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上)死了兩次的人

“你到底想問什麽?”段虎坐在湖邊,把鞋子襪子脫了,用冰涼的湖水洗腳,洗得很仔細,不過唐術刑看得出來,他這樣做,隻是為了掩飾自己內心中的東西,他連頭都不抬,也是怕唐術刑看出來。

“你哥怎麽死的?”唐術刑問道。

“你不是知道嗎?”段虎看了唐術刑一眼,又立即低頭。

“我是在問你。”唐術刑蹲在他旁邊,側頭看著他。

“聽說啊,我隻是聽說,在荒漠裏被砍斷雙手,血流而亡,死在他未婚妻跟前。”段虎平靜地說出這番話,沒有絲毫感情,就像是在說一個不認識的人。

唐術刑再問:“誰做的?”

“幫會的規矩,你不用這都管吧?”段虎這次看著他,眼神中全是疑惑。

“那是你哥。”唐術刑覺得段虎鐵石心腸。

段虎坐下來,摸出一支煙點上:“那是我哥,但他也是幫會中的司庫啊,司庫出事,那就是大事,按規矩全家都得遭殃,我也算是撿了條命回來。”

“我看不是吧。”唐術刑冷冷道,“我為什麽覺得這件事沒那麽簡單呢?”

“什麽意思?你懷疑我?”段虎瞪著唐術刑,一副要發怒的模樣。

唐術刑慢慢扭頭看著他,並不說話,段虎被唐術刑那眼神嚇到,立即低頭繼續洗腳,段虎混跡幫派多年,從來沒有看過那種眼神,就像要把自己吃了,那根本就不是人的眼睛,段虎洗腳的手都在發抖。

“水涼,不要再洗了,走吧。”唐術刑起身。順手輕拍了下段虎的肩頭,段虎渾身如觸電一樣,隨後愣在那,打了個寒顫。

唐術刑走了一陣。停下來。扭頭看著段虎的背影,先前段虎突然發怒。更說明了這裏麵有問題。這家夥是個武夫,武癡,腦子沒那麽靈活,這件事有蹊蹺。唐術刑尋思了半天。知道應該去找誰了解情況了,於是立即回屋。

回到屋內,唐術刑看到正在那大口吃東西的青花,青花看到他,立即起身,眼淚都快出來了。

唐術刑示意他坐下:“吃吧,吃完了跟我出來。我有話說。”

青花也不吃了,立即跟著唐術刑就走了出去,坐在一側的魏厲風下意識看向從屋內走出來,端著一杯咖啡的魏偉。兩人眼神對碰,又各忙各的。

唐術刑和青花坐在樹下,青花第一句話就是:“恩人,我沒出賣你。”

“我知道,那天我去找你的時候,就知道了,你受苦了。”唐術刑笑道,“你還是很講義氣的嘛。”

“那是對你。”青花低頭道,“你對我高低不錯,雖然時間不長,但我心裏清楚,不像其他人,嘴上說當兄弟,實際上隻是利用我,所以,你的事我肯定死都不能說。”

“謝謝。我問你,你知道魏門段龍的事兒嗎?就是那個司庫,與fbi合作的那個。”唐術刑問。

“知道,這件事當時道上都知道,但我也奇怪,那麽大的事情,為什麽魏門也不追究,也許是因為,最終警方什麽也沒有查出來吧。”青花看著唐術刑說。

“不追究?什麽意思?”唐術刑心頭一驚。

“魏門放過了段龍,後來我聽說段龍被fbi保護了起來,去哪兒不知道了,總之是改頭換麵,你應該知道,聯邦證人保護計劃嘛,要想再找到,除非碰運氣,那種檔案,你有錢都買不到的。”青花說著,還自言自語道,“以前我們家族也出過一個,找了三十多年,都沒有找到,最後發現,這個人就住在離老大家一個街區的地方,真他媽神奇。”

青花說到這有些不自然,深呼吸好幾口。

唐術刑看著他問:“你是不是有什麽事兒不敢說?”

青花此時竟然打了個寒顫,道:“恩人,我告訴你一件事,你千萬千萬千萬不要告訴其他人。”

“好!”唐術刑點頭。

“你發誓。”青花看著他,“因為這件事是我親眼所見的,你要是說出去,我肯定會被華清幫的人弄死的。”

“你說吧,我保你。”唐術刑覺得青花有些磨磨唧唧的。

青花看了看四下,低聲道:“段龍死了。”

“我知道啊。”唐術刑覺得青花很奇怪,“很多人都知道他死了。”

“啊?”青花相反很詫異,“你怎麽能知道呢?這件事很少有人知道啊。”

“段龍逃走幾年後,死在荒漠了,別人砍了手。”唐術刑摸出煙來點上,青花卻瞪眼看著他,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唐術刑取下煙,問,“你怎麽了?怎麽跟見了鬼一樣?”

青花低頭,瞪大眼睛,在想著什麽。

唐術刑覺得不對,推了他一把,沒想到這一把把青花嚇得摔到旁邊去了,他立即追問:“你有什麽事瞞著我?”

青花坐回來,思索半天才道:“恩人,我告訴你,你千萬不要告訴別人。”

“你別磨嘰了,快說吧!”唐術刑有些煩了。

“段龍早就死了,不是在荒漠的時候死的。”青花皺著眉頭道。

“不可能。段龍怎麽死的,是他未婚妻親自告訴我的,她未婚妻就在跟前,那模樣我知道,不是演出來的。”唐術刑不相信。

青花抱緊胳膊:“就是因為這個我才害怕啊。”

“你是個異族,別人應該怕你,不是你怕什麽鬼呀神呀的。”唐術刑看著青花那模樣都覺得可笑。

青花看著他道:“恩人,某種程度上說,異族和人差不多,我們也祭拜神靈,害怕幽靈鬼神什麽的,我告訴你吧,我是親眼看見段龍被人弄死的。”

唐術刑的煙差點掉下去:“什麽?”

“華清幫早年有個自己的刑場,是在墓地那,早先是郊外。後來興建,變成了城市的一部分,但地下室的位置,還是變成了刑場。那是最怪異的地方。早年華清幫的人請了主事的師父什麽的,好像叫這個名字。在那看著場子。”青花說著,拿過唐術刑的煙狠抽了一口,“那地方很古怪,地下室。入口緊閉,誰也不知道地下室沒有水泥地麵,全是泥土,裏麵全是墳,誰能想到在現代社會的紐約,會有這樣的一個地方?我也是聽華人幫派的混混說的,才知道。”

唐術刑坐正了問:“你仔細說說。從開頭說。”

青花一個勁兒點頭:“我最早也是混混,收人贓物過日子,就和收破爛一樣,收了之後轉手給上麵的人。賺點小錢,但收到好東西,自己留著,賣給其他願意出大價錢的人,但被查到就很慘,輕則暴打一頓,重則丟命,我不想幹也不行,我記得有一次,有個華人幫派的小子,叫阿威的找上我,給了我一支金表……”

青花看著那金表,立即知道那是真貨,還是某個瑞士廠家定做的,市場價格至少都是十幾萬美元,整個美國也不過七八支而已,這是好東西,出手能賣很多錢。於是問那小子怎麽來的?那小子隻是問青花要錢,青花馬上找了願意出價的人,給了高價,自己留了錢,誰知道沒多久那小子就得病了。

青花不知道那小子得的什麽病,去醫院看他,發現他出院了,因為想著也許還能再發一筆財,於是上門去找,誰知道上門之後……

“那小子住在一座老公寓,那公寓很多人都搬了,大部分住的都是黑人,流浪漢之類的,幫派的人都不願意去那,因為那裏很多人都有病,傳染病什麽的。為了錢,我也去了,我敲門沒人應,我就扭動門把,發現門沒鎖,我尋思著他也許還有好東西在屋裏,就想去看看,但進去之後就聞到一股發黴的氣味,還帶著泥土味。”青花說到這臉色都變青了,“我往屋裏走,踩著滿地的土,還有草,青草不是幹草,我跟著土一直朝著裏麵唯一的小屋走,我看到阿威坐在**,靠著門,看著電視,電視裏麵放著肥皂劇,電視的光在他臉上閃爍,他……他……”

青花好像又回到了那時候,眼睛發直道:“他表麵上全都是泥土,一層一層的,而且是濕土,還沒幹,他盯著電視,看都不看我,就問我,來做什麽?”

青花看著阿威那模樣,不知道他在做什麽,因為太嚇人,太詭異了。

青花靠著門問:“阿威,你怎麽了?”

阿威坐在**,機械性地用低沉的聲音回答:“我病了,皮膚病。”

青花哦了一聲,又問:“那你怎麽不去醫院啊?”

阿威這個時候慢慢扭頭過來,扭頭過來的同時臉上的泥土一塊塊往下掉,很快半張臉的泥土都掉光了,露出半張全是豎條深痕的臉!青花當時傻眼了,站在那動都無法動,就好像是阿威麵部沒有任何血,有人用砍刀在他臉上一刀一刀整整齊齊砍出來的一樣!

青花站在那許久,阿威也沒說話,隻是看著他,兩人對視著。

青花畢竟是異族,就算膽小,也不至於奪門而逃,鎮定地又交談了幾句,轉身走了。走到門口,他還聽到阿威在裏麵說什麽“我的臉好癢啊”之類的話,他開門走了幾步,拔腿就跑。

唐術刑聽到這,用懷疑的目光看著青花:“我相信有怪事,但你說的怪事,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恩人,你聽我說完,這隻是開始。”青花苦著臉道,“幾天後,我都快把這件事忘記了,就聽說阿威死了,當夜就火化了,不知道為什麽,連葬禮都沒有,他的家人也不提他的事情,後來有一天,有個和阿威差不多大的小子來找我,問我是不是賣了阿威的金表,我問他是不是還有貨?他說沒有,說不管付出什麽代價,都要拿回那塊表。我說不可能的,已經賣了,那小子當時就絕望了,竟然哭了。”

“哭了?”唐術刑皺眉道,“為什麽?”

青花低聲道:“我想著阿威的事情不對勁,加上他那副模樣,就立即追問,追問之下,他就說了,說那表是從死人身上弄下來的,地點就在華清幫的地下刑場裏麵,那時候我才知道有那個地方的存在!”

唐術刑點頭:“然後,你小子是不是想發財,逼著人家帶你去?”

青花閉眼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