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建方說完,季思嫻稍稍鬆了一口氣。
幸好,他反應得夠快。
這麽一來,皇後就算再懷疑,也不好給他定罪。
而隻要毓舒宮的人沒有因此獲罪,今日這汙水,就休想濺落到她的身上。
蔚呈肅沉吟道:“不如,朕讓人去麗澤宮外看一下,如果跟這太監說的一樣,興許,是誤會了他。”
潘皇後突然出聲,否定道:“不必了!這花,不對!”
蔚呈肅奇怪地看了過來:“皇後覺得,哪裏不對?”
“皇上或許記不清了,但臣妾北麵窗外的芍藥,乃是多年前從中原引進的名貴品種,流沙白。此品種的花開之後,通體白色,隻有邊緣處,有些許紅粉,在整個皇宮之中,隻有未央宮有。”
景藍聽到她這麽說,即刻補充起來:“娘娘說的極是!這宮中其他地方的芍藥,基本都是京城本地的紅芍,跟未央宮的花色全然不同。可是這太監鞋底的花瓣,分明是白色的!足以見得,這花瓣,根本不是從麗澤宮帶來的,而是他去過未央宮!”
蔚呈肅看著手帕上白色的花瓣,深知潘氏並沒有錯怪此人。
他一向溫和的眉眼,在此刻不可抑製地帶了肅殺之意:“說,你是受了何人指使,竟敢在宮闈禁地裝神弄鬼,恐嚇皇後!”
邊上,季思嫻聽完,跟著撲通跪了下來。
“皇上,臣妾真的沒有授意過任何人,去做對皇後娘娘不利的事!皇後病重多年,臣妾無時無刻不盼著她能盡早康複,重掌後宮。若是有謀害中宮之心,願受天打雷劈之苦!”
為了撇清關係,季思嫻甚至連毒誓都不惜發了出來。
蔚呈肅聽她這麽說,眼神有些複雜。
他沉聲提醒:“季貴妃,這太監乃是你宮中的人,他跟皇後無冤無仇,總不會毫無緣由的,就做出這等傷天害理之事吧!”
季思嫻連忙轉向了建方,嗬斥起來:“你這刁奴,還不從實招來,是否是你起了歹心,傷害皇後!”
建方自知,光有白芍藥花瓣這一項證據,就足以將他的罪行給釘住,再無辯解的餘地。
他心中有怨有恨,一方麵,暗罵自己一時不慎,隻知道將衣服和臉上的痕跡清理幹淨,卻忘記了鞋底這一隱蔽之處,才會叫人抓住了把柄。
另一方麵,他又實在想不通,潘氏為何像是突然換了個人,不僅沒有被他當時的模樣嚇到,還能心細如發,連這樣的蛛絲馬跡都不放過。
這難道,就是天命要他死嗎?
想到這裏,建方咬了咬牙,突然冷笑了起來。
“是,是我動的手!既然你們已經查到了,我也就沒什麽好隱瞞的了!”
季思嫻瞪著眼睛看著他:“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因為我恨她!”建方抬起頭,顫抖著伸出手,指著潘皇後所站的方向。
潘氏見狀,不由擰住了眉心:“放肆,本宮對你,根本沒什麽印象。你一個在毓舒宮當差的下人,怎麽好好地恨到了本宮的頭上,真是可笑!”
“我的妹妹,名叫溯芳,五年前,曾在未央宮做過一段時間的雜役宮女。”
聽他這麽說,潘氏露出了費解的神色。
建方露出了嘲諷的神色:“看樣子,皇後娘娘對她已經毫無印象了。也對,她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粗使奴婢,連去內殿伺候您的機會都沒有,又怎麽會讓您這位高高在上的六宮之主,有一絲的印象呢?”
蔚呈肅不滿追問:“你說的這個叫溯芳的宮女,跟你故意恐嚇皇後有什麽關係?”
“五年前,她幫皇後煮藥的時候,因為不慎手滑,打翻了藥罐,就被人帶了下去,活活打死。她死的時候,才十六歲!而我這個無能的兄長,隻能遠遠地看著自己的親妹妹,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等死,卻什麽都做不了……”
說到這裏,建方的眼底一片猩紅:“所以,我不該對皇後懷恨在心嗎!這宮裏人人都說,皇後娘娘宅心仁厚,是菩薩心腸,那為何你這樣一個心善的人,連一個十六歲的半大孩子,都不能寬恕!一碗湯藥,竟比起一條人命,還要貴重嗎!”
潘氏的呼吸微微急促了起來,她朝景藍看了看,景藍有些遲疑著開口:“回娘娘,幾年前,確實有個小宮女打翻了您的藥湯被罰了二十板子。不過,那次的情況有些特殊,那藥裏有一味天山雪蓮,是西域使臣來我朝做客時相送的禮物。皇上特意賞賜給您,說是對您的身體大有裨益,卻因為那小宮女毛手毛腳給毀了,她這才會得了懲罰。”
蔚呈肅麵容冷峻:“如此說來,這樣的處罰也是那宮女應得的,不算皇後之過。你這太監,卻將一腔怨恨發泄到皇後的身上,實在可恨!”
季思嫻也指著他怒罵道:“該死的東西,在這宮裏,凡是主子給的,雷霆雨露,身為下人都該受著!你妹妹因開罪皇後出了事,也是她咎由自取,你倒好,這般包藏恨意,還連累到本宮的頭上來了!你這是,陷本宮於不義啊!”
說完,季思嫻又轉向潘皇後,啜泣了起來:“皇後娘娘,臣妾哪能曉得,這毓舒宮裏竟有這麽一個禍害!要是知道他對您的怨恨,臣妾一早就該處死他。此事,是臣妾治下不嚴,才令皇後娘娘受驚,臣妾知錯!”
潘氏深吸了幾口氣:“皇上覺得,這樁事應該如何處置?”
蔚呈肅雙手背在身後,目光從建方和季思嫻的身上掃過。
“刁奴害主,罪無可恕,帶下去,亂棍打死!至於季貴妃……你代理六宮,卻對自己宮中的奴才疏於管束,實在叫人失望!即日起,六宮職權回歸未央宮,若皇後身體欠安,可囑咐德妃協理。”
縱然憤懣不甘到極點,季思嫻也隻能老老實實地應下。
畢竟,派人暗害皇後乃是死罪,建方能借由他妹妹之事來圓了其中的因果,於她而言,已經算躲過一劫了!
可這麽一來,皇後不僅無恙,還能收回權柄,更讓她失去了得力的左膀右臂。
怎麽算,都是血虧!