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夜間已經有些涼意，可也比不過林小玉此時心中的冷意。

林小玉將小童放在竹筏上，點了一盞安魂燈，竹筏順流而下，帶走了這可憐的孩子。林小玉站在過膝的河中，目送那點點燈光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醫館大夫在看到小童傷時就搖了搖頭，那一箭傷了他脆弱的心脈，孩子太小，熬了一下午還是閉上了眼睛，而前一刻他的小手還緊緊拽著林小玉的指尖，低低呼喚著阿娘。

林小玉臉上的悲傷再掩飾不住，心中哀痛可她卻哭不出來。是見慣了生死嗎，可是她明明是第一次見到這麽小的孩子在她麵前失去生命。

莫南風很快就弄清楚了小童的身世，這是一個被父母賣進公主府的小內侍，隻是還沒來得及挨那一刀，就已經喪命。接下來的事都是莫南風安排的，這樣的小童還是幹淨的來，幹淨的送他離開吧。

莫南風立在岸邊，遠遠地看著林小玉背影，雖然她失去了幽州的那段記憶，可她早已被磨礪得不會輕易掉一滴淚。

在竹筏再也看不到一點亮光時，林小玉轉身向岸上走了過來。

“莫三哥，我們賽上一場吧。”林小玉指了指遠處的山頂。

“好，還是讓你五個數。”

林小玉聞言跳上馬背，馬鞭一甩，如利箭一般衝了出去。

莫南風心中默數五個數，接著上馬，追著那一抹月白的影子而去。

夜風從耳邊刮過，林小玉緊繃的心絲毫沒有放鬆下來。她的腦海裏不斷有小童喃喃的聲音，還有呼救的聲音，尖叫的聲音，林小玉的頭疼得厲害，好像有太多的東西要衝出來。林小玉大喝一聲，夾緊馬肚子，將馬的速度又生生提了起來。

莫南風控製著馬速，不遠不近地跟在林小玉身後，兩人如此一路奔襲，不出半個時辰已經到了山頂。等莫南風牽馬過來，就見林小玉躺在一塊青石上，仰頭看著浩瀚的天空。莫南風鬆了韁繩，尋了塊空地，也躺了下來。

“莫三哥，那是螢火蟲嗎。”林小玉指著遠處的點點亮光。

“不是，已經深秋了，螢火蟲活不過夏天。”莫南風很想順著她的話說，可他不想糊弄她。就好像他偷來的這十來天，雖然她看起來與三年前一樣沒心沒肺，萬事不上心。但她夜裏從來沒有睡過一個安穩的覺。若非他讓她喝的安神湯，她可能連一個完整的覺都睡不了。莫南風捏了捏自己的袖口，那裏有他為她煉製的藥，已經帶在身邊三日了，該給她了。

“哦，不是螢火蟲啊，那是什麽呢。”林小玉話中帶著些失望，嘴裏喃喃地問道。

“是鬼火。”莫南風向林小玉解釋道。

“是鬼火啊，周大哥跟我說過的。第一次在亂墳場看到的時候，我以為是螢火蟲，還被他笑話了半天。”林小玉腦海裏閃現出她在荒郊野外時，遇到漫天星星點點，以為是螢火蟲，還拿著鋼鞭在草地上揮舞起來，本想是驚起更多的螢火蟲，誰想並沒有用。一旁的周大哥為此沒少笑話她。

周大哥，周大哥是誰，林小玉努力想看到他的麵孔，可她費了很大勁也看不清。她抬手敲了敲自己的頭，想讓自己看清一些。

莫南風抬手按住了林小玉的手，盯著夜空的眸中晦暗如森。

“把藥吃了吧。”莫南風將袖中的藥取出，遞給林小玉。

林小玉不疑有他，拿起來就咽了下去。

“莫三哥，今日的藥好甜啊。”林小玉最近吃的藥不少，可還是頭一次吃到甜味的。

莫南風輕嗯了一聲。

“小玉，你以前總是說長大了要仗劍天涯，行俠仗義，你已經及笄，現在呢，你想做什麽呢。”莫南風轉頭看著林小玉側臉。

“莫三哥，不要笑話我了，那都是小時候的事了。成親後，不都是相夫教子的嗎，就像我阿娘阿姐她們那樣。”林小玉看著頭上的明月，思緒也飄遠了。

莫南風想起這幾日他回府，林小玉都安靜地坐在府中。再沒有往林府去了。聽阿桃說，林夫人私下尋了大夫給林小玉診治。原本林小玉身子不好，她也就沒有對林小玉生子報什麽希望，可眼看林小玉身體恢複了，林夫人也開始急了起來。雖然林小玉要為林老夫人守孝一年，可也不耽誤她調養身體。

林小玉被林夫人這一出弄怕了。她本就對自己突然消失的三年有些惶恐，對自己成親的事雖然說不排斥，可說起相夫教子的這些事，林小玉還是接受無能。她總覺得自己不該渾渾噩噩的過這樣的日子，可她要什麽樣的生活，她自己也並不清楚。

兩人又絮絮叨叨說了些話，林小玉眼皮逐漸重了起來，不出幾息便沒了動靜。

莫南風起身坐了起來，看著枕著雙臂已經睡過去的林小玉。莫南風從馬上拿來一件披風給林小玉披上。他就坐在一旁看著林小玉。

一輪紅日緩緩升起時，當第一縷陽光打在林小玉臉上時，她眉毛微蹙，睫毛如蝴蝶般顫動起來，林小玉睜開了眼，她拿手遮住眼睛，坐了起來。

林小玉被眼前的一幕鎮住了，一輪紅日掛在山頭，遠處金色的陽光灑向河間，波光粼粼，有飛鳥從山中飛過，萬物充滿了生機。

林小玉揉了揉僵硬的脖子，發現頸間多了一枚玉佩。林小玉將玉佩拿到眼前，觸手溫潤，是一塊好玉。林小玉起身往周邊走了幾步，她記得昨日與周大哥一起上山祭拜祖母，後來好像見到了莫南風，然後呢，林小玉奇怪的打量著低頭正啃著青草的兩匹馬。她是與誰一起來的這裏。

“莫南風？”林小玉抬頭就見一高大男子背光走了過來，等他走進才看清他冷峻的臉頰。

“你醒了。來吃些果子吧。”莫南風將手中的帕子遞給林小玉。

“你，我，怎麽會在此”林小玉接過果子，指了指莫南風，又指了指自己。他們雖然三年多未見，可她看著他分明很熟悉。

莫南風強製自己挪開了看著林小玉的眼神。她恢複記憶了，不過那段他們獨處的記憶卻是又忘了。這也是這藥可能會產生的副作用。這也是他一直想要讓林小玉恢複，又怕她忘了這段日子的原因，可遺憾的是她終究還是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