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得不相信周鯤的話,因為女王的衰老表現太讓人吃驚了,如果隻是尋常女人,從四十歲到七十歲的衰老是一條平滑的曲線,斷然不會一夜之間老去。

“葉開,這杯酒算是給你們送行吧,回到敦煌去,做正確的事,正確地做事,直到獲得舉世矚目的巨大成就——”女王轉身,高高地舉杯。

燈光透過殷紅的美酒落在她眉間,給她的臉蓋上了一個不規則的紅色戳記。

英倫三島百姓曾經癡癡地相信,他們愛戴的女王永遠不會老去,將會打破人類生理極限,百年之內,如玫瑰般,芬芳不散。如今,再也沒有人相信神話,因為大家都是凡人,不是什麽高高在上的神祇。

“謝謝陛下,我們盡力。”周鯤笑著,替我答應。

在這個私密的酒窖裏,我們完全忘記了時間,直到女王的貼身助理進來打擾,我才意識到,三個人已經在酒窖裏待了超過二十四小時。

“東洋……烏鴉發出了秘密電文,要進行一次長談,關於華夏的藏經洞寶藏交換事項,烏鴉願意答應陛下全部條件,並且自願對協議進行補充,向我們貼補文物的保護資金三千萬。所有人覺得這是好消息,希望能盡快進行。”

助理的聲音壓得很低,但我敏銳地聽清了每一句話。

女王皺眉:“這個時候跟烏鴉談合作?不,不,你錯了,此刻我們談的不是合作,而是降服。我們有了葉開這樣的強援,對未來目標的設定一定會持續上升。告訴烏鴉,補貼一千萬,然後交出東洋擁有的文物,一切行動,聽我們指揮。另外再告訴他,彈丸小國不配談分蛋糕的事,老老實實等著吧!”

女助理彎彎腰,順從地離去。

關於烏鴉,我不想說太多。有時候暴力手段比講道理更好用,而且有些人吃硬不吃軟,隻有打上門去,才能心想事成。

“葉開,陪我去打電話。”女王吩咐。

我跟著女王離開,周鯤是去是留,都沒關係。

在女王的帶領下,我們一起進入了一座重兵把守的兩層小樓。

進門之後,我才明白,這是一座充滿了高科技含量的通訊樓,從門口到辦公室,各種加密措施、防監聽設施、防高爆鑽地炸彈襲擊的混凝土防護蓋……應有盡有,琳琅滿目,並且是世界上最大牌的產品,其硬件設備全都是來源於思科、朗訊等歐美一線品牌。

在這裏我見到了很多表情嚴肅的工程師,他們麵對女王根本不是敬仰,而是麻木不仁,似乎女王也是普通人,而他們的任務是保護這個國家,而不是保護某一個人。

這才是一個國家的精英人員應該具有的態度,他們為了國家和民族負責,至於女王的生死並不重要,這個國家需要領袖,而領袖的界定並非僅僅是女王。

我們到達了地下三層,進入一個小小的會議室,有一群人正在那裏緊張的調試機器。

女王走進去,所有人迅速散開,各就各位,女王帶著我走到了講台上,坐在一張灰色的桌子邊,有人遞上了麥克風,隨即前方的大屏幕也亮起來。

“葉開,現在我們是要跟烏鴉大師進行視頻通話,也許你感到奇怪,敵人和敵人之間竟然也有這樣的溝通渠道?但這在國際鬥爭形勢中太普遍了,希望你不會大驚小怪。”

我微笑著點點頭,過去知道一些國家秘密,明白世界根本上沒有永遠的敵人,隻是利益驅使,朋友可以變成敵人,敵人也會變成朋友。

那位來自東洋的烏鴉大師,手裏掌握著秘密,他想跟女王成為交換夥伴,這就需要精密的利益計算,女王手下要做的工作很多,幸虧有現代化的計算機幫助,對於那些不好匡算的東西也能夠進行指標性的表達,知道跟烏鴉大師之間的合作到底是賺了還是賠了。

“陛下,我會好好聽著,絕對不會胡亂發表自己的意見。謝謝你相信我,帶我到這裏來,我也相信你能夠正確處理英倫三島和世界其他地方之間的關係,最終目標都是為了敦煌文物的統一。”

女王點點頭,眼中露出讚許的神色:“葉開,我就喜歡你這種一點就透的聰明,跟你在一起沒有半點累贅和不安,或許你以後還會跟烏鴉大師打交道,所以提前見個麵沒有什麽不妥。”

真正的會談開始了,大屏幕上出現了一間幹淨整潔的書房,一個坐在輪椅上的東方老人平靜的麵對我們,他的雙手放在膝蓋上,竟然隻有四個手指,兩側各有拇指和食指,其餘的手指連根斷掉。

他使用流利的英語跟女王交談,表情平靜,語速緩慢,沒有任何驚慌之處,就仿佛他也是君臨天下的王者,跟女王相比,不分高下。

我隻是靜靜的聽著,對方說的大概含義是東洋的敦煌文物已經研究的非常透徹,他希望雙方文物做個交換,大英博物館的文物送往東洋,而他也會命令最值得信任的人把那些文物送過來,這種雙方交換研究會促進世界的敦煌知識發現。

女王毫不客氣的搖頭拒絕:“烏鴉大師,如果是在去年之前,我可以答應你,畢竟我知道你是當今天下最偉大的十名智者之一,你的研究具有無可替代的價值,可是現在事情變了,我的身邊有一位出類拔萃的年輕人,來自敦煌,他的天賦令人吃驚,我始終覺得他的出現將會讓全球的敦煌研究更上一層樓,所以現在我不可能給你交換,而且百分之百相信,英倫三島才是敦煌文化的最高峰。”

對於女王的褒獎,我坦然接受,就是因為不管是研究莫高窟還是研究天子寶庫,我都已經做了很多工作,整個家族的傳承秘密也是以敦煌為主,世界上已經沒有一個家族做到這一點。

絲毫不追求利益,隻追求價值,這就是我們葉氏家族的未來。

烏鴉大師表情平靜,被女王拒絕,他甚至連眉頭都不皺一下,隻是溫和的麵向鏡頭,在他背後是密密麻麻的古代線裝書,至少有幾百本,很多竟然是華夏文字,一看就知道是在唐代和宋代,從華夏運到他們那裏去了。

熟悉曆史的都知道,在那兩個朝代,很多著名僧侶漂洋過海傳播文化,所以海上小國到文化才能蓬勃發展。

“女王陛下,還是不要自欺欺人了,在這個世界上,如果還有一個人能夠承擔敦煌研究的重任,那就是我,即便是那些震動全球的戰爭,也沒有打擾我的研究,到了今天我已經一百四十歲,對於敦煌了解的深入骨髓,假如把全世界的敦煌文物都交給我,就能夠融會貫通,獲得真正的啟迪,我確保未來的某一天,把這些知識分享給英倫三島,讓大英博物館重新輝煌。”

烏鴉大師的口氣很大,按照他的說法,整個大英博物館都要受他的恩惠才能夠確立自己的江湖地位。

女王笑著擺了擺手,鏡頭一轉,我出現在大屏幕的側麵,就證明現在我已經跟烏鴉大師麵對麵。

我淡定的向他打招呼,跟他一樣波瀾不驚,隻是淡定的微笑。

烏鴉大師搖搖頭,用右手的兩根手指端起了桌上的茶壺,輕輕的喝了一口。

他那種不屑的姿態證明對年輕人不會看在眼裏,認為我根本不配跟他談經論道。

我沒有著急,笑著告訴他:“烏鴉大師,敦煌文化的精髓現在是莫高窟,以後有可能是天子寶庫,甚至是鳴沙山月牙泉的其他地方,所以我們已知的一切並不重要,一定要把眼光放在未知的世界。你向女王陛下請求獲得大英博物館的敦煌文物,隻不過是重複老路,沒有什麽新意,研究速度大大滯後,所以我建議你要想知道梨子的味道,還是親自去嚐一嚐,要想研究敦煌,就得來到華夏長期住在莫高窟和鳴沙山,相信你的研究將會事半功倍。但我也有一種擔心,你的國籍問題未必能夠獲得允許。”

我的這些話不但包含學術問題,也包含國家問題,一語雙關,涵蓋豐富,隻要烏鴉大師不是個聾啞人,就明白我說的意思。

他依舊安靜的喝茶,似乎不在意我說的話,但是女王臉上出現了笑容:“葉開說的對,站在東洋島國研究或者站在英倫三島研究,都不如回到敦煌麵對莫高窟的壁畫,雖然藏經洞已經被洗劫一空,可是他留下的那些神韻才會啟發你們獲得突如其來的靈感,一瞬間茅塞頓開,烏鴉大師,聽聽年輕人的話你就知道我們已經過時了,年輕人才是這個時代的主宰。”

當我一開始踏上尋寶之路的時候,很多江湖前輩盛氣淩人,把他們所謂的經驗看的比山還高,比海還重,但我一直堅持認為實在在發展,所有的經驗都會成為過去,隻有跟上時代,精確提煉嶄新的經驗,才會讓自己的事業獲得真正的突破,假如隻是跟在老前輩的後麵亦步亦趨,努力學習,那就會被時代拋棄。

烏鴉大師站起來向後走了幾步,推開了窗子,頓時,一座高山映入眼簾——

那座高山頂上仿佛被突然抹平,並且覆蓋上了一層白色的雪花,這種獨特樣貌的自然景觀隻有東洋海島才有,大家都知道是什麽地方。

烏鴉大師選擇這裏作為修行之地,也是借助了那座高山的靈韻,讓修行之路變得簡單而快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