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甕中

捕快們各個都是高大的中年漢子,又有北方人特有的魁梧與豪氣,說起話來粗聲粗氣底氣十足,七嘴八舌的抱怨,竟堪比寺廟裏撞鍾一般震的人耳朵裏嗡嗡的響,聽雨雖會功夫,但也是個嬌滴滴的女兒家,被這幾人吼的心裏都發顫。

侯府門前的幾名小廝和護衛見狀,皆為憤然,門子高聲嗬斥道:“你們算是什麽東西!膽敢與我們夫人如此高聲說話!夫人肯親自來見是給你們的臉麵,你們可別給臉不要臉!”

“爺說話,有你個狗腿子什麽事兒!”為首那名捕快說著就拔出佩刀。

見他如此,後頭幾人也將佩刀拔出了一半。冷兵器出鞘時的摩擦聲刺激著耳膜,讓人聽來背脊上汗毛直豎。

門子縱然再忠心耿耿,夜色中雪亮的兵刃依舊是刺激的他腳底心生寒,語氣一窒,一時做不的反應。

幾名護衛已維護在蔣嫵與聽雨身前。兩廂對峙之下,蔣嫵一方明顯處於弱勢。

藏身於暗中的十餘名黑衣蒙麵的漢子一時間都看向為首的那人。雖未有言語交流,隻見為首之人搖了搖頭,十餘人便又繼續潛伏在原處,並未有任何動作。

蔣嫵方才出門時,在麵前這些人吵嚷之下,根本聽不到其他聲音,可這會兒側耳傾聽,她便察覺四周牆後、屋頂,至少潛伏了十多人!且這些人的氣息看來,必定都是身懷內家功夫的高手。

蔣嫵的心內便有些擔憂。

如今情勢已經十分複雜,一則她不確定,那個所謂的“逃犯”是否在府中,也不知那“逃犯”的功夫深淺。二則,她麵前的捕快都是假冒的!因為這些人的口音聽來,雖竭力模仿當地人,卻還是聽得出有京都腔,當初皇上親派了知府來。曾與霍十九上報過,當地原本的那些官員都繼續留用,是以捕快這些人應當都是錦州人,不該說得一口改不了的京都話。三則。她不知道埋伏在暗處的人是誰的同夥。是捕快一流,還是逃犯同夥,還是根本沒有逃犯……

蔣嫵如此想著,也不過是轉念之間就拿定了主意。

她抬起素手,指頭在煙紫色錦緞褙子的映襯之下,宛若白玉雕琢。緩緩摘落帷帽,在眾人短暫怔愣時,杏眼掃過四周,大約已確定了另外十餘人藏身之處。隨後對方才還大吵大嚷,這會兒都有些呆愣的漢子們淺淡一笑。

“各位達人不必如此焦急。既然那逃犯是無惡不作的歹徒。各位又是捉拿情切,即便這會子沒有帶了文書來也是情有可原的。還有勞各位,定要保護我侯府安全才是。”

回頭吩咐小廝,“開門,請幾位大人進府。”

“是。”

小廝雖猶豫。覺得這些人凶神惡煞的,言語上又有些倒三不著兩,十分可疑,但蔣嫵既然吩咐,他們便也隻得照辦,回身去開了側門。

眾捕快見蔣嫵明豔的麵龐上那客氣的笑容,就知她畢竟是年輕女子。沒見過這等大世麵,一定是被嚇怕了才惶恐的讓他們入府去搜查,就魚貫著進了門。

蔣嫵與眾侍衛則隨後而入。

在側門關上的一瞬,蔣嫵衝著幾名護衛使了個眼色。

幾人十分詫異,交換了眼神之後,才有些納罕的跟上捕快們。有另有兩人特意遲了幾步,到了蔣嫵身前。

蔣嫵道:“待會兒到了正廳,就將院門關嚴,決不能讓這些人離開正院接近容德齋。”

“夫人,這是……”

“這些人都是假冒的捕快。待會去容德齋告訴一聲,一定要加倍小心,嚴密防守。”

蔣嫵不再多言,已經將帷帽隨手丟在角落,快步跟了上去。

聽雨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壓低聲音道:“照夫人說的做,快!”

“是!”這兩人再不遲疑,分別分本著從兩個方向往前院的前門側門處去吩咐,距離容德齋近一些的那人有吩咐了個小廝,飛快的去往容德齋那處的護衛頭領處傳蔣嫵的話,一定要嚴密防守,不許一人攻入。

蔣嫵與三名護衛、聽雨一同跟隨者十幾名捕快到了前院,再院門前,便吩咐小廝不必伺候。

待一行人進了院門,方走到院落中央,身後的院門就吱嘎一聲被關了起來。負責關門的護衛快步跑到蔣嫵身旁站定。

捕快們紛紛駐足回頭,看著蔣嫵身旁不過四名侍衛和一個丫頭,竟這般拉開了架勢,未免都有些好笑。

“怎麽,夫人是要讓這幾頭蒜來拿住我們不成?”

蔣嫵上前兩步,劍眉下一雙杏眼熠熠生輝,似笑非笑道:“這樣的語氣,難道幾位演不下去了?”

“是不需要演。”為首之人冷哼一聲拔出了佩刀:“給我殺!”

鏘——

冷兵器齊齊出鞘之聲,仿若銼刀磨人的骨頭一樣,叫人不寒而栗。

四名侍衛剛要亮兵刃護著蔣嫵,就隻看到眼前人影一閃。

煙紫色的錦緞褙子,在月色之下泛著幽藍的光,仿佛一道迅猛的閃電,轉瞬就衝到了“捕快”中間,隻見她右手不知何時伸出一把匕首刺入一人心窩,那人尚且反應不及,匕首已經拔出,鮮血噴濺的同時,左手已掐住另一人咽喉,一用力,隻聽得輕微的“哢”聲,那人口吐鮮血,癱軟在地,是被硬生生掐斷了咽喉,在他倒地的瞬間,匕首已又劃過另一人的脖頸。

頃刻間,三條人命。

而“捕快”們根本沒來得及反應。就連蔣嫵身後的四名侍衛和聽雨都還沒來得及衝上去。

好快的動作!

不,是快在節奏!

本就高於常人的速度,又有恰到好處天衣無縫的節奏把握,是以在敵人愣神之際,已倒了人。

才剛來到牆頭伏身的十名漢子皆為動容,詢問的看向為首那人。

為首之人猶豫著,又搖了搖頭。十人又沒動。

蔣嫵眼角餘光,已發現牆上頃刻多了十多個看客,心內大震動。可她抽身退步,另四位侍衛添補上與剩餘的捕快戰在一處時,卻並未見牆頭之人有動作。

蔣嫵不禁奇怪,來人到底是敵是友?

若是黃雀在後的敵人。那可就麻煩了。

扶著肋骨處喘了幾口氣,蔣嫵又一次加入戰團,斃了兩人,隨後便又推了出來,輕撫著那貫穿一箭的傷處,額頭鬢角已泌出細汗。

牆頭之人將她臉上晶瑩的汗珠和蒼白的臉色看的分明。知她的確是體力不濟。若擱在從前,區區十幾個莽夫,她哪裏會在乎?

就在四名護衛陷入苦戰,蔣嫵預備再度衝入重圍之際,牆頭上的黑衣人突然有了動作。

有八人參入戰團,“捕快”們立即陷入劣勢。而兩名黑衣人,護著另外一名沒有佩刀劍的蒙麵壯碩男子,徑直走向蔣嫵。

聽雨便擋在了蔣嫵麵前:“什麽人!”

蔣嫵拉著聽雨的手,讓她站到自己身後。道:“別擔心,自己人。”

說著看向局麵已經一邊倒的戰局。

剩餘的捕快,在黑衣人的幫助下,紛紛被生擒!

聽雨送了一大口氣,好奇的看了看蔣嫵,

蔣嫵便低聲道:“達公子可是特地前來?”

為首的蒙麵漢子正是文達佳琿,他依舊蒙著麵。負手站在她身旁,答非所問:“你果真受傷了。”他方才看到她捂著肋下。

蔣嫵道:“不礙事。已經痊愈了,我現在雖不能力敵千軍萬馬,不過護著家人倒是不成問題。要拿下你更是易如反掌。”

“大膽!”文達佳琿身旁護衛聞言厲目斥責。

文達佳琿卻是輕笑著擺擺手,示意護衛退下:“我知道,手下敗將。哪裏敢在你跟前兒炸毛。你就老老實實的安分養傷,別在累著了,看你出的這些虛汗。”

侍衛詫異,聽雨更詫異,這語氣……

蔣嫵不言語。丟下他提著匕首走向被按在地上的“捕快”。

“誰派你們來的!”

餘下的幾人都受了傷,卻不至命,看著蔣嫵的眼神都有冷銳指責之意,閉口不言。

蔣嫵將匕首隨意在一個屍體上蹭了蹭,隨即在指尖挽開了銀色的刀花,冷笑道:“你們別以為不開口,我就沒法子讓你們開口。”

方才目睹蔣嫵伸手的四名侍衛,這會兒都對蔣嫵更加恭敬了:“夫人,屬下們將他們帶去審問。”

“呸!走狗!”為首的那捕快仿佛沉不住氣,憤憤然大罵道:“奸人身邊養賤|人!你們沒有好下場!”

話音方落,這人已嘴角淌血,瞪圓雙目癱軟在地。

“不好,快卸了他們下頜!”

黑衣人眼疾手快,不等蔣嫵話說完,已經動了手,隻是還是有幾個動作快的,與方才那人一樣吐出黑血,抽搐而亡,存活的就隻剩下了兩個。

蔣嫵鬆了口氣,道:“你們將這兩個拿了,給我綁結實點,若是丟了,你們知道後果。”

侍衛忙道是,有指著地上的屍首:“這些人呢?”

“先不必理會,暫時脫到角落去。”

蔣嫵說著話,已提著匕首往容德齋方向去了。

文達佳琿便帶著十名侍衛緊跟著蔣嫵身後,一路出了前廳侯門,走上了去往內宅的悠長巷子。

“蔣嫵,你要做什麽?”

“據說有逃犯潛入了府中,現在這個人是否還在,尚且不能確定。”

“保不齊是那些人胡謅,就是為了借口進來呢?隻不過你冰雪聰明,識破了他們的計策,還給來了個甕中捉鱉。”文達佳琿語氣輕快。

蔣嫵搖頭,剛要說話,卻眼見著前方有煙塵升騰,隨即橘紅色的火光跳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