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下)刑場上的婚禮

距離蠱獵場上千公裏的某海島,一座巨型貨輪緩緩從島嶼一側駛過,島上的居民都見怪不怪地看著,隻有那些在沙灘上玩耍的孩子比賽著誰能用最快的速度數清楚貨船上的集裝箱。

“一、二……三十五!”其中一個孩子最快數完,舉起雙手來,可同時又放下來“咦”了一聲,因為他發現海鷗都不靠近那艘貨輪,遠遠躲開,而在另外一側的一艘稍小的貨船船沿上站滿了海鷗不說,船身頂端還盤旋了不少。

“也許是汙染吧。”旁邊的成人看出了孩子的疑惑,擔心那船上有化學原料泄露之類的,趕緊帶著孩子朝著島內小跑而去——石油、化學原料泄露的事情曾經在這裏發生過,不僅使得他們五年無法在周邊打漁,還差點全家遷移。

貨輪上,穿著某石油公司製服的藥金成員不斷地巡邏著,把守著各個集裝箱的門口,所有大門都被安全鎖扣死了,需要鑰匙和密碼輸入,如果哪一步錯誤,安全鎖就會如單向地雷一樣朝外爆炸,並且能噴射出高腐蝕溶液。

“雲卿,這次還得麻煩你親自跑一趟,辛苦了。”籙夢升獨自一人從船艙之中走出來,對站在船舷中的一個穿著白色大褂,留著平頭,戴著單邊眼鏡,下麵套著一條運動褲的中年人說。

被叫做雲卿的中年人回頭微微一笑。隨後又盯著泰國方向的海麵,雖然除了白雲和大海他什麽都看不到——他就是顧雲卿。顧懷翼的生父,藥金臨床屍化首席研究員。

籙夢升脫去那身戰鬥服,扔給身邊的藥金成員,隨後那幾人知趣退開。籙夢升又翻身從欄杆上躍到船舷,站在顧雲卿身邊,抓著下麵的欄杆道:“這裏危險,要是有大風大浪,直接就掉下去了。”

“這船東西和洶湧的大海相比。前者更可怕,我寧願掉到海裏去。”顧雲卿淡淡道。

籙夢升轉身,看著甲板上的集裝箱道:“雲卿,這是未來。”

“掌貨,沒有人會將未來寄予這些東西上麵。”顧雲卿也轉身靠著欄杆。

“對了,有個東西給你看一下。”籙夢升又爬上甲板,伸手將顧雲卿拉上去。隨後帶著他進了船艙,走到下方第二層貨艙之中,指著貨艙中間被無數安全箱包圍著的一間臨時手術室,又道,“這家夥是我從蠱獵場撿回來的,五髒六腑都完整。但是眼睛沒了,屬於鐵拳白魁,骨骼硬化過,但那也是他的弱點,如果硬碰硬死定了。”

顧雲卿麵無表情地讓周圍上來的助手幫自己穿著無菌服。戴上帽子和手套,這才問:“你需要我做什麽?”

“讓他變得更強。但是需要對我絕對忠誠,最主要的是,不能讓他始終維持屍化狀態,要有人的正常模樣,我需要他去做很重要的事情。”籙夢升背著手站在那,看著顧雲卿帶著幾名助手走進了那間手術室,隨後自己又按下通話器的持續通話狀態,聽著其中的動靜。

透過手術間那模糊的玻璃和外層的隔菌層,隻能看見其中模糊的身影,裏麵除了顧雲卿之外,隻有兩名助手,不過更多的時間助手都僅僅是站在旁邊觀看,不是他們不幫忙,而是這兩個來自歐洲高等學府的生物醫學教授根本幫不上任何忙,充其量就和酒店裏麵收拾房間的房嫂一樣,做一些清潔衛生工作。

籙夢升曾想過,世界上不可能隻有一個顧雲卿,於是他千挑萬選找來了這兩個被稱為天才的教授,可事實證明在“神之手”顧雲卿跟前,他們的智商還不如一隻金毛尋回犬。

“掌貨,這個人本身體質一般,八方那邊對其進行過深度屍化,改造的過程當中為了達到白魁的效果,喪失了很多原本擁有的東西,他的泌尿係統有問題,除了大便之外,小便都是通過毛孔滲透,要做成你所說的正常人的模樣很困難。”顧雲卿在其中說道,盯著跟前已經被開腸破肚的雷宇,“從正常醫學角度來說,他已經是個死人了,腦組織也遭受到了創傷。”

“這個人有用,必須留下他,而且必須讓他變強,因為他潛意識中的願望就是變強,我想這種強烈的意識可以支撐他活下去。”籙夢升背著手說道。

“醫學是醫學,精神學是精神學。”顧雲卿一直看著雷宇的體內器官,遲遲不動手,並不是他不知道如何下手,而是他必須說明白這樣做的後果。

籙夢升微微點頭:“我知道,但任何人沒有精神力的支持,都是死路一條,我沒有其他的要求,你盡情發揮吧。”說完,籙夢升轉身要走,卻又停下來,問,“需要多長時間?”

“這是二次改造,需要三個階段,時間加起來應該至少半個月,不過事先說明,如果再次深度屍化,有可能把他徹底變成行屍走肉,就像是不給命令不會行動的機器人一樣。”顧雲卿伸手拿過了一把鋼鋸,用筆在雷宇的額前畫了個十字,接著準備下手。

“隨便。”籙夢升離開了,“隻要變強就行。”

籙夢升離開下層貨艙,來到甲板上,靠著欄杆吹著海風,盯著不遠處浩浩****從小島港口出發的那群漁船,殊不知其中一艘漁船上的人也在盯著他。

一艘中型漁船緩慢地行駛在船群之中,開著單馬達,卷起的脫網上還滴著海水,脫網後站著一個穿著短袖,手持高倍望遠鏡,皮膚黝黑的男子。男子觀察著那艘藥金貨船,朝著甲板下船艙中高喊著。

堆積著無數工具的船艙中擺放著一張鐵桌。桌旁擺放著一台舊式的無線電發報機,發報機前坐著一個滿臉油汙的男子。男子戴著耳機,敲打著電鍵,坐在地上的男子則緩慢地搖著發電機的把手,為發報機提供電源。

隨後,遠在泰國閣道島的八方中轉站接受了這份電報,又立即通過華欣的分站傳到南邦,再由南邦傳至清萊府,而在清萊府一家屠宰場內的八方行動組立即接收了這份電報。並且飛快譯了出來,交到了五陽負責人之一的黃雄手中。

“藥金的貨船怎麽又出現了?”黃雄看著譯出來的電報滿臉疑惑,“沒有辦法跟蹤嗎?”

那名負責接發電報的緝屍搖頭:“我們沒有那個能力,都什麽年代了,我們還在使用無線電發報機,層層周轉,要是有什麽緊急情況根本來不及。”

“那是因為安全!”一個聲音從後門響起。隨後一個扛著生豬的人出現在那,黃雄那那名緝屍立即單膝跪地,因為來者是八方的蒿裏姚爐修。

“起來吧!都什麽年代了,還行禮。”姚爐修笑道,把生豬放在案上,接著將肩頭的那塊皮墊也取了下來。黃雄立即起身,幫姚爐修將圍裙解了下來。

姚爐修轉身,看著低頭的黃雄,拿過他手中的那封電報,仔細讀了一遍。又交給了那名緝屍,示意他可以走了。隨後自己從木案後那個已經腐朽得差不多的木櫃中翻出茶葉來,接上電水壺燒著開水。

“國善,是不是覺得很委屈?”姚爐修在茶壺之中倒著茶葉,不時搖晃下茶壺,讓茶葉平均鋪在壺底。

國善是黃雄的名字,本名朱國善,也是如今除了唐術刑之外,八方五陽負責人中最年輕的一人,年紀不過三十歲而已。

朱國善微微搖頭:“蒿裏,我倒不覺得委屈,隻是下麵的緝屍兄弟們有些情緒,畢竟咱們一直躲著藏著,而藥金呢?高調行事,幾乎都快建立自己的集團公司了,人數眾多,出門不是飛機就是船,有著先進的設備,我怕這樣下去……”朱國善說到這沒有再說下去。

姚爐修扭頭滿臉笑容,絲毫不在意的笑容:“怕什麽?怕他們反叛?還是怕藥金很快打敗我們?”說著,姚爐修轉身走到冰庫門口,將門拉開,剛拉開便從其中突然撲出一個黑影來,直接將姚爐修撲倒在地,朱國善見狀立即上前要幫忙,卻發現那黑影身體慢慢僵硬了起來,隨後掐住那黑影脖子的姚爐修慢慢起身,盯著那個通體漆黑,但行動無比迅速的行屍,轉手交給了朱國善。

“告訴我,這是什麽?”姚爐修指著那具如今不再動彈的漆黑行屍,問朱國善。

“月弑。”朱國善很納悶姚爐修為什麽要問這個問題?按照行屍等級區分,白日行屍之後便是月弑,兩種不同的人體戰鬥兵器,屍化者都是根據這些行屍來進行臨床屍化,獲取它們的能力。

白日行屍身體較為堅硬,擅長以力量取勝,因為是以吸收日光為生,所以弱點在雙眼;而月弑不同,月弑是行屍中最早誕生的,可以說就是僵屍,但身體不但不僵硬,相反十分柔軟,有著極快的速度,行進途中也是無聲無息,很會借著夜間周邊環境來隱藏自己,屬於行屍中的潛行暗殺者。

“不,他不是。”姚爐修指著那行屍,“你再仔細看看他是什麽。”

朱國善仔細看著自己掐住脖子的那行屍,發現其身體皮膚變化很怪異,像是被燒炙過一樣,但那雙眼睛看起來是銀白色的,月弑沒有那種眼睛,白日行屍也沒有。

“鬆——手!”那行屍突然說話了。

朱國善一驚,下意識鬆開了那麽一點,驚道:“這是屍化者?”

“對!”姚爐修上前,示意朱國善鬆開那人,又抱著那人進了冰庫,蹲下來對趴在那裏的人說,“你在接受我們的臨床屍化之前,需要療傷,你如果出去,會死,留在這裏,熬過這段時間就行了,不過接受臨床屍化需要很大的勇氣。”

那人不語,隻是單手抓著地上厚厚的冰層,指甲在上麵留下一道道恐怖的痕跡。

姚爐修走出來,示意朱國善關門。同時道:“這是我撿回來的。”

“啊?在哪兒?”朱國善一邊關門一邊問。

“蠱獵場。”姚爐修看著水壺冒著白煙,趕緊小跑著過去拔了水壺的插頭。接著往茶壺中倒了一點點水,洗著茶葉。

朱國善關好門,回到姚爐修身邊問:“蠱獵場?您去那地方幹嘛?”

“揀寶。”姚爐修微微笑道,聞著茶壺中的茶香,“這不,撿回來了,他原本死定了,被朱衛東扔進焚化爐中。燒成那副模樣,要不是我快幾步,他早就呈灰燼了,好在是這家夥聰明,在被抓之前吞了屍化藥,又在燃燒時進入屍化狀態,否則早死了。”

“噢——”朱國善微微點頭。又問,“蒿裏,你要改造他?”

姚爐修將茶葉洗好,重新倒入開水。朱衛國立即道:“蒿裏,我猜測你是準備對藥金下手了?但是咱們的臨床屍化技術不如藥金,先不要說他們的設備比我們先進。單是一個顧雲卿就抵得上咱們十個研究員,而且他們販毒,經費充足,咱們無法比。”

“會有辦法的,現在把其他經費都調集出來。全力以赴,對剛才那名屍化者進行調製。對了,原本他隻剩下三個月的壽命,總之得救他。”姚爐修說著,開始倒茶,遞給朱國善的時候笑笑道,“忘記說了,剛才那位屍化者叫白戰秋,是中國人,咱們的同胞。”

“啊?”朱國善大吃一驚,“就是那個曼穀大劫案的頭犯?”

“對,還有三個,不過那三個如今在尚都。”姚爐修小口喝著茶,“那個偽烏托邦之中,不知道他們能不能熬出來。”

……

尚都地下城,適應區出入境管理處的刑場上,唐術刑穿著一身餘鑫弄來的軍服站在那,自己身後兩側分別站著顧懷翼與姬軻峰,顧懷翼提著唐術刑的龍麟刃和陰蜂,而稍微清醒點的姬軻峰則是手捧著一束杜鵑花——這東西在適應區非常昂貴。

作為伴郎的顧懷翼和姬軻峰絲毫感覺不到刑場上有任何喜悅,而且不知道適應區管製者代號黃鍾的餘鑫是怎麽想的,竟然吃完飯之後就讓唐術刑和夏婕竹舉辦婚禮,而且還在殺人無數,遍埋屍體的刑場之上。

夏婕竹挽著餘鑫站在他們對麵十來米的地方,夏婕竹依然是麵無表情,相反餘鑫則是滿臉的笑意,隨後高舉自己的左手,兩側的防衛軍士兵立即高舉手中的g3突擊步槍,在命令下朝著洞穴頂部鳴槍,在槍聲之中,餘鑫大聲哼唱著《結婚進行曲》朝著唐術刑走去,來到他身前後,將夏婕竹的手交給他。

“美女是你的了。”餘鑫將兩人的手握在一起,又拿過姬軻峰手中的杜鵑花塞進夏婕竹的懷中,似乎有意撞到了夏婕竹的胸部,立即故作驚呼狀,連連道歉。

“好了,從今天開始,你們就是尚都的合法夫妻,當然,是指在尚都,如果離開,恐怕就不算數了,不過,你們也離不開,外麵的世界毀滅了嘛。”餘鑫笑道,伸著懶腰,指著顧懷翼和姬軻峰道,“你們,跟我來,陪我喝酒,他們嘛,該入洞房了!”

說著,餘鑫帶著兩人要離開,走了幾步又退回來,站在那看著唐術刑,指著夏婕竹手中的杜鵑花問:“唐先生,你知道杜鵑花的花語是什麽嗎?”

唐術刑搖頭,餘鑫又看著夏婕竹:“你知道嗎?”

夏婕竹握緊花束,淡淡道:“永遠屬於你……”

“對,杜鵑花的花語是‘永遠屬於你’。”餘鑫指著杜鵑花對唐術刑說,“記住!”說著,餘鑫轉身走了,顧懷翼轉身來看了一眼唐術刑。

唐術刑微微點頭,表示明白他的意思,自己會冷靜處理的。

餘鑫走遠,兩人依然傻傻地站在那,等到周圍的士兵都撤走之後,唐術刑才鬆開夏婕竹的手,可夏婕竹卻死死地挽著他的胳膊,唐術刑側頭看著夏婕竹,冷冷道:“永遠屬於你?我看是永遠屬於他吧?夏主任,你和適應區管製者代號黃鍾的餘鑫是什麽關係?不正當男女關係?還是?”

“啪——”夏婕竹抬手就給了唐術刑一巴掌,打得唐術刑別過臉去,半天沒回過神來。

“有意思。”唐術刑扭頭看著夏婕竹,再次問,“不正當男女關係?”

“啪——”夏婕竹又抬手給了唐術刑一巴掌,滿臉怒氣,嘴唇卻微微抖動著。

這次唐術刑有了準備,但沒有躲閃,沒有別過頭去,隻是麵無表情地看著夏婕竹,又重複了一遍,這番話換來的依然是夏婕竹的第三記耳光,但這次夏婕竹卻是含著眼淚,隨後還未等唐術刑說話,又抬起手來,但當她的手抬起來的時候,眼淚已經順著眼角流了下來。

哭了?唐術刑看著她,就在此時夏婕竹竟然直接抱住了他,抱得死死的,像是要勒死唐術刑一樣,而且越來越用力。

唐術刑憋得難受,但又害怕自己用力震開夏婕竹的時候傷到她,隻能死死憋著,許久夏婕竹才慢慢鬆開他,低頭像是自言自語:“我爸媽說,我叫夏婕竹,是因為在中國古代的深山之中,有一種神秘的竹子,這種竹子原名叫‘界竹’,聽說是生長在陰陽兩界之間的陰陽縫中,界竹五十年一開花,當它開花的時候,也是它蛻變成為毒物的時候,即時靠近它的所有人和動物都會死,無一幸免。”

說完,夏婕竹推開唐術刑,朝著自己住所的方向走去,途中將杜鵑花扔在了地上。

唐術刑站在那,一直到夏婕竹推開遠處建築的門進去,自己才渾身一軟坐了下來,盯著沙地上雜亂的腳印,還有在腳印之中那束孤獨的杜鵑花。

“永遠屬於你?還是……”唐術刑四仰八叉倒在沙地之上,看著明亮的洞穴頂端,“還是屬於我?”

我就是個二混子,這種好事兒哪兒輪得到我呀?唐術刑苦笑著。

第二卷[如來之眼]蠱獵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