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越發放寬了心:“證人死了?那光憑著你的轉述,卻是難以立足。”
說到這裏,潘皇後像是下定某種決心一般地開口:“可這件事最大的受害人就是洛美人,本宮既然聽你說出實情了,就該將你查到的線索原封不動地轉告給她,不能叫她蒙在鼓裏。”
蔚疏澈不在意地聳了聳肩:“可以啊,我沒有意見。”
“澈兒,這件事,你可打算告訴你的皇叔?”
蔚疏澈反問道:“皇後娘娘覺得呢?”
皇後心裏有些猶豫。
她之所以設陷給林漪找麻煩,為的,就是她被人侮辱之後把責任推給季家,好讓蔚呈肅對季家生恨。連帶著對季思嫻腹中那個孩子,都失去期待。
而以林漪錙銖必較的性子,她必定會找機會,狠狠報複回去。
到時他們魚死網破,隻怕季思嫻的孩子都未必能有善果。如此,自己也能坐山觀虎鬥,不至於威脅太大。
可眼下,林漪毫發無損,事情的來龍去脈如果是通過蔚疏澈告知給蔚呈肅,說不定,會有適得其反的效果。
她臉上的遲疑雖不明顯,蔚疏澈卻一目了然。
他勾起一個壞笑,催促道:“我這個人一向沒什麽主意,還得請皇後嬸嬸賜教。”
“本宮以為,這件事,你就不要去跟皇上提了。畢竟人證已死,單憑你的說辭,你皇叔也不好處置季家,反倒容易令你自己跟季家結下梁子。”
“說的也是。”蔚疏澈讚同道:“那我就不說了。不過我也不能白忙活,這事兒就算不告訴皇叔,也該告訴右相。”
對上潘氏疑惑的目光,蔚疏澈故意解釋:“您有所不知,我在京城有位朋友,開的青樓被京兆府給查封了,就是因為得罪了刑部的一位大人。如今刑部咬著不放,一時難以收場。正好,我便拿查到的結果去跟右相做一筆交易,隻要他責令刑部的人不再追究,那個幫廚交代的前因後果我隻當沒聽過!”
皇後眼皮一跳。
這件事叫季遠彰知道了,更容易節外生枝。季家豈會甘願替人背鍋?
她正色道:“不妥!你私下去查季家,還不是一樣得罪人。若你偏要保住那個青樓,本宮可以幫你,就算本宮差遣不動刑部的人,京兆府還是能說上話的。澈兒,你雖貴為親王,但本宮希望你平安順遂,不要跟京中的任何勢力結仇。你離這些漩渦是非,越遠越好。”
聞言,蔚疏澈露出感動的神情:“皇後嬸嬸,您這般替我著想,我都不知道該怎麽感謝您了!”
“你開心,比什麽都重要。”皇後拍了拍他的肩膀,又交代了幾句,方才離開。
等她走遠,蔚疏澈臉上的笑意轉瞬即逝。
孟七跟著靠了過來嘖了一聲:“還真讓殿下給猜中了,咱們明明什麽都沒說,什麽都沒做,皇後娘娘就自己找上門了。以前這位長居未央宮,深入簡出,卻沒想到竟這麽深藏不露。”
蔚疏澈冷冷一笑:“本王說過,心虛的人、是坐不住的。如果不從本王這裏問到一個確切的答案,她必定會難以心安。”
“想必聽了您的回答,皇後現在放心多了。既然如今坐實了害洛美人的主謀就是皇後,不如屬下去找望梅,讓她將真相轉告洛美人吧。否則在洛美人的心中,皇後待她一片真摯,她定不會將人往壞了想。”
眼看著孟七要出去,蔚疏澈沉聲叫住了他:“站住!”
“殿下,怎麽了?”
他沒好氣道:“誰讓你去提醒她的?”
“可是……”
“讓她自己想,如果她被人蒙騙了,隻能說明她蠢,活該被騙!”
聽到蔚疏澈這麽說,孟七忍不住在心裏翻了個白眼。
也不知道是誰在洛美人一出事之後,就格外上心,還親自去查。
眼下好不容易水落石出了,卻又憋在心裏不願相告,真是悶騷!
屋子裏,林漪聽完皇後的話,陷入了短暫的沉思:“您是說,晉王殿下親口告訴您,他查出來這件事跟季家有關?”
皇後點了點頭:“不錯。但證人已死,僅憑晉王的話,皇上未必會相信。本宮把這件事告訴你,也不是想讓你去找右相對峙,隻是希望你心裏有個數,日後多加提防季家一些。”
林漪輕歎了一聲:“我原也懷疑此事跟季家有關,而今果然證實了。可季家做了如此過分的事,如果不讓皇上知道,我心不甘!”
潘氏狀若心疼地看著她:“是啊,本宮都替你覺得委屈。你要是實在想說,當然可以去跟皇上開這個口,就是怕沒有實證,多半會不了了之。”
“不管怎樣,妾身多謝娘娘這般替我勞心,還特意讓晉王殿下出麵去查。”
“你幫本宮調理身子,功勞甚高,本宮這麽做不過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兩人客套了一番,林漪起身將她送了出去,目送皇後走遠,她卻沒急著回去,而是依靠在門邊,若有所思。
“望梅。”林漪輕喚了一聲,下一瞬,望梅就走了出來。
“小主,怎麽了?”
“你裝成我的模樣被挾持的時候,那些人可曾對你下過殺手?”
望梅搖頭:“不曾,隻是到了房間之後,他們形態猥瑣,欲行不軌之事。”
林漪眼眸輕垂,靜默了一會兒,冷不丁地開口:“不太對。”
“小主覺得哪裏不對?”
“這件事,不會是季家所為。倘若指使的人是季思嫻,意欲毀我清白尚有一絲可能,但季遠彰這等位高權重雷厲風行的權臣,絕不會斬草不除根!”
輕水忍不住開口:“皇後娘娘說這事兒是晉王去查的,可他那個人看起來就不著調,沒準是敷衍了事,未必能查明白。”
望梅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輕水的話,卻一下子提醒了林漪。對啊,此事,居然是蔚疏澈去查的?為什麽偏偏是他呢!
印象裏,那位晉王殿下在初到避暑山莊那一日,就因發髻的事情幫過自己一次。還有此前她因皇上的態度失望,在河邊碰到蔚疏澈,他對自己說“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一次可是偶然,兩次可以是巧合。
然而現在,是第三次了!
不……林漪猛地抬起頭,她想到了她和蔚疏澈的初見。
那時她剛進宮不久,因在先皇的忌日彈琴犯了太後的忌諱,被叫去紫宸宮問罪。若不是她隨機應變、化險為夷,那一日,她說不定難逃一劫。
也是那個時候,最受太後寵愛的先皇之子晉王殿下恰逢其時地到來,用寥寥數語就讓殿中劍張跋扈的氣氛雲銷雨霽。
他究竟是為了探望太後而去,還是為了,替自己解圍而來……
想到這裏,林漪的呼吸急促了起來。
她轉過頭,一把抓住了望梅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