矮,正在中間位置。一隊人出了大營,就往青城走去。

浩浩****的幾十人,竟沒有一點鬆垮的樣子。

林小玉這兩年在幽州軍,深刻地體會到幽州軍軍紀的嚴厲。

不出半個時辰,這幫人到了青城城外,在守將一一核對了身份,才放他們進去。

青城被北蠻占據兩年,不拿城內的百姓當人看,城內早已被霍霍的不剩多少人。在幽州軍攻入青城後,又經過一個來月的拉網排查,城內更是人人自危。街上幾乎沒有什麽行人。

林小玉這一隊十人,今日負責的是城南。這地方原來是青城富戶老爺們居住的地方。但這幾條街除了房屋仍然氣派地聳立著。裏邊但凡值錢的東西都被洗劫一空。

林小玉這隊每人分了一條街,沿著街道一家一家排查。

林小玉這邊第一家大門緊閉,正要拉門環叩門,別說門環,就是大門上的銅釘都被人摳了下來,隻留下一個個斑駁小坑。林小玉抬手敲了兩聲,不聽應門的,林小玉凝神,能感覺到有一絲微弱的氣息在。

林小玉試著推門,門吱嘎打開了,原來裏邊並沒有拴住。她抬步走了進去,一個約莫五六歲的小童,他趴在窗前,從窗紙破洞裏往外看。

見到是穿著兵服的林小玉,身子明顯抖了抖,急匆匆往後爬了下去。

“阿爺,阿爺,他們又來了”男孩驚恐地喊道,細細地沒有多大力氣,隻是沒有聽到有人回答他。

林小玉推開廂房門看到那小童趴在地上,搖晃著地上的人影。現在還未入夏,那人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身上蓋著一件打滿補丁的外衫。

林小玉這才看清地上躺著的是一位頭發花白的老者,林小玉蹲下查看,老者早已沒了氣息,看著僵硬程度,應該是過世幾日了。

而一旁的小童見林小玉拉了拉衣服蓋住阿爺的臉,急得往下拽。

“不要動我阿爺”小童忍著害怕,帶著哭腔攔住林小玉。

“你阿爺已經走了”林小玉不忍看他,但還是狠心說了出來。

那小童忽地撲在老者身上,放聲哭了起來,但發出的聲音像小貓一樣,並沒有多大動靜。這一哭也不知是害怕還是已經明白自家阿爺早已不在了。本就虛弱的小童很快哭得沒了聲息,歪頭倒在老者懷裏。

林小玉,抬手探了探小童,指下脈搏時有時無,弱得她幾乎以為他也跟著去了。早已見慣了戰場上的生死林小玉被這一幕擾得心下沉悶,俯身將小童抱起。

這一仗打到這個程度,幽州被戰火燒到的地方幾乎十室九空。有點身家地位的人早兩年已離開幽州往關內去了。留下來的不是流民,就是家徒四壁的孤兒寡母。但凡有點勞動力的男子,也早都充了幽州軍,或是被抓去營中服勞役。

幽州被占的城池是這樣的光景,那些處於拉鋸之中,你搶我奪的村子更是一片破敗之景。

林小玉找到領隊,將剛才的一幕上報給他。那是一個四十來歲的漢子,擺手讓她帶孩子去尋大夫。不過也特意交代了剩下的活她一會還要接著幹,完不成小心軍棍伺候。林小玉心知他這已經算是格外照顧,急忙點頭應是,帶小童去醫館。

“餓暈了,休息幾日就好了。”醫館的老大夫這陣子見多了被餓暈的人,見怪不怪。刮了點糖罐子底,兌了點糖水,讓林小玉先喂他。

“大夫,麻煩先生先照應一下,我晚點再來接他”林小玉從袖口掏出一角碎銀子遞給老大夫。見老大夫收了便先回去接著幹活去了。

等林小玉回來,那老者的屍體早已被運走了。這些無人認領的屍體,都會被運往亂墳崗,一把火燒了,就地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