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日,青城府衙就貼出了告示,說從湖裏撈出一具無名屍體,因為泡的時間久了辨不出身份,讓青城有家裏失蹤人口的到府衙去認屍體。

這告示一出,沒有一個時辰就傳到了青城百姓耳中,到處是議論紛紛的人。

“聽說了沒,湖裏撈出個死人”

“怎麽回事,這都年關了,這麽不太平。”

“瞎說啥呢,府衙告示上都說了人是自盡的,讓人認屍呢。聽說是個年輕婦人,也不知是遇到了什麽難事,連年都過不去。”

一群人嘀咕著八卦漸行漸遠。

說者無心聽者有心,錢貴稍微打聽了一把,就知道,蓮娘子確實已經死了。他神情一鬆,那母子二人的事總算處理完了。接著他連臨時安置的院子也沒回,轉身去了青城花柳巷,進了最有名的群芳樓幾日都沒有出來。說起群芳樓,那地方原來叫尋芳閣,本是林小玉手中的暗棋,不過在北蠻被打退之後,林小玉就將花樓解散了。除了柳鶯鶯幾個核心暗衛,其他都是被逼無奈入了風塵的女子,林小玉將手中花樓女子的賣身契都放了。在得了賣身契後,有的從了良,有的見慣了風月,也沒個謀生能力,沒多久就又入了花樓。

錢貴這幾日在群芳樓包了個花娘,晚上飲酒,白日呼呼大睡,餓了就給小廝賞錢去給他買吃食,過的是醉生夢死的日子。不消幾日,他手中的銀錢就消耗一空。

“去去去,給老子把好酒上兩壇,老子有的是錢。”這日錢貴照常抹了兜,才發現就剩下幾個碎銀子,摟著花娘的手一頓,可他不動聲色,揮手讓侍女下去端酒。

花娘也是閱人無數的人精,這會哪能看不出他剛才的異常,暗中翻了個白眼,要不是看他出手闊綽,誰願意伺候這粗鄙之人,哼,休想吃老娘白食。花娘打了個眼色給侍女,讓她去取酒來。

侍女見狀這才下了樓,與老鴇嘀咕了片刻。沒多久,老鴇便擰著身子上來了。

“錢官人,咱這花樓可都是貴客,從哪講都沒有欠賬的說法,您看是不是我派人到府上幫您跑個腿,把賬先結了。”老鴇推門便入,打斷了錢貴的好事。

錢貴在風月場混慣了,哪能不知道這老鴇話裏話外都在埋汰他沒錢,氣得從懷中將一遝子契書拍在了桌子上,喝道:“睜大你的狗眼看看,老子缺錢嗎?滾出去,再嗷嗷打擾了老子的好事,我砸了你的店。”

老鴇眼尖立馬看出那是青城府衙剛發的最新的契書,接著眼睛一亮,連連彎腰賠罪,諂媚道:“哎呦,錢爺,看您說的,您好好玩,來呀,給錢爺上壺好酒,這酒算我給您賠罪了。”

說著老鴇給花娘一個眼色,花娘貼著就鑽進了錢貴懷裏,嬌滴滴地拉住了他。

錢貴這才收了火氣,與花娘打情罵俏去了。

老鴇眯著眼退了出去,隨便就把門給關嚴實了。

第二日,錢貴從溫柔鄉醒來,摸了摸懷中的東西,都還在,立馬起了出了花樓。他可不能再等了,這契書放著可一點用沒有,得趕緊給它換成銀子。

錢貴本就是混跡市井的人,哪能不知道找誰,他手中的契書不是他自己名字,要走衙門中人出手賣了,那就是自己找死,不過給足了好處,有的是人幫他處理這事。

錢貴在坊間七拐八拐,總算摸到了中人的大門,這中人幹的都是見不了光的事,能找到他的人也都不是好惹的。不過最近青城衙門莫縣令對他們這一行打擊的力度很大,若是弄不好是要吃官司進大牢的。所以在錢貴說明來意的時候,他裝傻說沒這業務,他是正經的中人。

錢貴冷笑了一聲,老子幹這事的時候,你小子毛都沒長齊呢。要不是他急於脫手,又對青城不熟悉,他也不會找上門來。錢貴咬牙,將中人的好處又往上加了一倍。

中人聽見,也就嬉笑眉開地應了。這是條大魚啊,撞他手裏,他心癢癢,怎麽能不接。至於可能被府衙逮到的事早就被他拋之腦後了。

錢貴出了中人門,就往地上啐了一口,這見錢眼開的玩意。接著就大搖大擺地走了。

中人探出腦袋左右看了看,沒有什麽人,耗子一般地溜出了家門。他急急走到在府衙做事的小吏家,低低將他這一單事告訴他。

“我早都洗手不幹了,看在咱們這麽多年交情份上,我勸你也老實點,新來的莫大人可不是個能被糊弄的主。你可別把自己給搭進去了。”小吏好生勸阻中人,讓他盡早收手。眼下青城百廢待興,幹點啥都能賺錢,別總想著幹這偷雞摸狗的事。

中人撇了撇嘴,道:“你小子在府衙吃飽了,哪管我們這些小人物。你看不上這點子錢,就別操心了。”

小吏見勸不動,最後還是提醒了他一句,現在契書上的都是有名有姓的人,若被原主或者原主家人知道了,往衙門裏一告,誰都跑不了。

中人眼珠子一轉,便有了注意,與小吏匆匆告辭。

中人找到錢貴,與他低低將事情說了,並讓他看著辦。

錢貴等中人一走,坐在花樓裏,看著眼前的酒眼神也狠厲了起來。他本以為將人送到大牢他就沒事了,沒想到還有這隱患。

錢貴遞給獄卒一塊碎銀子,打聽牢裏的盧安。

“大哥,那天那小子傷得不輕,我想了幾日總是不忍心,怎麽說都是同鄉,這小子無父無母,不過也沒偷幾個銀錢,縣令大人會咋判啊。”錢貴說著還摸了摸眼角,硬是把眼睛擦紅了。看著倒是有幾分同鄉人的情分。

小吏捏了捏手裏的銀子,怎麽也有一二兩,可趕上他大半年賺的了。而且他問的問題也不是什麽機密的事,便開口跟他說了起來。

“他年齡小,可免杖罰,這小子也是命好,幽州軍大勝,皇上要大赦天下,他這點事等大赦的消息傳來,也就能出來了。”小吏說完還給了錢貴一個放心的眼神。

錢貴聞言憋著氣,沒讓自己罵出來,甩手走了。

“錢老爺,這是賣掉鋪子田產的銀票,你點點。”中人費了不少力氣,才將錢貴手裏的東西都賣了出去。不過也花了他不少好處費。

“這數不對吧。”錢貴點了幾遍,比他們約定好的少了些。

“錢老爺,錢大爺,你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麽時候,我能把這些給你處理掉都不錯了。我這也要給人好處的,你以為那麽好辦的。”中人沒好氣地說了錢貴一頓。沒出,他又留了點錢給自己,可那也是他的辛苦費。

錢貴哪能不明白中人的伎倆,不過也懶得再爭,都是上不得台麵的事,錢貴揣了銀票恨恨地離開了。

中人笑眯眯地打開他的銀匣子,數了數裏邊的錢,這一票幹的抵得上他幹一年的了。他拿鑰匙鎖好匣子,將匣子放到隱蔽的地方藏好。

錢貴越想越憋氣,沒想到竟在路上遠遠看到一個熟悉的影子。嗬,不是盧安那小賤種還能是誰。真是陰魂不散的家夥,怎麽就沒跟他娘那賤人一起死了呢。

錢貴眸中一暗,呸了一聲,轉身就要走,沒想到竟然見到他往原來住的地方去了。錢貴悄悄跟了上去,想看他要幹什麽。

盧安站在自家原來的院子外,上前扣了扣門,裏邊並沒有人應聲。他在外邊站了站就離開了。

錢貴跟了他到半道,見他找了個秀才寫了封什麽東西又走了。錢貴上前給了那秀才幾個銅板就從他口中知道盧安竟然寫了一份狀紙,要告錢貴霸占了他的家產。

錢貴一聽怒極,他還沒找他事,這小子竟然要告他,那就別怪他心狠手辣了。錢貴冷笑的離開了。

盧安在青城沒有去處,又在府衙大牢走了一遭,安置的大院也別想去了,他漫無目的地晃**在青城巷子裏,最後來到了城外的一處破廟。

盧安走了進去,撿起地上破舊的蒲團,找了處避風的地方縮了進去。他一天都沒有進食,這會早已餓得兩眼昏花,縮著就沒有了動靜。

錢貴並沒有要直接砍殺他的想法,現在不是亂世,殺了人他也跑不掉。他隻想讓他不再出現罷了。錢貴拿出迷藥往破廟了吹了進去,見盧安昏倒,便走了進去,從他懷裏翻出一封狀紙。他打開看了一眼並不認識上邊的字,隻看懂了兩個字,是他的名字。還真是要告他的狀書,錢貴氣得狠狠踢了一腳昏睡的盧安,將手中的狀紙撕碎。接著把盧安扛了起來,放上馬車揚長而去。

錢貴走了約莫半個時辰,才到了一個隱蔽的宅院。一手交錢,一手交人。將盧安賣給了裏邊的人。

錢貴拿著銀錢得意的出了門,正要駕車離開,忽然衝出來一幫衙役將院子團團圍住。錢貴一見不妙,急忙甩了馬鞭駕車衝了出去。

這是候在一旁的林小玉見狀,腳尖輕點,以極快的速度瞬間跳上馬車製住錢貴,將馬車勒停了下來。

“賤女人,快放開你大爺我。”錢貴見眼前是一個女子,破口大罵。

林小玉捏住他的手腕,隻聽哢嚓一聲,他的手腕被捏斷了。

“啊啊啊,賤人,你敢動動老子,老子殺了你。”錢貴用力撞向林小玉,卻被她一腳踹到了地上。

錢貴趴在半尺的深坑裏,滿臉是血,驚駭地看著眼前的女子,竟然有如此大的力氣,嘴上還不老實:“妖女,妖女!”

林小玉手中的拳頭就要再落在他身上,被莫南風拉住了。他知道她心中有氣,可他不能讓她將人打死。

莫南風招呼劉孟上前,用鐵鏈將錢貴鎖了起來。

而這一會功夫,宅子裏的人已經被衙役都捉住押了出來。

“大人,救出來十來個孩子。”說話的是李迅,他已經將宅子內外翻了個遍,發現後麵有馬蹄印,應該是有人得了消息提前跑了。

莫南風心中有數,點了點頭,收網回衙。

衙役趕著一串的人被鐵鏈拴住,浩浩****地走在街上,雖然天已經黑了,可街上還是很快就聚集了一堆看熱鬧的百姓。

“這是發生了啥事,怎麽抓了這麽多人。”有老者低聲問道。

“聽說是拐賣孩子的人被衙門抓到了。”路人小哥說道。

“這些挨千刀的,壞心腸的人。”在流浪中失去了孩子婦人,從地上撿起石塊就砸了過去。

見衙役並沒有嗬斥,也沒有攔,圍觀的百姓紛紛將手邊能砸的東西,往這些人身上扔去。

很快這些人就被咋的鼻青臉腫,看起來狼狽極了。

等到了府衙,莫南風連夜開審。

門裏門外站滿了看熱鬧的百姓。

這些人被押了上來,很快事情就審完了。這些人是流竄到青城的人販子,有人專門對那些無父無母的孤兒下手,也有的見那些漂亮的少女少年就用下流的手段將人拐了。當然也有像錢貴這樣的人渣,掠了人再賣給他們。

這些孩子們會被賣到外地,好的給人做丫鬟小廝,最慘的就是那些漂亮的孩子,直接就賣進了煙花之地。

除了這拐人案,盧安也站出來,控告錢貴霸占良民田產,傷人性命。之後又牽扯出了衙門小吏偷龍轉鳳,私改契書等罪行。

錢貴還在狡辯,可看著從後衙飄出的蓮娘子時候,他被嚇得當堂尿了褲子。趴地求她饒命,他並沒有要害她性命,隻是失手推了她一把,可見她沉入湖底,他鬼迷心竅,覺得自己解脫了才沒有救她性命。

等錢貴反應過來蓮娘子並非是鬼來尋命時,直接癱倒在地。完了,他什麽都說出來了。

錢貴不甘心,死也要拉著他們一起,當堂就要說出蓮娘子和盧安的身份。可他被林小玉一粒石子點了啞穴。隻能憤恨地看著他們母子二人,可他再發不出一個聲音。

莫南風將所有的人證,物證一一拿了出來,這些人見大勢已去,一個個臉色慘白地跪地求饒。莫南風並不手軟,拐賣人的主犯,錢貴都判了死罪,私改契書的小吏被革職有判了流放,其他的人也都難逃罪責。南風當堂宣判,李迅將判詞寫好,讓這些人一一畫押。

圍在府衙的百姓,看著一個個認罪的犯人無不拍手叫好。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青天大老爺。眾多百姓紛紛跪地,高呼青天大老爺,連綿不絕的喊聲響徹府衙,久久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