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外室的說話聲音略微停頓,隨即便有窸窣的腳步聲和珠簾晃動的清脆聲音傳來。

“夫人,您醒了?”聽雨笑吟吟的到了床畔,撩起天水一色的帳子:“還想著讓您多歇息一會兒呢,想不到還是吵醒您了。”

“沒事,七斤呢?”

“也是才睡醒,剛吃飽了,奴婢這就叫人將小世子抱來。”聽雨扶著蔣嫵起身,揚聲讓玉橋去將七斤抱了過來。

蔣嫵披上小襖,眼見穿了小紅襖,戴了虎頭小帽的七斤張著小手咿咿呀呀,鞋子都顧不上穿,忙起身去接過了孩子。

玉橋便與聽雨一同服侍蔣嫵梳頭。

七斤像是認識親娘,見了蔣嫵就張開小手去抓她垂落在胸前的長發,咧著小嘴咯咯地笑。

蔣嫵臉頰貼著七斤嫩嫩的小臉蛋,隻覺喜歡的心都在發癢。

“想不想娘?嗯?”

七斤哪裏會回答,瞪著黑葡萄一樣的大眼睛看著蔣嫵,愣愣的仿佛不知他親愛的娘在說什麽隨後又笑了。

蔣嫵緊緊摟著七斤。

她本以為昨兒那樣的場麵會嚇壞小孩兒的。今日看來是她多慮了,乳娘和趙氏都將七斤保護的很好。

聽雨和玉橋已為蔣嫵梳好了頭,蔣嫵便起身穿了鞋,隨意穿了家常穿的碧藍色對襟襖子,又在外頭披了一件水天一色的雲錦褂子。便抱了穿著小紅襖的孩子去了外間。

才剛來回話的人還立在廊下。

因為安全考慮,一家人是住在一個院子裏的,是以蔣嫵這邊的動靜,正屋和對麵西廂房的住著的都看的清楚。霍廿一早就立在西廂房門前,蹙眉望著這裏。

見了蔣嫵抱著孩子出現,霍廿一一愣,遠遠地先行了禮。

蔣嫵便微笑頷首,隨即叫聽雨去喚了廊下的人來。

“小的見過夫人。”侍衛並不逾矩,隻在廊下遠遠的給蔣嫵行了大禮。就在門前恭恭敬敬的道:“夫人,昨兒晚上那兩個假冒的捕快已經招了。”

“進來回話吧。”蔣嫵將七斤交給聽雨,讓她先將孩子抱去裏屋。

侍衛便垂首進來,站在地當間兒。

蔣嫵道:“都怎麽說的?”

“二人說法一致。都說是奉了蔣禦史等幾位大人的命令。”

“清流一派?”

“正是。”

談話涉及到蔣嫵的父親,是以侍衛不敢多置評。

蔣嫵沉吟片刻,便道:“是奉了清流幾位大人的命,但他們是誰的人?”

侍衛一愣,臉上就有些發熱,呐呐道:“這個……”

蔣嫵一擺手,也不在追問,隻道:“我去看看。”

回身吩咐聽雨和玉橋:“帶著小世子去太夫人那裏。我有事先出去。”

聽雨忙道是,送蔣嫵到了廊下。

對麵廂房的霍廿一見蔣嫵與那侍衛一同走了,遲疑著回了屋。拉過蔣嫣低聲商議道:“你回頭去問問大嫂,才剛那個侍衛來回話都說什麽了?”

蔣嫣沒睡好,這會兒還有些蔫蔫的,順勢就靠在霍廿一的肩膀,道:“嫵兒做事有分寸。你不必擔憂。”

霍廿一就摟著蔣嫣纖細的腰肢兒,與她一同斜靠著錦緞的柔軟靠枕,歎道:“我自然知道大嫂做事有分寸的。隻是,遇上這些事兒,我卻幫不上忙,總覺得心裏頭不是滋味兒,好歹大哥不在家。我也應當為大嫂分憂啊。”

“你呀。”蔣嫣 嬌嗔道:“你若是有空,不如幫我分分憂吧。”

“你何憂之有?”霍廿一笑道:“你要什麽,開口便是。”

蔣嫣搖頭:“我不要什麽,我什麽都不缺。”

“那你要我幫你分憂?”

蔣嫣臉上發熱,卻強作鎮定的道:“我身上不大好。”

她容貌端雅秀麗,兩頰的紅暈為她平添了嫵媚。霍廿一看了隻覺喜歡的緊,又擔憂她的身子,道:“你身子怎麽不好?我去請大夫來?恰好大夫都還沒走。”

蔣嫣就瞪了他一眼,低聲道:“我那個,沒來。”

“啥?”霍廿一一瞬沒反應過來。傻呆呆看了蔣嫣片刻,見她臉上紅暈更甚,終於明白她說了什麽,有些結巴的道:“你,你說你,你那個……”

蔣嫣點頭。

“那得好生瞧瞧啊!我去找大夫!”霍廿一下了地,慌慌張張的往門前走了幾步,突然一拍巴掌:“得先找娘!”隨後就往正屋衝了過去。

蔣嫣在屋裏,都還能聽得見正屋霍廿一激動的叫著:“娘,娘,你快去看看嫣兒!”

趙氏不知道蔣嫣怎麽了,唬了一跳,和唐氏急匆匆的趕了過來。

聽了情況,二人都是驚喜交加,連忙就去叫大夫。

蔣嫣這處喜氣洋洋的找大夫確診時,蔣嫵已與侍衛一同到了前院的一處昏暗的小屋內。

屋內的擺設都已被挪到一旁,兩名身著捕快服侍的男子都被捆成了柱子,蜷縮著躺在地上,大張著口喘著粗氣。

他們身上的衣裳若不仔細辨認,已經看不清楚。縱橫的鞭痕和幹涸的黑褐色血跡交織著,讓人望而生畏。

見蔣嫵進了門。一旁兩名侍衛齊齊行禮,“夫人。”

“辛苦了。”蔣嫵對二人頷首,隨後緩步走到那兩人跟前,墩身看著他們。

那兩人的下頜都被卸了, 離著近了就能發現他們口邊的地上有濕潤的痕跡。與血跡交織在一起。

蔣嫵卻好似沒看那狼狽的景象,隻問道:“我再問你們個問題,若是誠實些,我保證你們能活命。若是你們不願意回答,也無所謂,我會送你們下去,隨後也會將你們家人送去陪你們。”

她的語氣是緩慢的,聲音是低柔的,說出的話卻是如此令人膽寒,那兩人起初被抓住,還都本著一死而已的心硬挺著,可是這些人為了對付他們。著實是什麽手段都敢用。各種刑罰都在他們的身上試了個遍,就偏不讓他們一死了之。到最後他們實在是受不了這種折磨,才招了,隻想求個痛快而已。

蔣嫵這一番話。又一次戳到了他們的痛處。

誰沒有妻兒老小?他們所做的事情,又與家人何幹?

兩人都憤然的瞪著蔣嫵,如果眼神能夠殺人,蔣嫵早已經要被他們淩遲了。

可自古說話的權力就是掌握在勝者手中。

對於他們的瞪視,蔣嫵視而不見,隻道:“我沒有那麽多耐性,你們是否答應我的條件,答應就點頭,不答應就不必理會我,我這會兒宰了你們。回頭自然有法子將你們家人都送下去陪葬。”

兩人 對視了一眼,猶豫著,緩緩點了頭。

蔣嫵便道:“幫他們上了下顎。”又道:“你們可以尋死,我絕不阻攔,不過結果你們知道的。”

那二人來不及表示。就有兩名侍衛墩到跟前,哢的一下為二人上好下頜。

二人都隻覺耳根出酸痛無比,疼的眼淚險些流下來。不過好在他們可以說話了。

“夫人要問什麽,就問吧。”其中年長一些的那個沙啞的道。

蔣嫵便道:“你們是我爹和其餘清流文臣派來的?”

那人:“嗯”了一聲,“蔣禦史讓我們兵分兩路。”

“聲東擊西,調虎離山嗎?”

那人聞言沉默不語。

蔣嫵又道:“那麽你們的任務是什麽?”

“刺殺霍英狗賊和他的家人,不過蔣禦史吩咐過。若有可能,要就出你與你姐姐。”那人說著翻了下眼睛,好似十分鄙視麵前這位投靠奸臣的清流之後。

蔣嫵見狀,噗嗤一聲笑了。

“好,我相信你們說的都是實話,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回的好了。我放了你們。”

那兩人同時生出一些希望。

“人都已經在這兒了,死活都是夫人一句話,夫人問吧。”

蔣嫵麵上笑容瞬間斂去,劍眉下幽深的杏眼中有寒光凜凜射出,聲音依舊是溫和的:“你們到底是誰的人。”

兩人聞言。麵色都是一僵。

蔣嫵便道:“清流手中的確是有死士的,這個我知道,不過像你們這樣的卻不像是我爹他們的人。”

說到此處,蔣嫵仔細觀察二人的神色,笑意盈然的又道:“你們是誰的人?”

二人卻不似方才那般痛快的做答了。

一旁的三名侍衛見狀,神情都有些緊繃。 他們方才審問之時沒想到的問題,被一個深閨婦人想到,這已經是十分挫敗的事,更何況這個問題,牽扯比較大。

蔣嫵見二人沉默,便道:“你們這會兒不開口,就是說我猜想的是正確的,你們雖然聽了清流的命令,卻不是清流的人?讓我想想……你們是英國公的人?”

兩人繼續沉默。

蔣嫵笑了,緩緩拔出綁縛在右腿的匕首,用冰冷的刀刃緩慢的貼近其中一人的臉頰。

那人禁不住往後縮。

蔣嫵道:“你若不答。我就先挖你雙眼,若還不答,我再割你的舌頭,還有你的雙耳。你可以不怕死,不怕殘,你的那些個割下來的,我就都泡在酒壇裏,快馬加鞭的給你家人送去,讓他們嚐嚐鮮兒。”

“毒婦!毒婦!”

那人額頭上滿布汗水,向後退縮躲避匕首,扯動了身上的辮傷,疼得他冷汗直流。

蔣嫵 也不惱,依舊用匕首的冰冷鋒利的刀刃緩緩的貼近那人。

他還是放棄了。

“我說,夫人猜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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