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誰也不敢再小看唐玉。

翡翠有些尷尬,她是主人,把唐玉請來,言語之中對對方有所懷疑,這就是最可笑的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這才是江湖人的準則。

我輕輕的拍手,對於唐玉的推斷表示讚同,她已經把十五個受害者可能遭遇的一切全都說清楚了,那就是調查的方向。

唐玉不好意思地笑了:“葉先生,隻是一些雕蟲小技,見笑了。不過,我知道在馬六城,有很多人盼望著一場戰鬥,就好像冬天到來的時候,一場暴雪就能讓那些害蟲死個精光,哈丁王爺和陶氏家族都這樣想把對方當成害蟲,那麽究竟誰才是害蟲?誰才是人類的朋友?值得我們仔細分辨。”

翡翠重複:“誰是害蟲,誰是人類的朋友?唐玉小姐應該怎樣分辨?我們現在不止是提出問題,而是要自問自答,唐氏家族花了那麽多錢請你過來,就想知道一個答案。”

唐玉搖搖頭,向我笑了笑,不再回應。

翡翠更加尷尬:“大家初次見麵,唐玉小姐剛剛到達馬六城,或許不該討論這麽複雜的問題,相信等到唐玉小姐安頓下來,就能夠明察秋毫,幫助我們找到線索。”

這些場麵話難以掩飾翡翠的憤怒,在陶氏家族,沒有人敢瞧不起她,在她麵前傲慢無禮,剛才唐玉的笑容極盡敷衍,誰都看出來她對於翡翠的問題不感興趣,並且認為那樣提問愚蠢無比。

這頓飯有些尷尬,但是唐玉嘴角始終帶著微笑,保持了必要的禮貌。

用餐完畢,翡翠把唐玉安排在頂樓套房,跟我住的地方遙遙相對,一個在東,一個在西。

我回到自己的房間,心情有些忐忑。

唐玉高深莫測,有這樣一個敵人,誰都會寢食難安,哈丁王爺和寶娜也有這樣的感受,所以他們很有可能采取行動,不會坐以待斃。

我坐在窗前,看著外麵的風景,已經猜到,寶娜的線人肯定潛伏在四季酒店,知道我已經回來,將會打電話向我谘詢。

果然,十分鍾後我就收到了寶娜的電話:“葉先生,聽說唐玉能言善辯,讓翡翠吃了苦頭,這件事你怎麽看?”

我坦誠的把吃飯時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完整複述了唐玉說的話。

寶娜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個女孩子表麵上十分木訥,實際上明察秋毫,最擔心遇到這種人,一個不小心就被她的外表騙過了。葉先生,哈丁王爺說,他不希望有這麽多人參與九色鹿的事情,如果出現不好的苗頭,他就會果斷下令,進行清場,陶氏家族請來的人跟我們無關,如果死在馬六城,隻會讓陶氏家族麻煩,對不對?”

這就是雙方相爭的惡果,隻要對方請來高手,本方一定會想辦法除掉,完全變成了一場混戰。

我沒有勸阻,寶娜說的就是哈丁王爺的意思,如果我從中作梗,隻會成為他們的敵人。

“寶娜小姐,還是不要掉以輕心,看起來唐玉是個狠角色,不會那麽輕易被除掉,如果你想獲得心安,那最好是把十五個人的家屬完全保護起來,不給對方接近的機會,隻有這樣,發言權才會牢牢的掌握在你手裏。告訴哈丁王爺,跟陶氏家族之間的糾紛應該通過高層對話來解決,而不是手下的兄弟彼此攻擊,那隻會讓大家死傷無數,毫無意義。”

我看透了馬六城的形勢,假如雙方展開軍備競賽,各自邀請高手助陣,這場戰鬥就會無休止的循環進行,直到雙方財力耗盡才會停手。

寶娜笑起來:“葉先生,謝謝你的關心,哈丁王爺正在安排,他要跟陶氏家族的人好好談談,讓他們知難而退。”

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因為陶氏家族的勢力甚至超過哈丁王爺他們,怎麽可能主動低頭?

我不想說什麽,以免造成寶娜的誤判。

“葉先生,蘇菲亞找過我,向我打探你的底細,她對你很感興趣,或許你們應該談談,她作為媒體人,關注亞洲和歐洲的所有江湖動向,知道你為了敦煌文物而來,而鹿王本生圖卻是敦煌文物最重要的部分……”

我輕輕打了個哈欠,暗示寶娜,我不想談論這個問題,畢竟這件事很麻煩。

我要的是敦煌文物,包括鹿王本生圖在內,但是我不是一個奸詐的人,隻是想拿到文物轉身就走,而是希望造福馬六城,讓江湖人在這裏好好的生活下去,不再窮於應付連續內訌。

寶娜歎了口氣:“葉先生,我知道你對蘇菲亞不感興趣,但是她提到可以不遺餘力的幫助你,幫你達成夢想,她覺得你是一個值得交往的朋友,雙方有很多可以合作的地方,如果你同意,我會安排見麵——”

我輕輕的咳嗽了兩聲,隻能直白地告訴寶娜:“完全沒有必要,我跟媒體人之間不會產生任何關聯,就算有也是敦煌殘卷研究所,不會是蘇菲亞。”

寶娜笑了:“蘇菲亞早就知道你會這樣說,知道嗎?她和敦煌殘卷研究所那邊的周鯤交情很深,她們曾經在歐洲的古老藝術學院同班上學,所以你是周鯤的朋友,也一定是蘇菲亞的朋友。”

我不禁皺了皺眉頭,沒想到蘇菲亞和周鯤還有這樣的關係,作為媒體人,對方真的是神通廣大,能夠把我背後的社會關聯全都挖掘出來。

“寶娜小姐,蘇菲亞到底想幹什麽?我無法為她提供任何新聞線索,也不想跟媒體人攪在一起,正如你和她所說,我拿到敦煌文物就會撤退,不會在馬六城留下痕跡。”

我確信,寶娜和索菲亞之間有交易,所以出賣了我。

當下,不管蘇菲亞要什麽,我都懶得理她,尋找敦煌文物的事情越機密越好,絕對不能公之於眾,鬧得沸沸揚揚。畢竟,最早那個搶奪敦煌文物的海盜家族,還有很多人活在這個世界上。

寶娜笑著回應:“你們有聯係方式可以自由交談,沒有必要依靠我,葉先生,我認識蘇菲亞多年,想不到她會對你如此感興趣,不如還是交往一下看看。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也許她能給你新的啟發,在馬六城,蘇菲亞的關係錯綜複雜,任何一隻江湖勢力她都能夠說得上話,假如你想擺脫陶氏家族,依靠她來操作,大概是最便捷的方式……”

我最後終於鬆口,答應跟蘇菲亞見麵,並且心平氣和的討論問題,這不僅是給寶娜麵子,也是給周鯤麵子,我相信以我自己的定力,不管蘇菲亞怎麽說、怎麽做,我都不會中她的圈套。

我剛剛答應,寶娜就長長的鬆了口氣:“一分鍾後索菲亞就會敲響你的房門,你們兩個自由交談,沒有人會妨礙。葉先生,預祝你在馬六城能夠旗開得勝,馬到成功,拿到所有的敦煌文物順利返回敦煌。”

我不禁再次苦笑,原來,寶娜和蘇菲亞聯手下套,隻要我鬆口,她立刻進來開啟另一場談判,不會讓我有防範的空間。

不到一分鍾,有人敲門。

我走過去開門,蘇菲亞穿著一身黑色的低胸晚禮服站在外麵,衣服上點綴著銀色的亮片,在走廊的燈光下閃閃放光……

她的手裏握著一瓶好酒和兩隻高腳杯,頭發高高地盤在頭頂,看似端莊秀麗,實際上眼中充滿了挑逗。

“葉先生,真想不到,必須通過寶娜小姐我才能見到你,你就這樣狠心拒人於千裏之外。我們上次見麵我就知道,有緣千裏來相會,無緣對麵不相逢,今晚我們不醉不歸。這一瓶價值四千英鎊的好酒就是為你準備的……”

事已如此,我沒有強行拒絕,而是把她請進來,以免她在走廊裏大呼小叫,造成誤會。

我們坐在窗前舉杯喝酒,我在等她率先開口,畢竟她半夜而來,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葉先生,你能不能夠告訴我,把所有的文物送回到莫高窟藏經洞將會發生什麽?你想這樣做是受到上天的啟示,還是突發奇想?我查過你的曆史,所有的前輩都死光了,你是這一代最特立獨行的遊俠,背後沒有靠山,你想尋找天子寶庫,幾乎是從零開始,跟其他人毫無區別……在敦煌你做了一些有效的工作,但是崔衛東背叛,讓你徹底陷入了被動,總之,如果我是你,就看不到半點希望,盲目的全世界奔走有何意義?”

蘇菲亞非常犀利,足以表現記者本色,談論任何問題,總是一針見血,不給對方回旋的餘地。

我點點頭:“你說的都對,崔衛東的背叛給了我沉重的打擊,唐晶的失蹤也讓我無所適從,我沒有後盾,敦煌殘卷研究所的周鯤是我的朋友,不算是後盾。現在我騎虎難下,隻能按照自己的想法,拚命向前,把文物送回藏經洞再說,至於其他的我根本沒有想過。”

“葉先生,如果我告訴你,唐玉小姐是一個壞人,你會不會感到震驚?我有她的曆史,她的那個家族黑料太多,劣跡斑斑,他們從來沒有跟合作夥伴雙贏,恰恰相反,每一次合作對方都會有壞事發生。這件事很奇怪,世界上怎麽會有那麽大的概率,隻要跟唐玉合作,就會全軍覆沒?我在追蹤她的消息,假如你跟她合作,也在我的追蹤範圍之內。”

我皺了皺眉,江湖上任何人都不想跟苗疆大巫師作對,這些人如同鬼魅一般,殺人不見血。

“蘇菲亞小姐,你現在做的事太危險了,以你媒體人的身份,想一個人對抗苗疆大巫師,會不會太兒戲了一點?我真的很想看看站在你背後的是誰,誰能為你買單?”

蘇菲亞笑著做了個手勢,拇指叉開,右手食指和中指並在一起,無名指和小指並在一起。

那個手勢非常獨特,明白人一眼就看得出她的後盾是誰。

我先是一愕,接著笑著搖頭:“怎麽可能?蘇菲亞小姐,還是別開玩笑了,你怎麽可能是那個組織的人?”

蘇菲亞放下了酒杯,站起身來,向我輕輕的鞠躬:“葉先生,請容我重新介紹自己,我是馬六城的媒體人,但是我的生命和精神完全處於那個組織,並且發誓為了那個組織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現在你應該相信我能夠幫助你,也應該能夠保護你,跟我合作,才是唯一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